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現身說法之我的戰爭(上)
對于一個男人來說,這世間最奇妙的存在莫過于那個能令他著迷的女人了吧!若非如此,便不會有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也不會有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吳三桂! 望著寧柔輕盈而俏麗的背影,李四維不禁有了這樣的明悟! 當然,李四維對吳三桂是從來沒有半分好感的,“如果沒有他的沖冠一怒,清兵可能就進不了關,沒有滿清的固步自封,巍巍中華泱泱華夏又豈會貧弱至此?!” 此時,門外傳來了石猛的笑聲,“寧醫生,又給大炮送飯來了???” 石猛、盧永年等人趕來會議室參加每晚的例會,與寧柔在門外的臺階上迎面相遇。 眾人都笑嘻嘻地望著寧柔,“寧醫生,咋每次都這么急匆匆地就走?嘿嘿,下次我們晚點來,晚點來……” 寧柔瞪了他們一眼,“晚點來,你們趕得上例會?” 眾人一愣,訕訕地笑了。 寧柔搖了搖頭,“我就是過來向團長匯報一下情況,今天,團里又添了五十多個病號……天熱了,訓練不能再這么搞下去,不然,鬼子還沒來,兄弟們就都成病號了?!?/br> “是是是,”眾人精神一振,紛紛附和,話語中透著喜意,“寧醫生,你說得太對了?!?/br> 寧醫生說了,團長總該聽得進去了吧! “不耽誤你們開會了,”寧柔微微一笑,向醫務室走去,步履輕快。 “對,開會,”眾人連忙加快了腳步,向會議室里去了。 李四維見眾人進來,沖眾人露出一個笑容。 廖黑牛一怔,“龜兒的,還是寧醫生厲害……大炮,老子都好幾天沒見你笑過了?!?/br> 眾人轟然一笑,李四維瞪了廖黑牛一眼,“你龜兒子很能說嘛,那么,等一下就你第一個發言了?!?/br> 廖黑牛一滯,訕訕地坐了下去。 眾人連忙止住了笑聲,正襟危坐。 李四維環顧眾人,輕輕地嘆了口氣,“最近的訓練是我著急了一些,果然,欲速則不達??!所以,我會根據實際情況降低體能訓練的強度……但是,兵可千日不用,不可一日不備,何況至此國難之時?體能訓練降低了,其他的戰術訓練絲毫不能放松!體能訓練空出來的時間,必須用到其他的訓練中去?!?/br> 眾人一愣,面面相覷。 李四維目光炯炯地望著眾人,“你們覺得……其他科目都不缺訓練時間?” 盧永年點了點頭,“對,就拿射擊訓練來說,每人每天只有兩發子彈,這……再多的訓練時間又有什么用?” 廖黑牛也連忙搖頭,滿臉得意,“我們的射擊訓練已經很好了,絕大多數兄弟都能打兩個八環了……” “對對,”眾人連連點頭。 李四維環顧眾人,微微一笑,“你們覺得射擊訓練搞成這樣就夠了?” 眾人一怔,“這比很多友軍部隊都好了!” “不,”李四維搖了搖頭,神色一整,“作為一名即將奔赴戰場的軍人,這樣的訓練遠遠不夠!黑水……” “到!”劉黑水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李四維望著他,“從補給連挑一批精通槍械結構和維護的兄弟,到各個連隊去講課……槍就是軍人生命的一部分,要讓每個兄弟都了解它們,就像了解他們自己的身體一樣?!?/br> “是!”劉黑水一怔,連忙答應。 李四維沖他點點頭,扭過頭環視眾人,“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訓練各種槍械的配合作戰嘛……雖然,很多人以前都經過這樣的訓練,但是我們還要繼續搞!對于戰術,我們要精益求精!” “是!”眾人轟然允諾。 李四維點點頭,再次環顧眾人,神色凝重起來,“鑄劍先鑄氣,練兵先練膽!我們團有很多新加入的兄弟,有的可能上過戰場,殺過人,但是,我相信那只是少數人,而更多的兄弟,他們可能連血都沒有見過……如果他們上了前線,面對槍林彈雨,會不會六神無主?