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當反攻的號角吹響
三月三十一日,援軍再次失約,臺兒莊守軍依舊孤軍奮戰。 四月一日,日軍再次沖入城中,守軍奮起反抗,逐屋逐巷與日軍展開了白刃戰,臺兒莊出現了自開戰以來少有的沉寂。 四月二日,二十七師進至城東邊莊、季莊一線,組織敢死隊突入城中,苦戰至日落,始終沒能與城中守軍匯合,只得退回城外。 四月三日,得到坂本支隊增援的瀨谷支隊決定對臺兒莊放手一搏。 午后,三十余架敵機飛抵臺兒莊上空,對守軍陣地一番狂轟爛炸,戰斗異常慘烈。守軍苦戰至入夜,臺兒莊西北門、北門、東門、東南門均陷入敵手,全城超過一半面積被敵占領,守軍死傷殆盡。 三十一師指揮部,燈火昏暗,氣氛凝重。 “叮鈴鈴……” 電話響起,池師長急忙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王師附悲愴的聲音,“師長,援軍什么時候才能到?兄弟們……快打光了啊……” 池師長渾身一僵,艱難地開了口,“冠五……援軍……” “到不了是不是?”王師附聲音顫抖,“師長……下令撤退吧?!?/br> “冠五,”池師長訥訥無語。 他還能說什么?王師附本是一個參議,完全可以不用上前線,可是城中的指戰員越打越少,自己先讓他代理團長,又讓他代理師附負責城防,每一次,他都沒有二話……現在,自己如何還能給他下達不能完成的任務?可是,臺兒莊不能丟??!不然,全師數日的血戰將前功盡棄! “師長,城是不能再守了!”王師附的聲音一沉,“棄城的責任我一個人擔負,決不連累你!” 池師長渾身一震,搖搖欲墜,“啪”,電話掉落在桌上。 一干參謀大驚失色,他們分明看到池師長牙關緊咬,但鮮血還是不可抑制地從他嘴角溢了出來。 “冠五!”屈參謀長急忙拿起了電話,“臺兒莊的得失存亡,不僅關系到徐州的安危,對整個抗戰大局都關系至巨……” “我知道,”電話那頭,王師附帶著哭腔,“我知道,可是再打下去……兄弟們就打沒了,沒了啊……” “冠五!”屈參謀長一咬牙,沉聲道:“臺兒莊能堅守到現在,那是多少弟兄拿生命換來的??!如果我們現在放棄了,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兄弟?” 王師附默然。 屈參謀長頓了頓,繼續說道:“師部明天就撤人城中,決不會你們犧牲了,我們還活著回去!你聽著,我現在傳達師長的命令,臺兒莊只能死拼不能撤,誰再說放棄臺兒莊,格殺勿論!”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最后傳來一句,“請師長放心!” 擲地有聲! 屈參謀長放下了電話,轉身命令道:“傳令乜旅長,從現在起,城里的部隊無論是不是因公或者負傷,只要擅自退回大橋者,上自旅團長下至兵,由他先殺后報!” 乜旅長守衛著臺兒莊西南浮橋,那是通往運河南岸的唯一通道。 “是!”傳令兵答應一聲,就要離開。 “慢!”池師長叫住了他,艱難地說道:“等……一下吧?!?/br> 眾人一愣,卻見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顫抖著拿起了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他一向是個要強的軍人,是個驕傲的人,可是……那都是跟著自己出生入死十多年的兄弟??!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了孫司令的聲音,“峰城?” “司令,”池師長如鯁在喉,艱難地張了張嘴,“連日苦戰,我部八千兄弟傷亡殆盡,還請……還請司令網開一面,允許我部……撤……撤到運河南岸,稍作休整……” 電話那頭,孫司令沉默良久,“峰城……再等一等,等一等好不好?” 池師長渾身一僵,“司令……峰城于心不忍吶!” “唉,”孫司令嘆了口氣,“我……給李長官打個電話?!?/br> 電話被輕輕地掛掉,池師長整理當場,渾身顫抖……第一次,自己第一次主動請求撤離戰場! “師長……” 一眾官佐望著池師長,眼眶微紅,他們了解這個男人,知道這樣的決定對于他來說有多難! 銅山,戰區司令部。 李長官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孫司令近乎哀求的聲音,“李長官……援軍遲遲未到,我軍傷亡殆盡,還請長官網開一面,允許我軍撤到運河以南喘口氣,為第二集團軍保留一點種子……這是長官莫大的恩德??!” 