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耳鬢廝磨喜相逢
阿云被葉煒拉進到山莊中,兩人對視了幾秒,葉煒才憤憤然放手:“你怎么能這般……” “這般怎么?要不是你不讓我進去,我至于嗎?”阿云整了整衣領,好整以暇。 葉煒欲言又止,最后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罷了,我不知你們二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不過你既然如此的……”他說到這里似乎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措辭頓住了,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才繼續,“對大哥如此深情,小爺我就勉強原諒你了。他……等了你許久,這些日子不是閉關就是鑄劍的,消瘦了許多,你……”葉煒還在繼續說著,一抬眼卻連人都不見了,愕然之下卻見一臉莫名的四弟走來。 “三哥,你干什么呢?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的?!?/br> 阿云回到闊別了四年之久的天澤樓,第一眼就瞧見那站在天臺上清雋秀麗,風神秀徹的青年,他似有所覺般側身來,一雙融了半邊冰雪的,幽深的眸子就這么淡淡的落在她的身上。 一樹的桃花,飄搖而下,淡粉淺白,紛揚了視野,如一場幻化的夢境。 她就隔著這一場花雨,揚唇淺笑:“阿英,我回來了?!?/br> 葉英握著劍柄的手微微動了一下,神色未變,只微微揚了揚眉梢,便拂衣轉身進了天澤樓,阿云唇邊的笑意凝結在臉上,尚且來不及消失,忽而聽聞他平淡的,聽不出喜怒的聲音飄然而來:“進來再說?!?/br> 阿云心下猜測他有所不悅,思及自己不告而別,他一人獨自召開名劍大會,有些不高興也是可以理解,遂調整了心情跟了進去。 葉英在木椅上坐了下來,一室的侍女們也都退了去,他親自提起茶壺倒了兩杯茶,廣袖下皓腕如明玉,泛著一層微薄的冷光。 “我聽說阿英你很厲害嘛,連陸老頭都占不到便宜……”她笑嘻嘻的正要繼續活躍氣氛,他忽的抬眸看她,隱然有洞徹之意。 “阿云,有話大可直說?!比~英向她伸出左手,托著一盞茶,五指修長,那瑩白的指尖恰似幽蘭花瓣,剔透干凈的令女子也不禁汗顏,他垂下眼簾,似乎在等著她的動作。 阿云抿了下唇,朝他走過去,接過那盞茶,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我可以告訴你,所有的事情,包括我為什么會忽然消失?!?/br> 葉英微微頷首。 于是,阿云把系統的存在,自己這些年在外做的事情挑了些重要的,都講給了他聽。 “我沒有想騙你的,只是覺得這些事情,不要牽扯到你,也不要牽扯到藏劍比較好,阿英,我……”阿云話音剛落,就忽然說不出話了,因為葉英拉著她的手,一寸一寸的將她拉到身前,他睜開眼,那雙深靜的眸子似乎消融了全部的冰雪,溫和的向她望來。 “嗯,不怪你?!?/br>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吧?”阿云這才放下了心,嘆了口氣靠向他懷里,伸手抱住他的腰,嗅著那熟悉的沉水香,不禁將臉埋入他溫熱的胸膛。 葉英闔眼伸出左臂緩緩抱住她,右手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長發:“只是,日后不可再這般,半年之久,竟吝于一封書信?” 書信?阿云愕然抬頭,他亦碰巧同時低了頭,兩人鼻尖恰好碰上,四目相對,呼吸相聞,阿云喉頭的疑問驟然被壓下,腦海中浮現起那個荒唐的日子,在唐家堡的地道里,在唐傲天走后他們初次親密的場景,臉頰不禁就紅了紅。 在葉英慌忙抬頭之前,阿云幾乎是鬼使神差般的迅速的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了那片略微冰涼的,帶著春日桃花淡香氣味的薄唇。 葉英扶著她的腰身的手略微一僵,剩余的嘆息消弭在兩人糾纏的唇舌之間,輕柔,緩慢的加深那個吻。 阿云在有些呼吸不過來時停了下來,靠在他頸間,微微笑著喘息:“阿……阿英,你學的真快嘛?!?/br> 葉英側過頭,沒有回答,只是方才還算沉穩有力的心臟驀然加快了許多,阿云親昵的蹭了蹭他的頸窩:“阿英,你莫不是又害羞了?” “阿云……你我,尚未成親?!?/br> “嗯,成親……我們什么時候成親?”她靠在他懷里,問。 “我原本打算在名劍大會上向父親提起,這樣,即使他不愿也不可當面駁斥于你我,畢竟,父親看重顏面勝于個人好惡??伞阌峙銮刹辉?,”他頓了頓,凝眉思考,“或許,趁著明年二月父親大壽,那時會請來許多賓客,我們可以提出此事?!?/br> “我覺得,他一定不會答應,即使嘴上答應了心里也不答應?!卑⒃圃掚m這般說,卻一點兒不緊張,反而伸出手指調皮的在葉英胸前若有若無的畫著。 他捉住她亂來的小手,淡淡瞥了她一眼。 “我是實話實說,再說了,這也是為我們的婚事著想?!彼峦律囝^。 “這般著急的嫁給我?”