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周二旦之死
俗語說,“小人得志便猖狂!” 周二旦憑著一股子狠勁,從一個賣包谷糖的小販一躍成了大荊鎮的土霸王,又有商縣的官員在背后撐腰,那叫一個氣焰熏天! 他曾不止一次地向心腹們叫囂過,“大荊這一片,老子就是法!老子就是天!” 他的心腹能有啥睿智的人?不過都是些狗仗人勢的小人罷了,一個個只顧把馬屁往響了拍! 東溝村,不過是大荊鎮治下一個偏遠的小旮瘩罷了。卻不想,今夜周二旦偏偏在這里吃了癟,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一聲令下,眾狗腿殺氣騰騰地沖殺進去,誓要讓這些“刁民”知道知道規矩! 周二旦卻沒有動,駐馬村口緊緊地盯著兄弟們的沖鋒……他雖有個“二旦”的匪號,卻并不是個真不要命的?相反,他很惜命! “噠噠噠……” 馬蹄翻飛,十余騎沖入村中。 “砰砰砰……” 馬上的大漢抬槍就打,朝著黑暗中胡亂地放了一輪槍,四散而去,散入村中。 村口,周二旦放下心來,一拉馬韁,往村中沖去,“狗日的,老子慢慢收拾他們……” “砰砰砰……” 他話音未落,村中突然槍聲大作! “希津津……” 周二旦一驚,連忙收韁勒馬,“不對!” 幾個跟班也是臉色大變,紛紛望向了周二旦。 狗娃也望著周二旦,面色蒼白,聲音顫抖,“爺,這……怕得有三五十支槍??!” 這一次的槍聲卻要比前一次的槍聲密集得多! 聞言,周二旦回頭瞪了他一眼,面色鐵青,卻是猶豫不決。 “砰……砰……砰……” 他還在猶豫,槍聲卻已經低落下來。 “噠噠噠……” 一騎瘋狂地從村中沖出,馬上那大漢面無血色,“大哥快走……村里有埋伏!” “狗日的,”周二旦一咬牙,一兜韁繩,調轉馬頭就要走,“走,待天明再來收拾他們!” “噠噠噠……” 殘余十來騎落荒而逃,萬幸,村中的槍聲已經停了下來! “他們不敢追出來,”老二周富年暗自松了口氣,又叫囂起來,“他們人不多,爺們明天把兄弟們都拉過來……” “嘿嘿,”周二旦冷笑兩聲,“哪能用老子們的兄弟?這商城不是來了正規軍嗎?走,去商城,借兵!” 說著,周二旦一兜馬韁,上了去商城的路。 狗娃連忙跟上,滿臉堆笑地奉承著,“大爺英明,這一招就好比驅狼并虎……” 周富年一夾馬腹跟了上來,劈頭蓋臉就罵,“狗日的,就你會拍馬屁!” 狗娃連忙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吱聲了! 周富年再不理狗娃,跟上了周二旦,滿臉擔憂,“他們肯出手?” 周二旦回頭瞥了他一眼,“吃老子們的喝老子們的,他們好意思不出手?大不了老子再破費幾個錢!老二吶,有時候,這錢可比槍桿子好使!” “那是,那是,”周富年連連點頭,被招了安之后,他也沒少跟當官的打交道,慢慢也明白了一個道理:當官的可不怕你的槍,人家有正規軍撐腰,但是,他們愛錢!只要你肯給錢,他們就能替你辦事! “噠噠噠……” 朦朧的夜色中,周二旦一伙匆匆向商城趕去。 東溝村東南,李四維帶著隊伍匆匆而來,今晚……他的確動了殺心! “噠噠噠……” 富察莫爾根策馬而來,“團長,前方發現十余騎,正迎面而來!” 商城也在東溝村東南方向,有很長一段路與東溝村到六十六團駐地的路是重疊的。 “狗日的,”李四維精神一振,“來得好!一營向右,三營向左迂回,其他人隨老子迎敵……一個都不要放跑了!” “是,”眾將轟然允諾,匆匆率部而去。 東溝村的人并沒有追來,周二旦一行也便放慢了馬速,不急不緩地奔行在大道上。 剛跑出兩三里地,只聽得“咻”地一聲,一顆信號彈沖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出一團綠光。 眾人都是一驚,連忙收韁勒馬。 “砰砰砰……噗噗噗……” 黑暗中幾聲槍響,子彈撲面而來,射在隊伍前,泥土飛濺,馬兒不安地踱著蹄子,“噠噠……噠噠……” “繳槍下馬!” 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了過來。 