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今生前世相重疊
正當楊玉環就要踩上李的手時,一個威嚴的女聲響起:“住手!”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楊玉環臉色變了一下,然后立刻以從未有過的敏捷速度乖順地站在一邊,福身行禮道:“王妃?!?/br> 韋妃看著眼前的楊玉環和依舊被壓著跪在地上的李,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在她看來,這兩個人一個賤婢一個庶子都不是好東西,就算天天掐也沒什么大不了,但問題是,他們不能在這個時候掐,尤其楊玉環,壓根不該在今天出現! 思及此,她便立即整肅了表情,厲聲朝楊玉環喝到:“還不給我下去,這兒也是你該來的地方?” 韋妃恨鐵不成鋼的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側努力裝作視而不見的沒用的丈夫,卻壓根不敢去看她身側阿云的臉色,原先她也埋怨過丈夫,好端端的怎么收個和那位長得有幾分神似的女人做妾,要是被父皇知道了,他們忠王府還不定要怎么樣呢,可偏偏楊氏這賤人把她的丈夫迷的不著四六的,居然一意孤行,她沒有法子,只好替他們兩個隱藏,今日阿云到訪,韋妃也就沒有通知楊玉環,誰知今日這個賤人居然還敢出來,當著外人的面丟他們王府的臉! 楊玉環卻不知道王妃心中所想,只覺著王妃這樣呵斥于她是下了她的面子,想起自己還有忠王撐腰,遂大著膽子道:“回王妃,非是妾身不懂規矩,只是這三郎君欺人太甚!” 韋妃見她這般不識好歹,又瞥見李被壓著跪在地上的倔強表情,不禁氣笑:“哦?三郎欺人太甚,怎么跪在地上的不是你是他???你們這些賤奴還不給我放手,以下犯上,敢對皇孫無禮?”后面那句話顯然是對那四個人說的,那四個人卻不敢松手,只看了看忠王。 降低存在感的愿望被打破,忠王只得悻悻道:“還不給我放開!”末了卻對李皺眉道,“三郎,你又在胡鬧什么?” 李趁他們松手一把甩開了他們,也懶得理會父親,只揉著手腕對王妃道:“母親大人容稟,這楊氏口吐狂言,說要將沁姐嫁予一個跛子無賴,兒子憤慨之下逼問了幾句,她卻要踩斷兒子的手,請母親大人為李和jiejie做主!”言罷重新跪下,眼圈紅紅的,薄唇也倔強地抿成一條線,眾人見狀,都不有動容。 “哦?是嗎?”韋妃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楊氏,你難道不知道,我才是這王府里所有的王子王女的母親,他們的婚事,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做主了?” 楊玉環嚇得淚眼汪汪,道:“這……王妃,三郎君他冤枉婢妾?!蹦┝擞秩コ吨彝?,“王爺,妾真的沒有做過那樣的事?!?/br> 韋妃正要開口譏諷于她,忠王卻忽然道:“行了行了,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你們幾個,送楊氏下去,三郎你過來,見過你七姑母?!?/br> “等等,父王,她欺辱我和jiejie,無視王妃的罪行,就可以就此揭過了嗎?”李卻不放過楊玉環和忠王。 “夠了三郎,你怎么這么沒有教養,在你姑母跟前,像什么樣子!”忠王有些心虛,面上卻愈發疾言厲色,深怕阿云看清楚楊玉環的長相。 其實那天楊氏從天而降的那一刻他也著實嚇傻了,只是后來這么沒頭沒腦的就親上了,那楊氏床第之間,又頗為大膽,讓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也就顧不上什么像不像的了。 李自然看出來了他這父王是在偏心眼,卻因著事情牽扯到jiejie,一步也不肯讓, 正在李父子二人互不相讓,韋妃格外擔憂阿云看清楚楊玉環的臉,而楊玉環則因為忠王那句“姑母”心里不斷嘀咕時,阿云只默然不語的看著這位尚屬幼年的建寧王,曾經的鈞天君,腦海里浮現出上一世最后見到這位攪弄風云之人的情景。 那時,她被人從陰冷潮濕的死牢里帶出來,帶到一個高大卻并不華麗的軍帳里,白衣玉帶,俊若謫仙的男子就坐在案幾前,眼光帶著幾分憐憫,幾分器重,幾分可惜的看著她。 “本王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所以向圣上一力保下了你?!崩畹难哉Z總是那么優雅,無論是在什么樣的環境下,對什么樣的人,這是他身為皇孫的教養,也是他骨子里鐫刻的高傲。 可此時此刻,一身狼狽的阿云,在一身華服的建寧王跟前,心中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自慚形穢或者感激涕零,反而燃起了熊熊怒火。 