他唇角微微揚起戲謔的弧度,眸色雪亮。 阿云撇撇嘴,嘟囔道:“嘴上便宜都不讓人占,嫁給你了可怎么過?還是不嫁的好?!比~英握著她的手驀然一緊,阿云噗嗤一笑,“逗你的,哎,還真緊張啦?” 葉英掩飾般的咳嗽一聲,正色道:“你回來的日子倒也巧,唐門的人送來了這個?!闭f著放開她的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紅色的喜帖。 “這是什么?”阿云好奇的展開,不禁訝然,“這丫頭,手真快啊,唐瀟瀟居然要和王谷主成親了?!?/br> “王家在齊魯之地,半月之內,不難趕到?!比~英道。 “嗯,阿英你要和我一起去,北上齊魯,若是南邊桃花將謝,或許可在他們的婚禮上見到?!?/br> ---------------------------- 長安高力士府上 高力士與一錦衣少年對弈,已然到了最后關頭。 “你輸了?!备吡κ縼G下手中的黑子,伸了個懶腰,“心不在焉,霍公子今日是有什么疑難之事?” 他對面那少年膚色白皙,五官精致堪比女子,一舉一動帶著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風流倜儻,妖孽綺麗,世間莫說男子,就算女子也少有這般人物,正是阿云那日偶然撞見的霍玉。 “非也?!被粲褚矊⑹种邪鬃觼G入棋簍,挑眉漫不經心的道,“是在下技不如人?!?/br> 高力士揚手示意婢子上茶,笑道:“這天下還有錦囊公子自認為技不如人的存在?” “這天下聰明人多了去了,區區一個霍玉算得了什么?”他語氣里雖輕描淡寫,卻因為平淡更顯傲然,只是那驕傲,不是顯示在外的傲氣,而是隱藏在內的傲骨。 高力士眼含深意的看著他,緩緩的搖頭:“人言,張子房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高某卻覺的,不過虛言,世上哪里有這般神人,只是在見到了你之后,才知道何謂書生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吐蕃之戰,蕭嵩之謀,你全然藏于胸中,韜略宏偉,奇謀驚世,實在令人震驚?!?/br> “高爺嚴重了,霍玉可不算書生,只是區區一介江湖人士罷了?!?/br> “其實,我倒是真的想將你推薦給大家,只可惜,你志不在朝堂,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备吡κ空f到這里,不解的皺眉。 霍玉低頭撿著棋子,似乎充耳不聞。 “你究竟與那王毛仲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會比高某還想要他死?” 霍玉的動作慢了一拍,眼簾垂下,語氣卻十分平淡:“不過一些私人恩怨罷了,高爺莫不是忘記了他曾經多次羞辱過您,放箭射死了您千辛萬苦為陛下尋來的雕,并且大大咧咧的送到府上逞威風?” 高力士臉色驀然一變,冷哼了一聲。 霍玉出了高府,戴上冪離,外面雨卻依舊下的大,他只好停住。。 “霍公子,阿郎命婢子來送傘,雨天路滑,公子一路小心,”一名溫順的高麗婢怯怯道。 “多謝?!被粲窠舆^傘,淡淡一笑,那一閃即逝的妖麗恍若罌粟,帶著致命的誘惑,羞煞紅粉佳人。 他獨自行走在滿是達官貴人的光宅坊,一如十數年前,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沒有兄弟,沒有姐妹…… 這里的人似乎都換了一批,沒有當時幾乎擁有大半個朝堂赫一時的太平公主,沒有咄咄逼人狂妄自大的劉幽求,也沒有……姜家。 霍玉停留在舊日夢魘的故地之前,抬首望著門匾上的“裴府”,手中絹傘被攜裹著大風的傾盆大雨掀翻了開,冰冷的雨水沖到他的臉上,沖進他的眼睛,他竟隱隱然,覺得有些澀。 母親,我回來了,你看到了嗎? 我終于回到了,你連死都沒忘記想要回去的……所謂的“家”。 他忽然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帶著從骨子里泛出的蒼涼,卻混合在雨聲里,細微而難以聽清。 此時,一頂正在雨中行走的小轎卻停了下來,前面引路的小廝點頭哈腰道:“中丞,有什么事嗎?” 轎中伸出一只白的幾乎透明的手,隨之轎簾掀開,走出一名身材高長的男子,身穿象征著正五品以上的緋色官服,腰間扣著犀,掛著鑲銅魚袋,長眉細目,分明不像面慈之人,唇邊卻掛著一縷溫潤如玉的笑容:“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那小廝抓耳撓腮:“沒有啊,中丞,雨大著,您還是坐回去吧,仔細被雨淋濕了?!?/br> 那人卻充耳不聞,任憑雨水從他的烏紗帽上淋下,滑過他線條清晰的五官下頜,沾濕了他緋色的官袍,閉目細聽了半晌,才嘆息了一聲:“罷了,許是我聽錯了,走吧?!?/br> 小轎再次抬起,轎中人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問他人:“姜玉,難道是你的魂魄,回到了這里?既然回來了,又為何……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