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無恥蠻夷命歸西
趙恒在外面手腳冰冷的等了許久,久到他以為自己都快站成一座石頭了,完顏多才從里頭出來,打了個呵欠,見著趙恒,語氣是好了不少,可言語的內容還是一個——秘藥什么的,那是沒影兒的事。 趙恒只能作罷,送走了他,一家子又開始愁眉苦眼。 陳先生搖搖頭,道:“哎,您還是趁早為官人準備吧,若照著這里的習俗來,怕是去了也去不寧靜的,老朽家中還有些事,先行告辭了?!毖粤T略略拱手,便出了小木門。 趙恒見老父的模樣,還是忍不住痛哭,卻是把陳先生的忠告忘在了腦后。 午時方過,床上的病人終于咽了氣,趙恒思慮著既然無法歸葬故土,也需找個地方葬了,他縱然千百個不樂意,還是得出面去求一求那些個混蛋,好為老父尋一處長眠之地,便只留了劉氏和母親,自己再次出了門,誰料回來的時候,老父的尸身已經不在了,衣不蔽體的劉氏縮在墻角嚶嚶哭泣,夾雜著花白的青絲皆散,老母也不知去向。 他呆立了片刻,卻顧不上憤怒,只拉著劉氏追問老父尸體的去向,劉氏搖頭不語,脖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怵目驚心,臉上的五指印火辣辣的像扇在他的身上。 他惱恨的放下劉氏,追出門去,逢人便問有無見到自己父母的,單薄的布鞋浸在雪里,早已生了不知多少凍瘡的腳此刻已經沒了知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望不到盡頭,潮水一般幾乎要把人淹沒。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終于見到了母親的身影。 她跪在幾個穿著裘衣的男人面前,苦苦的哀求著,那雙已經哭瞎了的眼睛里,赫然流出血淚來。他注意到她伸開了雙臂,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擋住了身后的人,即使她僅著布衣的身影在這冰天雪地里,堪比一枝將斷而未斷的枯枝。 “娘娘?”他驚愕的扶起母親,看清了土坑里的情形。 老父的尸身被填在坑底,上面澆了一層焦臭的油。 “你……你們這是要干什么?”他面色鐵青的看著那些人,即使他再是逆來順受,為人子女,也不能看著他人將自己的父親挫骨揚灰。 “干什么,不是幫你葬父嗎,重昏侯莫要這般不識時務,昏德公能按照我們金人高貴的習俗埋葬,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蓖觐伓啻蛄藗€呵欠,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他身后那兩個人似乎聽不懂男子講的話,一人持了一把三尺余長的木棍,嬉皮笑臉指指點點的,嘴里不時地冒出一兩句鳥語來。 “大人也是出身南國,身上流著的是漢人的血,怎么會不知曉我們的習俗,死者為大,大人便與我們一口薄棺,葬了老父,在下定當感激不盡?!壁w恒強行壓下火氣,一揖到底。 “身上流著漢人的血?”完顏多眼底赫然呈現出一抹極其陰沉的顏色,一腳踹地趙恒滾在地上,“老子最恨的,就是身上流著漢人的血,你們這些沒用的漢人,連自個兒的妻兒老父都保不住,還自以為才子,簡直就是笑話!” 說著,他就想起那幫金國貴族對待他如同豬狗的一副輕蔑嘴臉,連續踹了趙恒十多腳,直到他肋骨被踹斷,整個人臉上全是吐出來的臟污的血,才停止。 語畢,他對兩個金人嘰里咕嚕的說了一番話,其中一個點了把火丟下了坑里,趙恒從雪地里爬出來,眼睜睜的看那迅速躥起的火舌卷住了老父的尸身,nongnong的黑煙升起,嗆得人忍不住咳嗽。 火葬了……也罷。 他緩緩閉了眼,心想著還是收好父親的骨灰,若有一日回到中土,也好……歸葬祖墳。 誰知此時令他想也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完顏多竟提起一桶水來,呼啦啦的澆了下去,那火一瞬間就滅了個干干凈凈。 這完顏多搞什么名堂? 趙恒有些疑惑的看了完顏多一眼,卻見對方同樣轉過眼來,只是那眼神,含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一絲隱隱的不妙襲上心頭,卻說不上哪里不妙。 完顏多身后兩個金人卻動了,他們杵著手上的木棍朝坑里戳去,一下又一下,甚至聽得見破裂的聲音。 這是在鞭尸…… 縱然身上劇痛無比,趙恒再也顧不得那么多,不知哪里來的力量忽的站起來,眼神中爆發出銳光,指著完顏多斥罵,仿佛他還是那個指點江山的大宋天子:“完顏多,汝竟然做出此等喪盡天良的事,即使你姓完顏,也改不了你曾經是大宋子民的事實,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這樣目無君父,日后到了陰間,也難以逃得了挖舌油鍋之刑!” 完顏多呵呵笑了,輕蔑鄙夷地看著怒極的趙恒:“陰間?你趙氏父子胡作非為,空耗國家財力,早就引得眾人唾罵,我大金兵臨城下,你父趙佶倒是好笑,以為殺了蔡氏父子,將自己女兒蔡京兒媳送去當軍妓就能叫我大金退兵?