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強硬
每一個純真少年都曾以為這世間非黑即白,都認為這世人非好即壞,但是,等他們慢慢長大之后才發現,陽光下也會有陰影,黑夜中也有星月的輝光。 有人順利地長大了,隨波逐流;有人過早的長大了,出類拔萃;有人拒絕長大,與世情格格不入。 前世,李四維就是一個拒絕長大的孩子,躲進小樓成一統,刻意不去沾染那個灰蒙蒙的社會! 今生,他在戰火中艱難求生,被逼著長大,成熟。 站在淅瀝的細雨中,望著那些興高采烈地領著軍服和裝備的俘虜,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比起單純的鎮壓、屠殺,招撫、收編更加成熟吧! 遙想當年,闖王兵臨大明國都,主動提出招安請求,卻被崇禎天子拒絕……設若崇禎天子答應招安,與闖賊聯手抵御清兵,歷史是否又是另一番景象? 或許便沒了揚州十日,沒了嘉定三屠,沒了“留發不留頭”的屈辱……甚至,連這場浩劫也不復存在了! 他想起了盧永年的話,“為了抗日,委員長連他們都容得下,何況一群不成氣候的土匪?” 這話是盧永年在那天夜里的閑聊中隨口說的,李四維卻有種震聾發聵的感覺! “如果戰端一開,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須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這是委員長的原話! 那才是領袖該有的氣度:外族入侵,國難當頭,一切恩怨都輕如鴻毛! 那一刻,李四維突然覺得“收編”的決定無比正確……老子會看著他們,壓著他們,讓他們到前線去贖罪! 軍裝和道具很快便分發完畢,李四維收拾好心情,長長地吸了口氣,神色一肅,目光炯炯地掃過隊列。 被李四維的目光掃過,眾人連忙閉上了嘴,校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沒有安撫,李四維依舊在敲打,“訓練稍后便開始,三天一次考核,不合格的會被剔除來,沒有額外的懲罰,老子只是會和你們算算以前的賬,該咋處置……自有法度!” 校場上的氛圍頓時一寒,一眾俘虜只覺肝膽發寒! 李四維大眼一瞪,聲音森寒,“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 一干俘虜還在發懵,聲音虛弱,參差不齊,可是,一看李四維神色越發的陰沉了,連忙嘶吼起來,“記住了!” “好!”李四維神色稍霽,一望富察莫爾根,“富察連長,都交給你了!” “是!”富察莫爾根轟然允諾,“團長請放心,卑職一定全力以赴!” 新組建的連由富察莫爾根任連長,伍天佑任指導員。 指導員一職倒不是李四維心血來潮自作主張設置的,而是關師長傳達的命令。 軍委會在十一月初的長沙軍事會議上提出了初步整編計劃,又在十一月低的南岳軍事會議上做了進一步的完善。 長沙軍事會議上取消了旅級建制,南岳軍事會議上卻增設了指揮官,指揮官與旅長同級,直接指揮一到兩個團,只是沒有獨立的指揮部! 至于在營連級建制中增設指導員一職,一是因為,戰時各基層指揮官傷亡過大,指導員就是預備的營連長,以應對不時之需;二是因為,在前期的大戰中,很多基層軍官表現出色,增設指揮官可以增加他們的升遷渠道,也是一種鼓舞士氣的方法。 李四維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便下了高臺,帶著苗振華出了校場。 身后傳來了富察莫爾的震天吼聲,“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要是考核不合格,沒人保得住你們!” “是!”吼聲震天,有決心,有屈辱,也有恐懼! 雨依舊在淅瀝瀝地下著,校場上卻是熱火朝天,沒人敢叫苦,沒人敢埋怨,更沒人敢懈怠,特勤連出來的兄弟絕無手軟之輩!李四維的“三日之期”猶如利劍懸在他們頭上! 夜,悄然而至,經過一下午地獄般的訓練,一干俘虜兵草草地吃過飯便回了營房,飯菜和老兵是一樣的,兩個窩頭,一碗rou湯,伙食不差,卻沒人高興得起來,李四維給出的“三日之期”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營房不大,一間營房住著一個排,三十多人將個房間擠得滿滿當當。 俘虜兵陸陸續續地回了營房,班排長遲遲未規,這倒不是他們懈怠,而是李四維的刻意安排……給俘虜兵一些自由空間去交流,一味的高壓可能適得其反! 