李長官聽完,沉吟良久,緩緩道:“仿魯,我知道你們打得很難,可是正因為你們的頑強抵抗,日寇也打得很艱難……這場戰爭已經到了快見分曉的時刻了,誰能堅持最后五分鐘,誰就能獲勝!你的請求,我不能答應!” “長官,”孫司令聲音顫抖,卻無言以對。 李長官繼續說道:“我會催促湯部盡快南下,你部務必堅守至天明,以待援軍!” “是!”孫司令艱難地應了一聲。 三十一師指揮部,眾官佐默默地等待著,等待著電話鈴聲響起。 “叮鈴鈴……” 池師長連忙接起了電話,“司令!” “峰城!”孫司令的聲音透著一絲堅定,“戰斗已經到了最后的時刻,我軍再無退路!戰區司令部懸賞十萬大洋,把凡是能拿槍的將士集合起來,組織敢死隊,對敵夜襲……務必堅守到天明!” 池師長渾身一震,呆若木雞! 電話那頭,孫司令聲音一沉,“這是命令,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填進去,你填過了,我就來填進去,有誰敢退過運河者,殺無赦!” “是!”池師長艱難地應了一聲,怔怔地掛了電話,呆立原地。 眾人望著他,默然無語! “嘀嘀嘀……” 電臺突然響起。 不一會兒,通信連長拿著一份文件匆匆而來,“師長,截獲了敵人的信息?!?/br> 池師長望了他一眼,“念!” 通信連長拿起電文,面色猶豫,“電文說……敵第十師團已經……占領了臺兒莊……” 他話音未落,眾人都扭頭望向了他,一道道目光猶如一束束電芒! 指揮部里鴉雀無聲,但那一張張疲憊的臉龐慢慢地變得堅毅起來。 池師長陡然一轉身,環視眾人,目光如電,“傳令,乜旅長炸毀浮橋,師指揮部遷入城中!” 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是!”眾人轟然允諾! 獐山據點,槍聲零落,岡本大隊的進攻再次被打退。 望著安然退去的鬼子殘部,富察莫爾根一臉憤懣,“為啥不追?為啥不追……本來第一天我們就可以把他們徹底打殘!” 劉黑水嘆了口氣,“富察兄弟,這是團長的命令!” “命令?”福擦莫爾根嘿嘿冷笑,翻出戰壕,徑直往營房去了,“這是啥混蛋命令?我倒要去問問他……” “富察……”劉黑水望著他的背影,滿臉苦笑,喃喃道:“團長也是為了兄弟們吶!” 計逵搖了搖頭,“讓他去吧……兄弟們心里都憋著火呢?!?/br> 會議室,李四維獨坐燈下,正在翻著一本冊子,臉上浮著淡淡的哀傷之色。 富察莫爾根大步而來,滿臉怒氣,“團長,為啥不讓追擊?為啥放著小鬼子不打?” 李四維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地合上那本冊子,遞給了富察莫爾根。 富察莫爾根一愣,疑惑地望著李四維。 李四維悠悠地嘆了口氣,“這是自太平村以來,我們戰死兄弟的名冊……一共是一千三百一十九人?!?/br> 富察莫爾根一怔,“這么多?” 李四維點點頭,神色哀傷,“這些戰死的兄弟,有的是四川的、有的是兩廣的、有的是東北的、有的是西北的、有的是江蘇的、有的是河南的、還有山東的……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可都是我的兄弟??!現在,小鬼子就在眼前,我何嘗不想為他們報仇雪恨?” 富察莫爾根渾身一震,“那你為啥……” 李四維嘆了口氣,“臺兒莊是局大棋啊,這局棋壓上了幾十萬國軍兄弟的身家性命……我們不能壞了這局棋!” 富察莫爾根望著李四維,將信將疑,“滅了這伙小鬼子會壞了這局棋?” “我不確定,”李四維搖了搖頭,一臉坦然,“但是,這個險……我冒不起!” 富察莫爾根一愣,“那我們就這樣耗著?” 李四維點點頭,“讓兄弟們再等等……不會等太久的!” 他堅信,守軍會反擊! “好,”富察莫爾根一點頭,“我信你!” 李四維微微一笑,“放心吧,這伙小鬼子遲早是我們的……特勤連的兄弟已經下山了?!?/br> 富察莫爾根走了,李四維將那冊子輕輕打開,仔細地看了起來。 如果不??纯?,自己會慢慢地將他們遺忘吧……而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四月四日,夜,臺兒莊內殺聲震天,一支支敢死隊在炮擊炮的掩護下殺向日軍占領區,但見大刀寒光閃閃,精疲力竭的小鬼子倉惶逃竄……至天明,一柄柄大刀已經砍得卷了刃口,小鬼子數日血戰奪得的街區被收回了四分之三。 四月五日,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程潛抵達銅山督戰,頒下嚴令:各部戮力同心,務必于八日之前將臺兒莊之敵捕捉、殲滅!樹立首功者,獎賞大洋十萬塊,否則,師長以上定予嚴懲! 至此,反攻的號角已吹響,聲震寰宇! 此時,第二十軍團湯司令致電池師長:“我軍明日決將臺兒莊之敵擊潰,與貴師會合,如不成功甘當軍令!” 