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雨中煙來暗送信
平康坊 作為最大的青樓,玉旒閣就算是在白天,也會有一些舞姬們獻舞,同一般的酒樓一樣營業,今日,它卻緊閉大門,清冷的不正常。 其實,如果你是一個夜夜風流的公子哥,你肯定知道,這樣的不正常,已經維持了整整三天了。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也沒有人知道什么時候這座住滿了佳人的地方會重新打開大門,讓世人再聽一回嚴姬娘子的箜篌一曲,除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公子。 玉旒閣東北角的一處高樓上,青煙小爐,細火烹茶。 “錦囊公子真是好雅興,雨天烹茶,不知在下能否有那個榮幸喝上一杯?”一個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身如鬼魅般躍上高樓。 霍玉神色平靜,微微抬手,道:“先生請坐,若不嫌棄霍某手生,還請自便?!?/br> 那人笑了笑:“先生不敢稱,能喝上一杯錦囊公子親手泡的茶,恐怕整個隱元會上下,不是羨慕死我恐怕就是要殺了我吧?” 霍玉朗聲大笑,道:“公子真是性情中人,請入座?!?/br> 那人也不矯情,在霍玉面前跪坐下,卻不摘下頭上的斗笠,只漫不經心道:“霍公子手眼通天,在下這個專司情報的,也不禁汗顏,本來呢,無名身死,連帶著他一大堆親信也沒了命,我是沒臉見人了,不過因為想不通,總要看看您是怎樣一個人,所以今日,不請自來?!?/br> “哦?那么敢問公子您是煙呢?還是影呢?”霍玉臉上的表情還是那么平靜,似乎一點兒也沒聽明白他語氣里的殺氣。 那人哼了一聲,掀開自己的斗笠,露出一張雌雄莫辯的臉來。 “原來是煙公子,神交已久,今日得以一見,榮幸之至?!?/br> “怎么,錦囊公子你膽子就這么大,將我堂堂隱元會視為兒戲,以為你可以殺死無名后全身而退了?” 悶雷聲滾滾不絕,雨勢愈發大了起來,淋在屋檐上迅速結成一串串珠簾霹靂巴拉墜落于地,升騰的雨霧茶霧里,煙那張雌雄莫辯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殺機。 霍玉不疾不徐的輕輕搖扇子控制著火候,低垂的眼簾里,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然被這場大雨淹沒,唯一剩下的,只有眼前一爐新火,一壺新茶。 “煙公子今日來之前,見過影公子嗎?” 煙幾乎就要瞄上他那光潔的脖頸上的咽喉時,忽然冷不丁聽見這么一句,整個人臉色就不好看了幾分:“你問他干什么?” “因為你來之前,影公子來過了?!被粲竦恼f著,手上的動作緩了緩,顯然是要換成小火細煮。 煙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正欲發作,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瞇起眼睛看著霍玉:“你在騙我,要是影來過了,你方才怎么會問我,是煙還是影?” “可你還是信了,不是嗎?”霍玉看也沒看他一眼,繼續說,“別說我只騙了你一眨眼的工夫,就憑你方才那慢半拍的反應,要是高手對決,你還有命在嗎?” 他話音剛落,一枚暗器就擦過他的耳朵險險的釘在了墻上,轉角處一抹看不清楚的影子形如鬼魅,只是方才被驚出一身冷汗的煙卻明顯的意識到,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他自知占不了便宜,卻因為年輕氣盛放不開顏面,哼了一聲道:“怎么,錦囊公子你就是靠這些欺詐的手段騙的幽天君身死?我算是領教了?!?/br> “欺詐?世間萬物,萬事萬人,熙熙攘攘,你爭我奪,沒有欺詐,怎會有朝代的更替,情報的甄別,甚至,你隱元會的成立?”霍玉小心的掀開茶蓋一角,嗅了嗅那茶香后繼續搖起扇子,“煙公子年紀輕輕就獨當一方,還能避免受控于無名,可見是個罕見的人才,可惜,只要是人,都有死xue,你的敵人要對付你,不需要大張旗鼓,只要在你的死xue處點上那么一點,”他彎了彎唇角,“就塵埃落定,萬事大吉了?!?/br> 煙被他這么堵得有些說不出話來,雙臂抱胸,硬邦邦的道:“你怎么知道我討厭那個家伙?” 霍玉不答,只提了茶壺,親手倒了兩盞,濃郁的香氣彌漫了滿室。 “茶烹好了,煙公子請?!?/br> 煙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端起茶杯,卻只看著霍玉,自己不動。 “你是掌管暗報的人,不會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付不起的價格,沒有得不到的情報,你和影公子的事情,自然也是其中之一?!?/br> 煙放下茶,滿臉復雜的看著他:“你方才說,我的敵人要對付我,只需要在死xue上點一點,可見,你不是我的敵人,對嗎?” “公子認為呢?”霍玉反問道。 “你之前說的,影來找過你,恐怕,也不是騙我的?!?/br> “真亦是假,假亦是真,端看你如何利用?!被粲竦恍?。 煙站了起來,瞇著眼道:“受教了,不過,霍公子,要你死的人這世上多得是,就算我和影不動手,那幾個老家伙也能把你撕成碎片,畢竟,你膽敢公然害死幽天君,已然嚴重侵犯了他們的利益,就此別過,還請……保重吧?!?/br>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只隨意拋下一張紙箋。 霍玉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抬手撿起那張紙箋,才微微側身道了句謝:“今日之事,多謝壯士?!?/br> “公子不必多禮,某為裴閥死衛,自然為相國之命是從?!蹦侨瞬⑽磸陌堤幾叱鰜?,不是因為倨傲無禮,而是因為謹守作為世家死衛絲毫不可逾越的規矩——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允許露出真面目。 霍玉微微點頭:“日后的事情,怕是要麻煩先生了,江湖中視霍某為眼中釘之人如過江之鯽,王毛仲之友如是,敵亦如是,先生若是有所顧慮……” “公子客氣,七娘之命,勢要保公子安康,某縱死,亦不敢辱。:”那人的身影瞬息間沒入了黑暗,竟然讓人察覺不到一絲的痕跡。 想起某人那句“既然是我的綁定奶了當然要好好保護”,霍玉不禁失笑,眸光落在手上那枚紙箋時,不禁微微一凝,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幽天君之選,朱天君推楊定先。 --------------------------------------------------- 李府 “這么說,這位隱元會的煙公子是在提醒你,朱天君推選了楊定先?” 蒼白的手指攥著那一頁紙箋,李林甫微微瞇了眼,臉上顯出深思狀,“這個楊定先,不但曾經是王毛仲的手下,更是東宮那邊的人?” “據說,他是通過光王的引薦被太子信任的,和太子的那個小舅子薛銹,似乎有些不合?!被粲耠S口說著,卻不大關心這件事,哪個有門道的江湖人士后頭靠山,楊定先和東宮的關系,或許就跟他和高力士一樣,看似舉足輕重,實際上也無關緊要。 “是嗎?”李林甫驀然睜開眼,一絲怪異的神色從他眼底流出,他感覺到一絲不大對勁,卻說不出哪里不對,只是皺眉道,“你還記得,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巫蠱事件嗎?” “怎么?和那個楊定先有關系?”霍玉挑眉。 “這只是我的猜測,”李林甫說到這里頓了頓,不著痕跡地扯了下嘴角,“在這個人沒有出現的時候,我猜的幕后主使并不是他?!?/br> “哦?那是誰?武惠妃?或者太子自己?”霍玉頗有興致的問。 “不,”李林甫緩緩的閉上眼,瞳眸深處的一絲深銳好似極光一瞬,迅速消失不見,“我以為,是皇帝他自己?!?/br> 霍玉臉上的笑容立刻變得很奇怪,好半天才問:“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東宮與惠妃不合,吳王雖出閣就藩,但仍遙領益州大都督,劍南節度使,這就不免給了許多人以猜測,他們兩派斗的越狠,皇帝的地位就會越安穩,他有這樣的想法,卻不奇怪,只是……”李林甫有些怪異的皺了下眉,“這樣的布局,卻不像是皇帝的行事作風,所以,我并未篤定?!?/br> “你好像對皇帝很了解?”霍玉感覺到了一絲怪異,卻說不出那絲怪異是什么,仿佛重重迷霧擋在他眼前,只需要一道陽光就能照開來,卻偏生找不到那一縷陽光。 李林甫卻沒有接話,那個夢里,他看清了太多的東西,不管中書令那個位置上坐的是誰,都始終只是高踞龍椅上心機深沉的玄衣男子手中的棋子,只可惜…… 想起后來那些支離破碎,風雨飄搖的片段,他忍不住從心底嘆了口氣。 “煙公子這般明示于你,想來,此人不得不除?!崩盍指従徴f著話,語調溫和而波瀾不驚,眼眸點點笑意的深處卻是刀刃一般犀利的光,看的霍玉忍不住更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