十一個匪首被分配到了三個排,分配到一排的是老二謝云升、老三顧大勇、老九何大壯。 房間里燈火昏暗,大多數人都已經躺到了床上,房間里很快便有鼾聲響起。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雖然只是半個下午的cao練,但是,富察莫爾根沒有絲毫手軟,強度著實不??! 何大壯也很累,但如何也睡不著,他怕! 如果考核不合格,他的罪孽足以讓他送掉性命! 四下看看,班排長依舊沒有蹤影,何大壯一咬牙,輕輕地爬了起來,走到了謝云升的床邊,小聲地喊了一聲,“二哥……” “咋了?”謝云升輕輕地坐了起來,他也沒有睡意,不過,讓他煎熬的是另外一件事。 “二哥,”何大壯一喜,坐在了床邊,期待地望著謝云升,“咱不能這樣等下去啊,你得想個辦法……” “想啥辦法?”謝云升疑惑地皺了皺眉,“你要干啥?” 何大壯一滯,“咱不能在這里等死??!” “你……”謝云升一驚,正要勸阻,卻見睡在旁邊的顧大勇抬腿就蹬向了何大壯,順勢翻身坐起,“狗日的,你要干啥?” 何大壯被踹中屁股,悶哼一聲,滿臉委屈,“三哥,俺的事都夠槍斃三遍了……” “那也不能亂來!”顧大勇目光炯炯地瞪著他,“你狗日的啥時變成了縮卵的貨了?錯了就要改!給老子好好cao練,要是你過不了關,老子陪你受罰!” “三哥!”何大壯大臉一紅,咬了咬牙,“俺……俺……他們根本就沒有誠意收編俺們,動不動就罵,動不動就打,還要算舊賬……” 看到他的樣子,顧大勇又張嘴欲罵。 謝云升連忙擺手止住了顧大勇,望著何大壯嘆了口氣,“老九,你得反過來想一想!” “反過來?”何大壯一愣,“反過來咋想?” “你個二旦!”顧大勇一瞪眼,恨鐵不成鋼,“要是他們對咱和顏悅色,就真有誠意了?” 何大壯一滯,沮喪地搖了搖頭,“指不定背后還有啥陰謀呢!” “狗日的還不蠢!”顧大勇神色稍霽,嘆了口氣,“老九啊,俺們是啥?咱是罪人吶,他們這么對咱才是有誠意??!這叫坦誠!” “坦誠?”何大壯神色迷茫,“這……真是坦誠?” “老三說得對,”謝云升輕輕地拍了拍何大壯的肩膀,“快回去睡覺,安安心心地睡一覺,養足了精神明天才好cao練,放心,只要你賣力cao練,長官們會看在眼里,到時候就算團長要處理你,他們也會幫你說情!” 何大壯神色一松,重重地點了點頭,“俺明白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卻又猶豫著問了一句,“三個,他們為啥這么強硬?為啥不和顏悅色地對咱?那樣,俺們安心,他們也省心不是?” 謝云升一怔,搖頭苦笑,“老九,你現在安心了沒?” 趙天寶給他說過李四維的原話,“老子不是在招攬你們!因為,你們不配!留下你們的性命,是要讓你們戴罪立功……” 老九一愣,猶豫著點了點頭。 “呵呵,”謝云升和顧大勇輕笑起來,“這不就對了?” 老九心滿意足地走了,謝云升和顧大勇又躺了回去。 “二哥,”顧大勇翻了過身,望著謝云升,“俺睡不著……” 這是顧大勇第一次叫二哥,謝云升有些發愣,“老三,咋了?” 顧大勇的聲音有些軟弱,神色黯淡,“俺……俺心里憋得慌,以前俺總以為自己厲害,可是……和長官他們一比,俺就覺得自己啥也不是了……以前就像個混球……俺也是窮人家出身,沒少受人欺侮,可是,后來卻變得和那些欺侮俺的人一樣了!” 人,絕大多數人都會成長為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或許身不由己,或許不知不覺! “老三,”謝云升也翻了個身,望著顧大勇,笑得有些欣慰,“這是好事呢!你啊,以前還是太張揚了,哪個也勸不住你!現在知道錯了就好,還不晚!” 顧大勇神色一亮,“真不晚?” “不晚!”謝云升笑容溫和,透著長者的慈祥,“古語有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停!”顧大勇也笑了,“俺最不想聽你這么說話了!” “呵呵,”謝云升一滯,也笑了,“難怪俺們以前總是吵架呢!” 說完,兩人相識而笑。 “咔咔咔……” 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排長孫二勇帶著三個班長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孫二勇沿著過道往里走,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見謝云升和顧大勇還沒睡,便低聲笑罵,“咋的,還不累???