他們發自內心地關懷著彼此，卻又因為刻在骨子里的倔強而近乎本能地較著勁，堅決不肯向對方認輸服軟。

    眼看馬爾塞尤父子的關系，幾乎又要陷入又一次僵局。

    然而出人意料地，是羅伊斯開口了。

    “斯芬特叔叔？”

    “埃爾？”羅伊斯的語調微微上揚，明顯有些緊張。

    “既然幫助多特蒙德是瑪利亞阿姨的遺愿，既然埃爾為多特效力是瑪利亞阿姨想要看到的……你們不要再吵架了可不可以？”

    “我想，瑪利亞阿姨假如在天有靈，會很高興看到斯芬特叔叔成為多特主席，也會很高興看到埃爾一直在為多特效力的?！?/br>
    “所以，斯芬特叔叔，還有埃爾，你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說話嗎？”

    “就當是為了瑪利亞阿姨？”

    幾乎同步地，馬爾塞尤父子扭過頭，用一種有些異常深邃的眼神，看了羅伊斯一眼。

    這一瞬間他們好像都在看羅伊斯，又好像是透過羅伊斯，看到了別的什么人。

    其實不是很擅長演說，也其實一直有些畏懼老馬爾塞尤的小火箭被這對父子看得默默縮了縮頭，深深懊悔自己失言了。

    然而，十分奇異地，馬爾塞尤父子面上如出一轍的惱怒神情如潮水般褪去了。

    老馬爾塞尤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坐回老板椅上，而是就在沙發上，就在埃里希身邊，落座。

    “埃里希，我們好好說話，好嗎？”老先生的語調里，難得地透露出了些疲憊意味。

    “就當是為了你mama?！?/br>
    老馬爾塞尤又伸手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埃里希抿了抿唇，卻沒有躲避。

    老馬爾塞尤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

    這位久經商場的德國首富、em集團的掌權人、多特蒙德的新任主席，竟然不得不花費時間組織語言，才得以與自己的兒子對話。

    “你mama一直牽掛著多特?！?/br>
    “我們合辦的慈善基金會，每年都會向多特蒙德足球俱樂部投資?！?/br>
    “從我們結婚開始，到她去世為止，已經有二十五年的時間了?！?/br>
    “年輕的時候——我是說，瑪利亞還在世的時候——我知道這個，但是從來沒放在心上過?！?/br>
    “每年的花銷不是一筆小錢，但是既然瑪利亞高興，我也不介意?！?/br>
    埃里希聽著父親的敘述，忍不住地張大了嘴巴，看起來有些傻氣。

    蒼天啊……他從來都不知道這個！

    當然，仔細想想倒也正常，畢竟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才只有十五歲，也一貫都對商業、投資一類的事情提不起興趣。

    還要算上瑪利亞·馬爾塞尤為人低調，帶著埃里希去威斯特法倫球場看球，都是拿著球迷套票去南看臺，身邊的多特死忠也不會知道這種消息。

    老馬爾塞尤看著兒子流露出的震驚模樣，忍不住鼻翼翕動，重重地噴了口粗氣。

    “怎么——！”

    “都不知道你mama的事吧？”

    出乎老先生的意料，這一次，埃里希沒有反駁他，而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于是，老馬爾塞尤又長嘆了一聲，“唉，算了，我本來也沒在意過?！?/br>
    “埃里希，我們父子，從前都太關心自己的事了，直到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才知道后悔?！?/br>
    于是，馬爾塞尤父子倆，又陷入了一陣難言的沉默。

    羅伊斯偷眼瞥了瞥埃里希的神色，然后為他遞上了一張紙巾。

    埃里希沉默著接過，接著也給老爹遞了一張。

    馬爾塞尤父子各自擦完眼淚，又安靜了一會，老馬爾塞尤才開始訴說愛妻去世后的故事。

    “直到瑪利亞過世，我在整理她的遺產時，才對基金會多年以來的投資有了完全的了解?！?/br>
    “她也收購了多特的一部分股權，但是從來不干預球隊的經營?！?/br>
    “瑪利亞就光給多特投資，也不要代言，也不要贊助，簡直……簡直像個天使?！?/br>
    其實，假如做出這筆可笑投資的不是自己的妻子，斯芬特·馬爾塞尤其實更想用“冤大頭”這個詞。

    畢竟，作為一個純粹的商人，老馬爾塞尤并不能理解足球有什么意思，也不能理解多特蒙德，這支妻子、岳丈以及兒子都視之為信仰的球隊，究竟有什么可愛的。

    但是，對于妻子的執念，他雖不理解，卻可以接受甚至支持。

    尤其是在瑪利亞·馬爾塞尤過世之后。

    “后來，你mama過世了?！崩像R爾塞尤在提及愛妻的離世時，很明顯地沉默了一會。

    “我知道了她對多特蒙德的投資，也知道了她對多特蒙德的……愛?！?/br>
    “瑪利亞已經不在了，我也沒什么可以為她做的了?！?/br>
    “所以我想，既然這是她這么想做的事，我可以繼續下去，反正這筆錢對我而言也不算什么?！?/br>
    埃里希屈指一算，面上不由地浮現出了震驚的神色，“從媽開始算……我們家給球隊投資有三十八年了？！”

    老馬爾塞尤點了點頭，“瑪利亞過世后我繼承了她在基金會的股份，所以是這么算沒錯?！?/br>
    “本來也就是花花錢，當個興趣愛好了?！?/br>
    “前段時間……這不是你終于肯回家了嗎？”說到此處，老馬爾塞尤嗤了一聲，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