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拜將
一切準備妥當,只待著皇帝擺駕北洋,陳沐一直以為那座將臺是皇帝用來觀禮的,其實并不是。 十月中旬,身處北洋陪老婆孩子的陳沐突然收到朝廷急詔,命他接到詔書便啟程前往紫禁城。 似乎這次召見并不像往常那樣輕松,當陳沐抵達紫禁城,穿行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皇宮復道,迎面小宦官張鯨板著臉宣讀皇帝命靖海伯至寢宮偏殿等候的詔書,隨后一聲不吭地在前引路。 寢宮,寢宮哪兒他媽有偏殿? 又不是東宮,除了正殿,攏共兩個暖房兩個耳房,偏殿是哪兒? 陳沐有心想問,出了復道行至殿前,左右各立手持金瓜的武士,各個以充滿威脅的嚴肅目光瞪著陳沐,讓他也不敢做出輕佻之舉。 這是,太后要召見自己? 然后他就看見小宦官張鯨在寢宮門口一拐彎,把他帶到有兩名大漢將軍侍立的耳房門口,而且是外門口。 張鯨手上拂塵一擺,臉上仍舊沒有半分笑容,道:“請!” 一進耳房,陳沐就感覺到小皇帝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他居然在耳房隔墻上修了道門! 明目張膽地把耳房當作偏殿了! 膝蓋跪著不疼嗎? 皇帝并未讓他等,而是在等他。 當陳沐順著耳房中小門進入萬歷皇帝的‘作戰指揮室’,凌亂的桌案已被收拾整齊,墻壁懸掛宏大的天下輿圖被當做背景。 小萬歷身著十二章紋袍,虎著小臉兒抱手肅穆立于正中,不等陳沐發問,上前邁出一步,盡力瞪眼咬牙,嚴肅道:“今國有危難,需你做大將出征,意下如何?” 國有為難? 那話怎么說來著?套用那話本里話,陳沐腦子里作了一場規??涨暗乃懛〞?,各式法器樂器在腦子里響個不停。 只是此時,他尚未明白小皇帝究竟是在做什么。 “陛下,北虜南下了?” 小皇帝嚴肅的神情猛然一窒,險些笑場,用力咽下口中口水,重歸嚴肅,重復追問道:“今國有危難,需你做大將出征,意下如何?” 像只壞掉的小ai。 陳沐大概明白了,小皇帝已進入劇情任務npc角色扮演狀態,他就會說這句,自己必須回答正確答案,他垂頭行禮道:“臣愿意擔此重任?!?/br> 果然,他剛說出這句,小皇帝再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袖子就朝耳房大門小腿兒搗得飛快,邊走邊道:“快走,朕已齋戒三日,我們速去太廟,晚了會被母后發現的!” 什么?這個害國家處于危難的賊人,居然藏在太廟嗎? 出耳房時兩列大漢將軍邁步跟上,陳沐心想著自己左右也即將開始遠征,數年不在中土,等再回來興許小皇帝已脫離幼稚,且耐著心性隨他玩一場過家家,跟著向太廟走去。 就在幾日前會見馮保,陳沐只跟馮保聊了兩件事,一件是建議內廷十二監四局之一的兵仗局與工部軍器局派人至北洋學習燧發銃、火炮的制作方法,進一步擴大帝國產能。 這件事并非馮保個人下屬機構,司禮監雖是內廷之首,也只有影響兵仗局的能力,工部軍器局更是只剩影響了。 但另一件事是馮保所能管到的,他跟馮保講了講抑郁癥的原理,假托道聽途說,建議小皇帝每旬能有一日或半日歇息玩耍,找點能讓他放松的事情去做,不要太過嚴厲。 至于馮大伴能不能聽進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直至此時,陳沐還以為是哪個小宦官或錦衣惹怒皇帝,讓皇帝找陳沐來把人揍一頓……小孩子經常會做這種事情吧? 