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還是那副嘴角上揚的笑模樣。

    可是她把爪子放在馬爾塞尤的后背上，有節奏地輕撫著，好像在哄著一個陷入迷茫的孩子。

    球場上，則是天堂地獄兩重天。

    在最后一刻改寫了命運，成功晉級歐冠決賽的尤文球員們正在多特主場肆意慶祝著，以抒發內心的喜悅。

    他們沖到只占據了小小一塊的客場球迷看臺前，與尤文蒂尼和蒂娜們共同歡慶。

    “forza juve”的口號，再度在威斯特法倫球場上空響起。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多特球迷有心情或者有立場用助威聲蓋過對手的呼喝。

    踢了八十分鐘好球，卻在最后一刻被淘汰的大黃蜂球員們，在終場哨結束后則用了幾分鐘的時間，才成功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現在，黃黑軍團的成員們，正垂著腦袋，三三兩兩地向著球員通道走去。

    羅伊斯、施梅爾策、本德等等幾個球員卻沒有立刻下場。

    他們走到了哭泣的南看臺前，強壓下沉痛的心情，沉默著鼓掌致意，感謝球迷一整場的支持。

    羅伊斯看到了那個在哭泣中還攥著馬爾塞尤球衣的、叫做“麗莎”的小姑娘。

    小女孩趴在爸爸的懷抱里哭得聲嘶力竭，只留給了羅伊斯一個小小的背影。

    多么可笑呵，甚至就在一刻鐘之前，他們還是這樣真誠地相信，自己就要去加的斯千年球場了。

    一念及此，羅伊斯長嘆了一聲，然后咽下心頭的苦澀感覺，微微躬身向著看臺上的球迷致歉——對不起，我們沒有贏。

    羅伊斯沉默著接受了曼朱基齊交換球衣的邀請，然后把丑爆了的尤文球衣搭在肩頭，垂著腦袋走向球場，走向還坐在替補席上、陷入低落情緒的愛人。

    其實這有點奇怪，羅伊斯一邊走一邊想到。

    賽場上的埃爾，尤其是這場比賽里的埃爾，是幾乎無所不能的。

    他親自策動了第一個任意球戰術，又打入了兩粒精彩的進球，還能以身作則地感染隊友。埃爾在場上的時候，球隊的精氣神好像都不一樣了。

    可是現在，比賽結束了，他的埃爾好像又變回了那個有些稚嫩的、情緒不穩定的十七歲少年。

    羅伊斯走到馬爾塞尤身前，暫時放下了胡思亂想，沖對方伸出了手，“埃爾，我們回去?！?/br>
    馬爾塞尤松開了艾瑪被眼淚浸濕了的胸口，抬起頭，隔著淚光，望向了自己的男朋友。

    此時出現在羅伊斯眼前的馬爾塞尤，雙目紅腫，鼻頭通紅，過分好看的面頰上還沾著淚水。

    這樣的馬爾塞尤，是羅伊斯在過去的二十一年時間里都沒見過的脆弱模樣，卻又格外的惹他憐愛。

    這一刻，羅伊斯的一顆心瘋狂跳動著，剛剛還因為歐冠出局兒苦澀難言的心，幾乎軟成了一團。

    馬爾塞尤也透過羅伊斯的眼眸，看清了自己哭得滿臉是淚的狼狽模樣。

    大帥哥一張本只紅著鼻頭和眼睛的臉，登時便紅了個徹底。

    馬爾塞尤用手背用力抹了兩把自己臉上的眼淚，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馬、馬爾科！你別笑我……”

    “嗯，我不笑?！绷_伊斯說，“剛剛我也哭了?！?/br>
    然后，羅伊斯再一次沖馬爾塞尤伸出手，并且主動牽住了對方，“埃爾，我們先回去吧?！?/br>
    馬爾塞尤在比他要瘦比他要小的羅伊斯的攙扶下，站起身來，乖乖被羅伊斯牽著，向著球員通道走去。

    這一刻，羅伊斯覺得，他不僅僅是在領回自己的男朋友，也是在領回一個迷途的、多特的孩子。

    可是，即便進入了更衣室，馬爾塞尤依舊低垂著腦袋，情緒低落。

    他透過仍然泛著水光的眸子，環顧了一圈和自己一樣垂頭喪氣的隊友甚至是主帥，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可以責怪隊友嗎？可是他們和他一樣，認真拼搏了整場比賽。

    他可以責怪一時失誤導致尤文進球的杜姆爾或者索克拉迪斯嗎？可是這樣的失誤，在比賽中其實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他就是覺得，這場整比賽、多特的命運……真是可笑！

    羅伊斯走過來，沉默著在馬爾塞尤身邊坐下。

    馬爾塞尤抬起頭，隔著淚霧，用一種脆弱得仿佛馬上就要破碎掉的眼神望著羅伊斯。

    “馬爾科……多特蒙德一直就是這樣的嗎？”

    羅伊斯回以苦笑，“是的，一直都是這樣的?！?/br>
    一直都是這樣的。

    有時候踢得好，有時候踢得差。

    有時候好了整整一場比賽了，偏偏在最后時刻掉鏈子。

    有時候打強隊如有神助，踢弱旅卻被翻盤。

    更多的時候賽季開局分明是聯賽領頭羊，偏偏在下半程掉隊，最后遺憾失冠。

    多特蒙德，從來都不是一支能讓人放心的球隊。

    所以，矢志不渝地愛著這樣一支球隊，才是一件尤其需要勇氣，也尤其不被人理解的事。

    馬爾塞尤仰著頭，微張著嘴，以一種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憐的模樣，看著自己的男朋友。

    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一樣。

    當然，馬爾塞尤也確實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長久的沉默過后，他長長嘆息了一聲，“馬爾科，我發現我們愛了多特蒙德這么多年，真的是一件很偉大的事?！?/br>
    其實，不是“我們愛了多特蒙德這么多年”，而是“我愛了多特蒙德這么多年”，羅伊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