阿云站在那里,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燭光使她的影子也搖搖晃晃的,譏誚的看著建寧王,道:“那么某還要多謝王爺您了,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將整個大唐江山攪的風風雨雨,我天策將士死傷慘重,這都是誰的功勞?” 或許別人不清楚,但她這個穿越過來的“玩家”卻早把這個人的內里看的一清二楚,合謀南詔,通jian罪妃,勾結安胡,意欲謀反,這不是他們幾個九天的陰謀又是什么? “建寧王殿下,你高興嗎?將全天下的人耍得團團轉,你高興么?”她雙眼空洞的一步一步的走向他,無視他緊鎖的雙眉和銳利的目光,“你看這江山血流成河,看我大唐的將士們橫尸百萬,你高興嗎?” 她走到他的案幾前,停下,被泡了七天七夜幾乎跑爛在水牢里的腳已然沒有了力氣,使得她只能雙手撐在案幾上,可心底殘存的一絲倔強卻使得她的背脊挺的筆直,她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李費這么大勁救她出來是別有目的,但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已經懶得再理會了。 她看著李,嘴角揚起一絲有些惡意的笑容:“可是,天道有常,世事輪回,人在做,天在看,建寧王殿下,你真的以為這樣的你還能心安理得的當上大唐的皇帝嗎?” 李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個人,她滿身的血污已經分不出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原本該是锃亮的衣甲也因為常年的征戰奔波被磨損的像破損的廢物,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襯得一雙布滿血絲的杏眸格外的滲人。 她很狼狽,和那些經歷過洛陽戰役死里逃生的士兵們一樣狼狽,可同時,她的眼底,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堅定,這種堅定,和那些天策府的傷兵們如出一轍。 聽一個小小的八品校尉這么道出了他最大的秘密,李的內心深處,不是沒有動過殺機,可……從安祿山叛變到今日,他也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你真的,做了對的事情? 他慢慢的,抬起因為軍務幾天幾夜未曾闔上的眼,沒有閃躲的盯著她:“本王雖不才,卻知,污蔑郡王,按照唐律,當是個什么罪行?!?/br> “那你就斬了我好了?!彼旖菗P起一抹冷笑,冷徹骨髓,然而那冷漠的深處,卻是十足的鄙夷。 那一抹鄙夷,讓他感覺到了一種極大的不安,仿佛透過她布滿血絲的雙眼,李看到了無數雙怨恨的眸子,他緩緩站了起來,廣袖隨之掃過一旁的屏風,引得那燈火一陣亂跳,那雙永遠矜持而又傲氣的眸子頭一回出現了一絲迷離失落的感情。 但這一切,也只是一瞬,甚至連現在的阿云,都搞不懂那究竟是不是她的錯覺。 “世人知道什么,又不知道什么,本王又何曾在意,那些已經發生的,沒有發生的……本王,也沒有能力去阻止了?!崩顩]有看她,只是自顧自的走出了大帳,之后就有兩個建寧鐵衛連夜將她送走,離開了大軍,也離開了楊氏兄妹的勢力范圍。 在楓華谷那三百余年,阿云曾經想起過很多人,天策府的眾人,那些她在江湖上結識的朋友,甚至還有在藏劍山莊遇到的那件迨攏永疵揮幸桓鋈耍揮幸患攏饒翹斕慕醺悠婀值摹 …… 這么想著,不知不覺間,阿云已然走到了李的身前,可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上輩子那個建寧王和身前這小小男童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這讓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果真是命嗎?李是注定要成為鈞天君的人,她既然替代了李守禮,那么也必須替代他作為師父的角色? 阿云閉了下眼,在內心深處長嘆:罷了,建寧王,就當我還你,救命之恩。 韋妃見阿云壓根沒注意到楊玉環,只是格外關注這個庶子,心頭稍微踏實的同時也忍不住不太舒服,面上卻笑道:“這是我們王爺的第三子,名,這孩子,素來是個聰明的,只是性格不大好?!?/br> 對于韋氏明揚實貶的評語,阿云不置可否,只是頗有深意的笑了:“哦?原來是三哥的兒子,怎么到被一個侍妾欺負成這樣了,忠王府的規矩也是不錯?!?/br> 韋氏臉上微微一僵,有些摸不準阿云這話是什么意思,但終歸作為王妃她的臉面是被下的一干二凈,但也不好對著阿云發作,只對楊玉環道:“還不給我滾下去!” “等等,”阿云忽然揚聲叫住了失魂落魄的打算離開的楊玉環,對著忠王道:“三哥,你府上的這位妾室,長得有些眼熟啊?!?/br> 忠王心里一個咯噔,訥訥的不知如何解釋。 