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張守珪夜會怪人
“二哥,賓客們都已經到齊了,你的賬還要算到何時?”負責在前面接待的葉煒抱著劍站在門邊上,戲謔道。 葉暉撥下最后一顆算盤珠子,慢騰騰端起放在一邊的玉白瓷花茶盞,輕啜了一口,涼悠悠的看了他一眼:“急什么?大哥呢?” “大哥他還在劍冢吧,我已經讓芳明去請了?!比~煒忍不住道,“二哥,你還是少吃點兒多練練劍吧,才幾年不見,你就胖……額,我什么都沒說,你別瞪我……我,我去找大哥去?!?/br> 葉暉見他一溜煙跑的飛快,拿起來作勢要砸的算盤也輕輕放下了,憂桑的摸了摸自己圓圓的肚皮,繼續低頭算賬了。 劍冢 葉芳明站在一邊默默的看著自家大莊主抱劍觀花,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除了大莊主和阿云姑娘兩個當事人,知道的,也不過他們寥寥幾人罷了。 這件事情太過詭異,畢竟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大活人莫名其妙的消失,并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事后大莊主一反常態的要求他們不得與任何人提起,故而,雖然二莊主和三莊主百般盤問,他們都強忍著保持了沉默。 可是,葉芳明有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問大莊主,阿云姑娘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為何大莊主不去尋找,而他得到的答案卻永遠只有一個——等。 等什么?葉芳明不清楚,可是,他也非常清楚大莊主一旦做出了決定,就不是旁人能夠為他做出更改的。 “大哥,時間差不多了,你怎么還在這里?”葉煒的聲音忽然響起,回蕩在這并不算大的石窟里格外清楚。 葉英自臺階上緩緩而下,一肩的花瓣自順滑的絲質衣料上滑落下來,盈了滿袖清香,淡墨畫就的眉梢微不可查的一動,淡淡頷首道:“如此,三弟便與我同往吧?!?/br> 葉煒見他不慌不忙淡定自若的樣子不禁有些無語,也不知道自己在無語什么,但是,他隱隱感覺到,自家大哥有些……不對勁。 或者,是因為淡定過頭了些,葉三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了一絲……不愉。 名劍大會上,裴元和周甜兒師徒坐在賓客席那邊最好的位置,將場中參賽之人品評了個遍,最后說到陸教主時,師徒二人同時住了嘴。 “師父,我覺得,陸大叔他不是為了那把劍來的?!敝芴饍好p下巴,煞有介事的點頭。 “依徒兒看,他是為了什么來的?!迸嵩贿呧竟献?,一邊漫不經心的問。 “為了美人來的!”周甜兒握緊雙拳,兩眼放光。 裴元那雙極亮的眸子微微瞇起,搖搖頭:“徒兒,你昨天晚上看話本看到什么時辰來著?這種濫戲碼也能上癮,唉……日后出去可千萬別說是我裴元的徒弟?!?/br> “我說的是真的,那那那,你看,美人進來了,陸大叔那眼神都變了看到沒?!敝芴饍和屏怂话?,裴元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呵欠,順著徒弟胖手指指著的方向去看,正正好看見葉大莊主身后的葉暉,瓜子仁的碎屑卡在喉嚨里,咳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沒好氣的瞪了周甜兒一眼。 周甜兒不服氣,正要說你看錯人的,我說的不是那個胖子大叔,是那個美人哥哥的時候,一只冰涼涼的手忽然搭上她并不單薄的肩。 “小妹,在外面玩的樂不思蜀了?” 于是裴元就看到他這個脫線的徒弟嘿嘿干笑著轉過頭去,討好的挽住身后那人的手臂,用著從來沒用過的,嗲到家的聲音道:“大哥,人家正想你呢,你怎么來了?” 她那新鮮出爐的大哥戳了自家妹子幾下:“想我?想我想到無量山去了?” “那……那個……”周甜兒嘿嘿嘿的傻笑,傻到他這個師父都忍不住想捂臉了。 “哦,大哥,我拜了個厲害的師父,來來來,我給你介紹?!惫皇巧档經]救了,被徒弟拉著袖子的裴元默默想著。 “這是我師父,孫思邈醫圣的首徒裴元裴大美人,這是我親親親親親大哥,天下第一錢莊的東家周墨?!?