太廟離乾清宮不遠,在紫禁城午門外、承天門內,一東一西為供奉列祖列宗的太廟與社稷壇。 雖然陳沐沒進過太廟,歷年祭祀他都有不在場的公事,但此時進入太廟心里也沒絲毫忌諱,他覺得小皇帝會惹禍,自己在可以勸住他。 不過等他進入太廟,就不這么想了。 太廟里太嚴肅了,就像一場小型祭祀一般,雖說這離乾清宮不遠,照樣把心急的小皇帝走得氣喘吁吁滿頭汗,吩咐殿前武士把守左右,抬手袖子蹭干凈額頭汗水,轉頭對陳沐催促道:“快隨朕進去!” 太廟正殿內供奉太祖皇帝及皇后的神龕與神牌與神椅,其余各祖宗牌位同堂異室,小皇帝在早已等候于此的親信宦官王安手中接過香燭,向太祖牌位上香,口中還念念有詞。 “祖宗勿怪,后輩子孫有難言之隱,親政前受母后管束,只能以此模樣祭拜祖宗……” 小嘴兒碎得呀,又是訴苦又是請求恕罪的,車轱轆話跟著走。 說了半天,這才回頭看了一眼王安,王安又將香燭遞給陳沐,小皇帝道:“上香,祭拜祖宗!” 陳沐腦子一直是蒙的,硬是愣了愣,直到王安以眼神催促,他這才向太祖皇帝的神牌學著小皇帝的樣子上香,順便嘴里小聲念叨著對朱元璋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等他再回過頭,小皇帝已經像個風水術士般從袖子里拿出小羅盤滿地找方位了,最后在殿中東面立定,羅盤揣回袖里,面朝西方,用眼角看著陳沐。 王安在陳沐面前小聲提醒道:“靖海伯,您該站到南方,面朝北方?!?/br> 等陳沐真的站在南方面朝北方也就是面朝太祖皇帝神龕、神牌、神椅,見小皇帝在東面自宦官奉上寶盒中拿出一只小斧頭,他才后知后覺地知道萬歷要做什么。 萬歷在拜將,但儀制錯了。 明代拜將不是這個樣子的,土木堡之后就沒有正經的拜將了,而即使在土木堡之前,拜將的儀式也有所不同,要皇帝著戎服盛裝坐于奉天殿,將軍由西入殿叩頭四拜,承制官宣旨。 叫代行授鉞禮。 不用拜見朱元璋,更不用給祖宗上香,根本沒這么嚴肅正經。 小皇帝兩手拿著斧鉞的刃部,將斧柄遙遙指向陳沐,道:“從此上至九天,將軍制之!” 這意味著權柄。 小皇帝繼而嚴肅地將斧鉞正拿,握著鉞柄將鋒刃指向陳沐,道:“從此下至九淵,將軍制之!” 這個動作則是警示,告誡將領自重。 隨后,小皇帝似背課文將看著陳沐叮囑道:“見其虛則進,見其實則止。勿以三軍之眾而輕敵,勿以受命之重而必死,勿以身貴而賤人,勿以獨見而違眾,勿以辯說為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則士眾必盡死力?!?/br> “朕深知東征責重,卻不能為你造古時帝王拜將的封壇,朕如此敬重你,也望你出海后能如此敬重朕?!?/br> “朕為你造了官印,但此時尚未主政,唉……列祖列宗在上,皇帝造的印信居然是私刻!” 自己吐了句自己的槽,小皇帝一擺袖子,道:“除北洋重臣、南洋大臣外,朕要為你加授亞洲經略、右京兵部尚書,意為經營軍政負責攻略亞墨利加?!?/br> “待朕親政之日,官銜即刻授予……這,不算當著列祖列宗違制吧?” “列祖列宗不會怪罪的,朕的大將軍乃社稷之器,非千里之才?!?/br> “朕,朕有點緊張,靖海伯?!毙』实坌⌒囊硪淼赝得榱艘谎圩孀谂莆磺暗南銦燂h向,緩緩吞咽口水,對陳沐道:“你,你給朕磕一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