韋妃見狀連忙道:“她這小門小戶上不了臺面的,沒得污了七妹的眼,咱們還是去別處。哦對了,杜良媛的哥哥前日里給她送了盆蘭花,品種奇瑞,七妹要不和嫂子一道去看看?!?/br> 杜良媛也會意道:“不錯,那樣精貴的花兒還是配七娘這般的人物好,妾養著都怕玷污了她的氣質呢?!?/br> 阿云只是笑道:“杜夫人這話聽在這位楊夫人耳朵里,怕是要笑死了,”言罷也不等她們說什么,繼續道,“昨日父皇賜給我的兩個侍女秋梨和秋霜趕著阿翁親自督造的馬車回去上仙居,誰知道,路上遇到了個好大架子的人物,楊夫人,那天你手下那幾個人說的話,你要不要給我重復一遍?嗯?” 她最后一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看向楊玉環的目光已然結了寒冰,就連唇角的一絲笑意,也變成了冷笑。 楊玉環一開始聽到忠王讓李去見“姑母”時就留意的看了看來人,原先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隨后聽到的幾乎讓她恨得牙癢癢的阿云的聲音和她說的這句話,徹底將她打落了深淵,她撲通一聲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埋著頭瑟瑟發抖:“婢妾……婢妾是無心的,想必,有些誤會……” “哦?你無心的?”阿云一步一步,緩緩走到她跟前,繞著她,慢慢的,慢慢的踱步,“你無心的,叫人扇秋霜的耳光?你知不知道,她是阿翁認下的干女兒?你還敢叫人輕薄于秋梨,你知不知道,她是父皇親自選給我的,原先就屬于大明宮中的女官,呵,我倒不知,楊夫人你是個什么品階,三品的良娣呢?還是良媛?孺人?好大的威風!”言罷,她就揚聲對身邊的侍女道,“來人,掌嘴!” 兩名上了年紀的侍女面無表情走到楊玉環跟前,也不管不顧的,伸出粗壯的手臂就把她整個人壓著,另一個素來和秋梨要好的侍女立刻上去狠狠的扇了楊玉環好幾個耳光。 楊玉環被打的嘴角流出一絲鮮血,卻不敢還嘴,只可憐兮兮地看著忠王,誰知忠王卻只一臉怒意的看著她,恨不得將她當庭打死。 韋妃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人家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高力士的干女兒是個什么存在?她這個正一品的親王妃都不敢得罪,居然讓一個沒名沒分的侍妾給扇耳光了?還有秋梨,她原先入宮的時候也常常見到,這種皇帝的親信,就連太子也是笑臉相迎,和顏悅色,太子妃也是巴結討好,不敢有絲毫得罪,楊玉環膽子倒是大,居然敢叫人輕薄人家? 韋妃并不是她那個敢做不敢當的丈夫,見狀直接出面道:“這賤婢雖然得罪了七妹,但終究是我忠王府的人,七妹如果信得過嫂子,就將她交給嫂子,嫂子定然會好生管教她一番!” 事情絕不能鬧大,鬧到皇帝跟前去,他們絕沒有好果子吃,縱然韋妃一百個不愿意,還是出面保下了楊玉環。 阿云慢悠悠的喊了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臉腫成豬頭的楊玉環,對韋妃道:“既然如此,三嫂何不將她交給我處置呢?” 韋妃眼皮一跳,忠王正想說好,被她狠狠掐了下手。 “這怎么說也是我忠王府的人,七妹可不要太過分了?!毙υ?,要是就這么讓人走了,他們王府的面子往哪兒擱?楊玉環可以被她這個主母打死,卻不可以被小姑子就這么帶走,這是對忠王府的蔑視! 阿云嘴角略略彎了下,正當韋妃松了口氣,覺著這小姑子終究是未曾養在皇室,容易被鎮住時,阿云忽然走到李跟前:“既然三哥三嫂不肯割愛,那,換成他怎么樣?” “這……”忠王一臉訝然,對她這神轉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韋妃卻是很快反應過來,心思瞬間活絡起來,阿云帶走李和帶走楊玉環的性質不一樣,后者不過王府侍妾,打死了也沒有人敢問罪于她,到讓韋妃這主母顏面掃地,李不一樣,他貴為皇孫,就算阿云對忠王府有所怨憤要遷怒于他,也不敢下死手,同樣的,李在阿云手上肯定討不了好,這一箭雙雕之事,她沒有理由不答應。 “既然你姑母喜歡你,兒,你便隨你姑母去上仙居住個幾日好了?!表f妃如是說道,也沒提他什么時候可以回來這樣的話。 李自然把韋妃的算計看的一清二楚,轉眼去看父王,卻只看到對方閃躲的眼神,當下心頭涼了個徹底,原來在父王的眼里,他這個兒子的命,還及不上一個玩物? “既然王妃答應了,那這孩子我就帶走了,”阿云看忠王那副德行就忍不住搖頭,這樣的爹,有還不如沒有,再瞧瞧一邊咬著唇眼睛已經泛起了濕意的正太版建寧王,心里登時不大好受,想到他那個未來會被和親的jiejie,以及這個jiejie的悲慘死去會成為他悲劇的開端,便道,“對了,聽說他還有個同母jiejie,叫李沁是吧,王妃不介意的話,我就一并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