和小鬼子短兵相接,會不會心慈手軟?遭遇了鬼子的飛機坦克,會不會心驚膽寒?” 眾人默然,在以往的戰斗中,他們很多人都見過這樣的場景:新兵第一次上戰場,手足無措,敵人的炮彈一來,有人就在陣地上亂竄,遭了流彈,有人癱在戰壕里,做待宰羔羊!短兵相接的時候,很多人對敵人不敢下死手,稍一猶豫,就成了冤死鬼…… 李四維一望廖黑牛,“黑牛,你第一個發言,你說說,咋讓新來的兄弟們練練膽?” 廖黑牛一怔,濃眉緊皺,“要是在前線,老子就去抓幾個小鬼子回來,讓他們殺著耍,可是,這是在后方啊……不好辦,不好辦?!?/br> 石猛嘿嘿一笑,“有啥不好辦?這后方雖然沒有小鬼子,卻有土匪流氓,打他一買賣,抓一群回來,讓兄弟們練手!” 李四維一怔,滿臉苦笑,“算球,算球,當老子沒問……” 他從來都不希望兄弟們的手沾上同胞的血砰,何況是以這么殘忍的方式。 盧永年眼前一亮,望向了李四維,“團長,我倒是想起了一個辦法?!?/br> “啥辦法?”眾人紛紛望向了盧永年,滿臉期待。 盧永年請了清嗓子,“有個同僚曾經說過,有些部隊訓練新兵,就讓新兵穿上蓑衣、戴上斗篷,晚上獨自到亂墳崗去呆一段時間……這樣來練膽?!?/br> “這也叫練膽?”廖黑牛大手一擺,不以為然,“就是山里的大膽村夫也做得來,可是,真讓他去殺人,他敢嗎?” 盧永年一怔,“這……我就不知道了?!?/br> 李四維點點頭,嘿嘿一笑,“我倒覺得這個可以。從明晚起,從我開始,所有人都必須去……黃化,你明天就去附近找亂葬崗!” “是,”黃化笑呵呵地應了一聲。 其他人卻是臉色一苦,目光不善地望向了盧永年。 盧永年一愣,暗暗叫苦,“團長,我覺得這個辦法……” 李四維一擺手,“這個辦法當然還不夠,從明天開始,我們要在各連隊組織老兵搞演講,就講他們在戰場上的遭遇……講他們身上的傷,講他們曾遭遇的兇險,講那些犧牲在他們身邊的兄弟們?!?/br> 在不久的將來,兄弟們給這個演講取了個貼切的名字《我的戰斗》! 接下來,會議重新制定了訓練科目,和作息時間。 會議結束,眾人紛紛散去,廖黑牛一直坐著沒動。 “你咋還不走?老子要吃飯了?!崩钏木S瞪了廖黑牛一眼,端起那碗已經涼透的飯菜,低頭扒了起來。 “大炮,”廖黑牛依然沒動,目光炯炯地望著李四維,聲音低沉,“你不能這樣搞?!?/br> 李四維抬起了頭望了廖黑牛一眼,滿臉苦笑,“老子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廖黑牛緊緊地盯著李四維,堅定地搖著頭,“不管咋樣,你都不能揭兄弟們心里的傷疤?!?/br> 李四維渾身一僵,悠悠地了口氣,“我知道,這是在揭兄弟們心里的傷疤,可是,這樣做可以讓沒有上過戰場的兄弟們加深對戰場的了解,也可以讓他們明白在戰場上可能遇到的各種兇險,以及遇到這些兇險該如何應對……這些經驗很寶貴,可能其中某一個細節就能救了一些兄弟的性命?!?/br> 廖黑牛一怔,“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他也知道李四維說得對,老兵在戰場上九死一生,他們的很多經驗都是拿鮮血和生命換回來的,讓他們給新兵現身說法,肯定能讓新兵獲益匪淺,但是,這樣做對某些老兵來說卻是殘忍的! 因為,總有些老兵心底有著不愿觸及的傷疤,李四這樣做,就等于揭開了他們心底的傷疤,必然讓他們的心再次鮮血淋漓! 李四維搖了搖頭,“老子暫時沒想出更好的辦法……就這樣辦吧,老子的兵都必須成為勇士,必須敢于直面淋漓的鮮血,不管是敵人的、自己的還是兄弟們的!” 夜,很深了。 李四維躺在床上,毫無睡意,手中皺巴巴的香煙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他只是個半天軍校都沒有上過的泥腿子,對于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決定,他又如何敢說毫無顧慮? “睡不著?”