第二集團軍孫司令致電委員長:“……連日激戰,第二十七師僅余戰斗人員千余人,第三十一師千余人,第三十師兩千余人,獨立四十四旅兩千余人。負傷官兵之未退出者,誓與陣地偕亡,殺聲震天,足寒敵膽?,F,我軍士氣愈是振奮,誓矢忠貞,以報黨國,使臺兒莊留歷史之光榮,藉以喚起全民抗戰之精神,即余一兵一卒,決不輕離寸地……” 獐山據點,朝陽初升,李四維站在山巔,遙望亂溝村,陽光照在他身上,把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姜萱怡匆匆而來,滿臉喜色,“團長,命令下來了,反攻開始了……” 李四維渾身一震,猛然回過頭來,一臉喜色,“好!好啊……甘飛,召集大家開會?!?/br> 說著,他并未去接電令,二十大步往據點去了,腳步輕快了,傷口也不疼了。 會議室里,廖黑牛石猛等一干軍官匆匆而來。 李四維環視眾人,“兄弟們,反攻開始了!” 眾人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團長,下命令吧!” “好,”李四維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營、補給連并炮兵連留守據點,二營、三營、特勤連突襲亂溝村,吃掉這股敵人!” “是!”廖黑牛和石猛精神一振。 盧全友等人卻是一愣,“團長……” 李四維大手一擺,“老子跟你們一起留守據點……亂溝村的小鬼子只是一支殘軍,這里才是最重要的?!?/br> 的確,岡本大隊已然成了一支殘軍! 渡邊中隊和佐藤中隊已經全軍覆沒,化為灰燼。 炮兵小隊被計逵打殘,山本其余四個步兵中隊也在連日的攻防戰中死傷慘重。 據特勤連的消息,亂溝村殘余之敵不足五百人。 亂溝村,岡本大隊指揮部。 院里陽光明媚,岡本少佐心里卻是一片涼意。 五天了!不知不覺,岡本大隊竟然被拖在這里五天了,損兵折將,卻連那山頭都沒攻上去……岡本少佐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是,那幾座山頭卻似有著一股魔力,每一次進攻失敗之后,他都會有一種錯覺,守軍快不行了,只要再攻一次,再攻一次就能成功了!可是…… “砰砰砰……” 突兀的槍聲在村外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敵襲!敵襲……” 驚惶的喊聲在村中響起。 “終于來了嗎?”岡本少佐突然感覺到了一絲輕松,騰地站了起來,拔出了佩刀,“決戰終于來了!” 臨城,瀨谷支隊指揮部,臺兒莊戰報如雪片般飛來,指揮部里沉默而壓抑。 瀨谷少將望著窗外的陽光,,心中卻是寒意凜然,“四小時下天津,六小時占濟南,小小臺兒莊誰知竟至于如此困難!那里的守軍只是一支雜牌部隊啊……” 瀨谷少將喃喃自語,聲音中透著疲憊。 “少將閣下,”參謀官的聲音響起,“臺兒莊局勢已難以維持,還請少將閣下早做決斷,以免各部陷入重圍?!?/br> “唔,”瀨谷少將回過神來,緩緩說道:“傳令各部,撤退吧……” 侍從官一怔,猶豫道:“可是……師團長那里……” 瀨谷少將無力地擺了擺手,“我自會給他交待!” 日上中天,亂溝村的槍聲停了下來,戰斗已然結束。 廖黑牛精神抖擻地吼著,“兄弟們,打掃戰場撤了……團長說了,盡快回到山上去,據點不能丟?!?/br> “廖營長,”馮振義匆匆而來,面色猶豫,“兄弟們……抓了幾十個俘虜……” 廖黑牛一怔,“俘虜?哪個讓你們抓俘虜了?三團啥時候有過俘虜?” 馮振義苦笑,“兄弟們哪會抓俘虜???可是,小鬼子自己把槍一扔,跪了……” 廖黑牛大眼一瞪,“那也不能要!” 馮振義渾身一震,“殺……殺俘?” “對,”廖黑牛瞪著一雙牛眼,“你們不敢殺,老子自己去殺……” 說著,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馮振義一咬牙,追了上去,“行!老子去殺!” 這時,石猛也過來了,“黑牛,啥事?” 廖黑牛頓住了腳步,望了他一眼,“有鬼子投降了,你說咋整吧?” “咋整?”石猛咬牙切齒,“打不贏就想投降?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南京城的百姓可不答應!” 說著,他已經拔刀在手,“走,帶老子去,你們要不忍心下手,老子來!” “一起去!”廖黑牛已然拔刀在手,“血債只有用血來償!” 馮振義渾身一震,拔出了短刀,當先走了,“對,血債必須用血來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