周二旦等人面面相覷,這又是哪里鉆出來的? 周二旦猶豫了一下,回頭向狗娃點頭示意。 狗娃連忙壯起膽子拍馬上前,沖黑暗中喊了起來,“俺們是大荊鎮自衛隊的,你們是啥人?” “大荊鎮自衛隊嗎?”黑暗中傳來一陣笑聲,“周二旦周隊長在哪里?” 狗娃猶豫了一下,回頭望著周二旦。 周二旦略一猶豫,拍馬上前,望著黑暗中一抱拳,“在下就是周二旦,請問朋友打哪里來?可是與我周二旦有梁子?” “哦,你就是周二旦??!”黑暗中傳出一個年輕的聲音,“老子等你多時了!” 聞言,周二旦一怔,滿臉驚疑之色,正要開口,卻聽得,“咻……嘭……”,又是一枚信號彈沖天而起,這一回炸出的是紅光。 “砰砰砰……” 紅光乍現,槍聲四起。 “咻咻咻……噗噗噗……” 子彈如飛蝗般撲來,周二旦臉上驚疑之色未消,便被子彈掀翻馬下,他的一眾隨從也紛紛落馬,血光飛濺,慘嚎聲四起。 “狗日的,”周二旦倒是個命大的,兩枚子彈一枚穿肩而過,一枚從左肋劃過,雖然跌下馬來,卻未喪命,只是滿臉悲憤地吼叫著,“你們究竟是啥人?爺沒和你們結過梁子……” 周二旦有底氣這樣說,因為跟他結過梁子的人,早已被他斬草除根了! 很快,槍聲嘎然而止,黑暗中人影幢幢,慢慢圍了上來。 “爺沒招惹過你們……”周二旦還在大叫,又急又怒,“爺是侯專員親自任命的政府官員,你們想造反嗎?” “造反?”李四維大步走了過來,冷冷地望著他,“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你……你……”周二旦迷瞪口呆地望著李四維,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噗噗噗……” 刺刀破開骨rou的聲音此起彼伏,周二旦聽得寒毛直立,掙扎著就要爬起來,“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我是大荊自衛隊的隊長……你們吃的糧食都是我們自衛隊征收的……” “噗噗……” 一左一右兩柄刺刀鉆入了他的小腹,順勢上挑,將他的身體挑上了半空,“噗通”,摔落地面,塵埃四濺。 “打掃戰場,”李四維冷冷地望了死不瞑目的周二旦一眼,轉身便走,“石猛,把尸首馬匹全部送去東溝村……就說馬匪夜襲東溝,被我部全部剿滅!” 古語有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你能掌握話語權,是非黑白也就是你一句話的事! 事情交待給石猛,李四維倒著余部往駐地去了,一路無話。 回了團部,盧永年和鄭三羊等人見李四維面色陰沉,都有些擔憂,“被他們溜了?” 李四維搖了搖頭,默然不語地回了主位,坐下。 “咋了?”盧永年遞過來一盅冷白開,“擔心不好交差?” “怕個球??!”鄭三羊連忙勸慰,“那周二旦為禍一方,死有余辜!” 李四維搖了搖頭,滿臉苦澀,“老子只是心痛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經受的苦難還不夠多嗎?為啥還會有周二旦這種人呢?老子倒情愿自己從來沒到過商城,從來沒見過周二旦!” 說著,李四維摸出了皺巴巴的煙盒,掏出了最后一支煙,抖抖索索地塞進了嘴里,神色黯然。 眾人一怔,紛紛默然! 李四維點燃煙,默默地抽完,突然站起身來往會議室外走去。 天色已近拂曉,冷月更加黯淡,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即將到來。 李四維走在寂靜的校場上,苗振華靜靜地跟在身后。 “團長,”走了一段,苗振華突然輕輕地開口了,“你該睡了,明天……” 李四維輕輕地擺了擺手,“振華,老子睡不著??!那些人雖然可惡,可是,他們也是我們的同胞呢!呵呵,老子啥時候也變得這么冷血了?” “團長,”苗振華一怔,咬了咬牙,“那是他們自己找死!兄弟們在前線拼死拼活的為啥?不就是保家衛國嗎?可他們倒好,把兄弟們用命捍衛的家園搞得烏煙瘴氣……這是在糟踐兄弟們呢!是在糟踐戰死沙場的兄弟們呢!” 說著,苗振華已經眼圈泛紅了,“他們和小鬼子一樣該死!” 