盧永年突然坐了起來,沖李四維嘿嘿一笑,“我也睡不著,給支煙,莫一個人抽嘛?!?/br> 李四維一愣,也披衣坐了起來,摸出一支皺巴巴地香煙遞了過去,“這還是前天王六根給的,莫得幾根了哦?!?/br> 盧永年笑呵呵地接過了煙,“九連那個連長?” “嗯,”李四維點點頭,劃燃火柴伸了過去,滿臉笑意,“就是他個龜兒,每次打仗都不會忘了給老子搜些煙來,可是,從來都不會一次給完,每次瞅著老子莫得了,他就給一點……” 盧永年就著洋火點燃皺巴巴的香煙,美美地吸了一口,“嘿嘿,很有意思的一個家伙嘛,看來,是個懂得鉆營的家伙哦?!?/br> 李四維一怔,搖了搖頭,“那倒不是,只送東西,從不求老子辦事,也是個有真本事的家伙,那功勞都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 “那就怪了?”盧永年半信半疑,話鋒一轉,“這么晚不睡,想啥呢?” 李四維苦笑一聲,“想的事兒多了,不好說……你呢?” 盧永年輕輕地嘆了口氣,“想家了……我正上個月剛結婚?!?/br> 李四維一愣,“你剛結婚就跑前線來了?” 盧永年搖了搖頭,“本來早就想上前線了,老爺子不準,一定要讓我先完婚……可是,結了婚,心里又有了牽掛……” “怕了?”李四維微微一笑。 盧永年沉默了一下,“說不怕,那是假的,要說真怕,那也是假的……就是有些不甘心呢?!?/br> “不甘心?”李四維一怔。 盧永年點點頭,一臉落寞,“不甘心吶,我娶了縣城里最美麗的女子,卻……連還能不能陪她到老都不知道?!?/br> 李四維拍拍他的肩膀,“其實,你可以回去的?!?/br> 盧永年苦笑,“你覺得我現在回去合適嗎?” 李四維一怔,緩緩搖了搖頭。 盧永年狠狠地吸了口煙,嗆得咳嗽起來,“咳咳……古人云,受命之日,則望其家;臨陣之時,則忘其親;聞鼓之時,則忘起身……幼時讀到,我也曾熱血沸騰,可是,現在才明白其中的難處啊?!?/br> 李四維暗嘆一聲,勉強笑了笑,“想那么多干啥?睡吧!” 盧永年一臉鄙視,“你不是也沒睡著嗎?在想寧醫生吧?” 李四維一怔,“哪個龜兒說的哦?” “我又不瞎,還用哪個說?”盧永年嘿嘿一笑,“還有那個若蘭小姑娘……” 李四維渾身一僵,又摸出一支,煙叼在了嘴上,“嗤啦”,劃燃火柴點上,深深地吸了幾口,“永年吶,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們都是很好很好的姑娘,也是合格的軍人,從不會讓我為她們擔憂?!?/br> 盧永年一怔,“你對她們的評價倒挺高嘛……那你是在擔心部隊的訓練了?” 李四維點點頭,“是啊,我們的很多訓練都……” 盧永年無奈地搖搖頭,“所有的部隊都這樣,我們至少還能讓兄弟們每天打上兩顆實彈,要知道,很多部隊都是上了戰場才能打實彈……” 李四維默然,盧永年說的是實情,國家太窮,根本沒有多余的子彈用于部隊的日常訓練。 盧永年突然精神一振,“我倒覺得我們的訓練科目已經很好了,尤其是你提的那個……讓老兵沒現身說法,這個就很好,那些老兵都是戰場上的幸存者,他們的經驗都是十分寶貴的,和新兵一分享,肯定能讓新兵獲益匪淺?!?/br> 李四維搖了搖頭,滿臉苦笑,“只有試了才知道……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br> 他擔心的卻正是這個,只怕……適得其反! 盧永年一怔,“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倒是真的……” 李四維吸完最后一口煙,將煙屁股往地上一扔,翻身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