/br> --------------------------------------------------- 不管周甜兒那牛逼哄哄的大哥到底是誰,遠在吐蕃大唐邊境的阿云總算是扭轉了整個天策府幾乎對她無視的局面,贏得了其中一些人的好感度,可是,有一個人,卻始終不相信她會這么好心,甚至覺著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陰謀,打算日夜關注她好抓到她的把柄,這個人就是,程乾小校尉。 這天,正當信使過來收取家書之類的東西,整個軍營的人,不會寫字的都在找會寫字的,會寫字的都在找筆墨紙硯。 所謂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別說在古代信息閉塞,要傳個訊簡直不要時間太長,打起仗來,誰還顧得上給人傳信?(當然,軍情緊急除外) 阿云監軍好不容易抓著這么個機會,自然是搜腸刮肚的把自己要給莊花寫的話寫了長長長長的一大堆塞到信封里,準備交給信使送去藏劍山莊,不巧,一出門就遇到了整天都在抓她把柄的程小校尉。 “喲,監軍,寄家書呢?嘖嘖嘖,這么厚,不會是給惠妃娘娘告狀的吧?” 阿云心情好懶得和他拌嘴,當下也不理睬,直接繞過人就走了。 被無視的程乾不高興了,見她送完信,暗搓搓的跑到信使跟前:“方才監軍給你的是哪一封?” 信使一臉迷糊的看他:“校尉問這個做什么?” 程乾拿起她寫的那封厚厚的家書,也不看是往哪里寄的,直接就揣到了自己身上。 “校尉……這不好吧?”信使一臉苦逼。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放心,有我為你擔著,不要怕!”程乾拍了拍他的肩膀,信使小哥伸出爾康手看著他飄然遠去,只得嘆氣,一個是名將程公咬金的后人,另一個是新貴惠妃娘娘的子侄,他這小小的快遞小哥容易么? 程乾回到自己的軍帳中,掏出那封長長的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卻不得其要領,他自幼不愛讀書,大字不認得幾個,是以上面的內容一個字也看不懂,不過……估摸著也不是什么好話,程乾將那信紙壓在一堆衣服里面,自以為得逞的笑了。 小白臉,跟軍爺斗? 夜里,正在沙盤前思索著布陣的張守正挑燈夜戰著,天策府那件事對他而言影響其實并不大,實際上,將軍之間,殺威棒下馬威也不是沒有的事,他雖然被蕭嵩暗中訓誡了一番,卻也沒放在心上,唯一詫異的,大概是那個武惠妃的侄子居然跟李承恩他們穿一條褲子。 然而,專注與吐蕃之戰的張刺史并未想到,今天晚上,居然來了個意想不到的訪客,而這位訪客,居然就是這幾個月另他們束手無策的,吐蕃贊普招募來的怪人大力士。 營帳之外三十里,冰冷的月色下,張守皺著眉打量著眼前之人——身材高大,肌rou橫練,一張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凹凸不平丑陋非凡,人長成這樣能活到現在恐怕也不容易吧? 來人由著他和他身邊的護衛默默打量,也不管他們眼底是否流露出驚詫或者厭惡的表情,實際上,自從從懸崖絕壁之下那個惡魔的手中逃脫出來,自從改變了形貌和身體之后,他遇到的人,沒有不這樣的,他已經麻木并且習慣了,過去的那個雖然會騙點小錢卻大體上還心存善意的小捕快已經完全死去,活下來的,不過是一個心中充滿仇恨的存在。 “張刺史,不知道我的提議,您是否愿意接受?”那個怪人用著沙啞的聲音說著,地道的河洛官話,沒有一絲摻雜。 張守回過神來:“你是漢人?為何長的這般……” “這般像胡人?”怪人的聲音很沉,像是在問張守,又像在自問,“每個人都有一段不愿意想起來的過去,我想,這并不是什么過錯,張刺史?!?/br> 張守嘴唇微微一動,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頷首道:“你說的很對,不過,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幫吐蕃人打仗,不過,既然你愿意投降,我可以在圣上面前保你,也不會去追究你的過失,畢竟,你是神力蓋世,卻是不可多得的人才?!?/br> “錯了,刺史大人,我不是要投降,是要投奔,”他慢慢的說著,眼睛牢牢盯著張守,額角沁出汗水來,似乎很緊張他的反應。 “大人?”張守愣了一愣,“你……” 唐代是不能隨便管人叫大人的,因為那通常只用來稱呼父親,就算是下級官員或者平頭百姓見到上級都只會稱呼某某刺史,某某尚書。 怪人跪倒在地,誠懇道:“張刺史,小子愿拜您為義父,從此心甘情愿,聽憑差遣,還望義父不嫌棄小子愚鈍,有教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