嘖嘖嘖,可憐福金帝姬好好一個嬌花似的美人兒,就這么被蹂躪致死。哦,是了,趙佶向來都是沒臉沒皮,他前些日子不是還寫了賀詞跟我大金皇帝攀親戚嗎?朱皇后一介弱女子尚且為了免受侮辱自盡以全節,你們二人反而奴顏婢膝至此,指望趙構那心口不一的人來救你們?下輩子吧!” 坑外,趙恒無力地放下手,坑里,曾經輝煌一時的宋徽宗趙佶的尸體已經面目全非,看不出一點人的樣子,而神思恍惚的鄭皇后,居然趁著他們不留神,就朝著那坑里欲跳,卻被人攔了下來。 “喲,夫人,您可別跳,這死人的身子淋過油燒了再澆冷水可以做燈油,您要是跳進去了,豈不是妨礙了他們,還好好的浪費了燈油?!蓖觐伓嗖痪o不慢的說著話,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心神俱喪的趙恒,道:“下輩子就別再投生做漢人了,我大金南下滅宋,一統江山勢在必行,屆時,叫你們這些漢人全都淪為豬狗,做我女真族的奴隸?!?/br> 話音剛落,完顏多眼前閃過一道白光,一桿銀槍虛虛一晃,就抵住他的喉嚨,他身邊的兩個金兵,也悄然無息的倒地。 “漢人淪為豬狗,做你女真族的奴隸?”一個森冷的女聲響在耳邊,叫他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顫。 完顏多這次出來,就只帶了兩個護衛,如今他們都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乍然被行刺,他自然是慌了神,但,冷靜下來,發現說話的是個漢人女子,心里底氣就漸漸上來了。 “本官是大金公主完顏娜之子完顏多,你是何人,居然敢行刺本官,還不快快放下兵器,本官可以考慮留你一條命?!蓖觐伓嗬浜吡艘宦?。 “是嗎?”阿云怒極反笑,狠狠一腳踹上完顏多的肩,將他整個人踹翻在雪地,那鑲著鉚釘的靴尖就這么朝著他那張臉,狠狠的碾了下去。 完顏多發出一聲殺豬似的慘叫。 “你是什么東西,蠻夷之輩,豬狗不如!”阿云雙眼通紅,劈頭蓋臉的踹過去,那些被自己刻意壓抑塵封的記憶,像是一下子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逃竄出來的畫面。 “呵,東都之狼?依我看,是喪家之犬,咱們大燕皇帝說了,攻克洛陽,天策府眾人一個不留!給我殺?!?/br> “殺入長安,把唐皇帝趕出去,咱們胡人來當家做主,叫他們漢人都去當奴隸?!?/br> …… 過了幾千年,人們再看靖康,再觀安史,可能不會有什么太多的感覺,史學家輕描淡寫一句民族融合,似乎能夠解釋很多問題。 可是,民族融合所帶來的痛苦和恥辱,遠遠不是她們這些生活在21世紀嬌生慣養的孩子所能想象的。 此時此刻,她不是千年后的那個乖乖女學生,不是三百年前那個大唐天策府昭武校尉,只是一個普通的漢人,在發泄著心中沉積了上百年的怒火。 阿云踹到一半,忽然被一只冰涼冰涼的手拉住了,葉英清冷的聲音也明顯帶上了一絲怒火,卻大體還是沉穩的:“別踹死了?!?/br> 阿云死死咬著下唇,一把甩開他的手,然后慢慢的蹲在完顏多身前。 “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讓你生不如死?!彼穆曇粲行┑蛦?,一絲一絲的,陰沉沉灌入完顏多的耳,隨之一把匕首插到他的大腿上,“嗤”的一聲,破皮割rou,濺起猩紅血珠。 完顏多痛的大哭大叫,再也維持不了他之前的“大金公主之子”的傲氣,連連求饒:“女俠,女俠饒命,我……我也是漢人吶,趙恒……哦不,官家……官家您救救我……” 趙恒扶著枯樹勉強站起來,冷冷的盯著完顏多,嘴角似乎想要扯起一個快慰的笑,因為劇烈的疼痛,卻有些扭曲:“我早說過,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我問你問題,要是好好回答,就饒你一命,不要想?;?!”阿云深深吸氣,盡量平緩著呼吸。 “是……是?!?/br> “你日前搜刮到了宋廷的那批寶物,是不是有一塊奇石?” 完顏多還以為這人是為了徽欽二帝而來,乍一聽她這么說,有些怔忪:“您是要寶物來的?” “我問你話呢!”阿云右手一沉,匕首再次深入幾分。 “別……我說,我說就是,”完顏多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沒流到一半,就結成了冰,“那塊奇石,方士說可以消災避難,所以我……隨身攜帶著的?!?/br> 阿云還沒問他在哪兒,就見葉英幾步上前,長劍未出鞘,在完顏多身上翻了翻,一塊黑漆漆的石頭就掉了出來。 葉英俯身將它撿了起來,鼻翼微微一動,確認道:“不錯,正是玄鐵之精?!?/br> 阿云垂下眼瞼,在完顏多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中,舉起了匕首。 刺! 正中心口,血濺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