看來下午的訓練強度還不夠??!” “夠了夠了,”顧大勇連忙賠笑,心有余悸,“俺就是累太狠了,才睡不著!” “龜兒的,”孫二勇瞪了他一眼,“歪理!不過,你龜兒不錯,好好cao練,上了戰場有用!” 顧大勇愣了一下,“多謝長官,俺記住了!” “嗯,”孫二勇滿意地點點頭,“睡吧,明天可不會輕松!” 天越來越冷,亮得也越來越晚了! 天剛蒙蒙亮,空氣濕漉漉的也不知是雨還是霧,悠揚的起床號便響徹了整個天青寨,遠遠地飄蕩開去,在山間回蕩! 陡然間,整個天青寨便蘇醒了,一片喧囂。 很快,急促的集合號又響了起來。 “快快快……” 新編團部直屬連的一干班排長都在大聲地催促著新兵,“狗日的,就你們這速度,要是團長主持晨會指定要收拾你們!” 天青寨的地形太過狹窄,晨會的時候,各連隊只得分開,由各連長主持,李四維只會巡視。 直屬連的晨會依舊在后山的小教場上召開。 富察莫爾根早早地便站在了高臺上,只是靜靜地觀察著匆匆趕到的將士。 伍天佑站在入口處,對每一個進來的班排長分吩咐著,“先整隊,先整隊……” 雖然昨天下午已經進行過隊列訓練,但是早上的列隊依舊差強人意,隊列堪堪整理好,悲愴雄壯的歌聲已經飄了過來! 富察莫爾根的目光炯炯地環視眾人,聲音高亢,“都給老子好好聽著,認真記著!” 隊列里頓時鴉鵲無聲,眾人連忙打起精神仔細地聽著,記著,記著,聽著……慢慢地神色肅穆起來。 歌聲漸漸散去,富察莫爾根的聲音響了起來,“這首歌叫《中國不會亡》,每個人都要給老子學會!聽明白了這首歌唱的啥嗎?” “明白!”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是謝云升,“中國不會亡,誓死不做亡國奴……” “說得對!”富察莫爾根大贊一聲,“中國不會亡,誓死不做亡國奴!可是,日寇猖狂,如何才能不做亡國奴?戰斗,只有戰斗……每一個有良心的中國人都要起來戰斗!戰斗到底……” 富察莫爾根以前并不是個健談的人,但是,所謂“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跟了李大炮這么久,聽也聽會了!更何況,他本就不笨,此時講起話來倒也濤濤不絕! 李四維不知合適,已經站到了校場入口,聽得暗自點頭,直到富察莫爾根講完,他才回頭望向了苗振華一眼,“把謝云升帶到團部!” “是,”苗振華答應一聲,進了校場。 李四維轉身就走,富察莫爾根干得不錯,自己也該處理那件事了。 團部就設在后堂,原來那張床已經拆了,被拆了做成了一張小桌子。 李四維和鄭三羊、盧永年都在,李四維在奮筆疾書,兩人在一旁仔細地看著,不時開口,提些意見。 終于,草稿打好,李四維放下筆,重新拿了張紙,開始謄抄起來,筆尖跳動,一行行鐵劃銀鉤的字躍然紙上: ……你等為禍豫西,本該全力剿伐,然委員長曾言“人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故而,本部決定暫緩剿伐,給你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天青寨三門大開,三日為限,歸附者即我國軍兄弟,當捐棄前嫌,共御外辱!拒不悔改者,本部兄弟自不會手軟……挑起戰端者以破壞抗戰之罪論處! 絕不姑息! 李四維收筆,門外響起了苗振華的聲音,“報告,謝云升帶到!” “讓他進來,”李四維一抬頭,望向了剛剛跨進門口的謝云升,“準備好了嗎?” 謝云升“啪”地一個敬禮,頗有些樣子了,“準備好了!” “好,”李四維贊了一聲,拿起剛剛寫好的信,沖謝云升笑了笑,“過來,先看看你要送的信!” “是!”謝云升應了一聲,連忙走到桌邊,雙手接過了信,捧在手里,仔細讀了起來,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逝! 待他讀完,李四維呵呵一笑,“可有不妥的地方?” 謝云升一怔,連忙答道:“沒有!” 李四維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有膽!像老子的兵!” 那著這么一份措辭嚴厲的信去勸降,幾乎就是找死! 謝云升卻面不改色的接下了! “多謝團長!”謝云升“啪”地又是一個敬禮,“俺一定把信送到……” 李四維連忙擺手,“不急,先說說這伏牛山中有那些大的勢力!” “是!”謝云升連忙答道:“天兜寨的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