李四維一怔,勉強地笑了笑,“說得好……回吧!” 對,他們是真正地該死??! 周二旦死了,但事情可不算完!周二旦畢竟是大荊鎮自衛隊的隊長,身份擺在那里! 這個問題,千百年來亙古不變:權貴為非作歹,卻由不得平頭百姓反抗! 權貴就算如何為非作歹,只要上位者還容得他們,平頭百姓就不能反抗,反抗了就等同于殺官造反!正因如此,才有了“青天大老爺”一說,當權者不收,自有青天收!也有了“替天行道”一說,天子不知懲jian除惡,那么,老子就替天老爺來懲jian除惡! 論官階,周二旦雖然比李四維小了一大截,可是,他畢竟和李四維沒有隸屬關系,他自有他的后臺,李四維就這樣殺了,如何也說不通! 第二天一早,李四維便給關師長打了電話,“師長,昨夜,一股馬匪襲擊東溝村,被職部全殲了!” “馬匪?”關師長一怔,“狗日的,你倒會扣帽子!” “師長,”李四維一本正經,“的確是一股馬匪……” “好了,”關師長打斷了他,“老子知道該咋整了!你讓人把尸首和證人送過來……先給他們交代好,不要亂講話!” “是!”李四維答應一聲,掛了電話,帶著苗振華匆匆地朝東溝村去了。 到了東溝村,李四維對廖黑牛等人和村民吩咐一番,又從自愿作證的村民中選了二三十個穩妥的讓他們去城里。 廖黑牛等人帶了一干證人和周二旦一伙的尸體,浩浩蕩蕩地進了商城,引得人人側目。 商縣就那么大,雖然周二旦一伙不至于在城中胡作非為,但卻有不少百姓是在大荊受夠了苦楚才逃進城的,也有不少百姓的親戚卻在大荊鎮治下,其中又不乏有被周二旦一伙害得家破人亡的! 所以,得知是周二旦一伙喪了命,倒有不少百姓紛紛叫好,還有人竟然放起了鞭炮。 關師長早早地通報了侯專員,只說“昨夜,一股馬匪襲擊東溝村,被我部全數剿滅”,其他的一概不知。 侯專員得了消息,頓覺不妙,東溝村一帶是周二旦的地盤,除了他們哪還有啥馬匪? “狗日的周二旦,還真他娘的是個二旦,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收斂,這不是找死嗎?” 侯專員忿忿地罵了幾句,把消息告訴了周二旦的遠方堂兄。 周二旦的遠方堂兄是商縣北區保甲督導員,雖然級別比侯專員低了不少,但那也是地地道道的地頭蛇,一聽頓時就炸了,“狗日的,就算二旦犯了事,也輪不到他們插手,老子……” “你要咋的?”侯專員冷冷地打斷了他,“維德,不要犯愣嘛!那可是剛從前線下來的兵痞,那可是殺人殺紅眼了的,你要把他們惹毛了,怕是莫得好果子吃!” “可是,”周維德依舊憤憤不平,“就任由他們在商城胡作非為?” 侯專員呵呵一笑,“惹不起,總還是躲得起的嘛!至于二旦的事就算了,你再重新找個人,把大荊的自衛隊拉起來?!?/br> 周維德沉默了一陣,“好!” 俗話說,“少了張屠夫就要吃帶毛豬嗎?” 老子找個李屠夫王屠夫不一樣把豬rou收拾得利利整整? 少了個周二旦,再拉個王二旦張二旦不照樣能撈銀子? “你也過來吧!”侯專員嘿嘿一笑,“這個過場總還得要走一走……雖然扳不過他們,總還是要哭一哭的嘛,會哭的娃兒有奶吃!” “卑職明白了!”周維德精神一振,“嘿嘿,哭一哭鬧一鬧,卑職還是會的!” 就這樣,侯專員召集了一干地方官,在專員公署嚴陣以待。 此時,李四維已經接到了關師長的電話,“四維啊,這事兒應該問題不大了……以后不要再這么沖動了!” “師長,”李四維一怔,咬了咬牙,“下一次,如果遇到了,卑職還是會這么干!” “你……”關師長一滯,“唉,你咋就不明白呢!今天你殺了個周二旦,明天就會出了李二旦王二旦……你殺得過來?我們是軍人,管好打鬼子的事兒就好,這地方上的事兒自有地方上的人管!” 李四維沉默一陣,輕輕地嘆了口氣,“師長,這個道理職下明白,可是,職下既然遇到了,就不能睜只眼閉只眼,要不然,如何對得起戰死的兄弟們呢?他們拿生命捍衛的家園不能讓那樣的雜碎玷污了??!” 關師長一陣沉默,輕輕地嘆了口氣,“算了!” 說罷,關師長輕輕地掛了電話。 李四維愣愣地放下了電話,心中卻有些酸楚……這天下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