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如今四十有五,卻已是兩鬢斑白,皮如枯樹。 人也干瘦黝黑,精瘦的很。寬大的手掌上全是老繭和裂縫,粗硬的指甲之間藏著洗不掉的污垢。 “拼命種了這大半年的地,不就是叫孩子們能吃口新米白面?” 李如海對著廚房說完,雙手往身后一背,“我去找他三叔問問看?!?/br> 江春花聞言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他三叔雖說是個村長,可他要是知道今年東家租子漲不漲,早就和他們說了,哪里能等到現在? 老頭子犟的很,攔著不讓去反而和你生氣。 江春花也沒管他,給留了一份豆飯在灶上,招呼著一大家子來吃朝食。 現在還沒深秋,天氣不冷。李家早上和晚上依舊是搬出桌子凳子直接在院子里吃的。 飯桌上,江春花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他們佃地的東家。 她有些愁眉不展,今年怕還是要漲租子,畢竟這位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 云莊的東家和別的莊子都不同,他不是男子,而是個哥兒。 別看這東家是個年歲不算大的哥兒,那狠辣的心腸和手段,可是他們莊戶人家少見的。 云莊的主家本是耕讀之家,爺爺那輩出了個進士后,就舉家離開。 經過這些年的發展,主家那位老爺早換了人,這位比頭先的老爺子還厲害。 聽說當年是個什么探花,如今已當了五品的大官,還是在雍京。 那可是皇城啊,天子腳下。聽說在那當官,天天都能看皇帝呢。 早些年的時候,云家因家中供了讀書科舉的,祖田賣的七七八八。 等云家慢慢發跡后,后輩也不忘在老家江州府添置田地。 這永業田越添越多,后來云家的田地多的種不完,為此還專門建了莊子,雇專門的人打理。 云家莊子在江州府有五個,豐水縣的這個最小。 這邊云莊的管事換過一次,這個倒是個厚道的。帶著一大家子兢兢業業的打理莊子,對他們這些佃戶也頗有關照。 不像其他莊子,也不像前頭那個管事,拿著雞毛當令箭,可勁的剝削欺負佃戶。 自從云莊頭些年換過一次管事后,他們棗溝村和山前村日子過的雖清苦,至少沒有被打壓,更沒動不動的就要交孝敬。 家里頭有姑娘和哥兒的,也都沒藏著不敢示人,就怕被品性不端的瞧了去,心里惦記上。 要是整日里躲躲藏藏擔驚受怕的活著,那日子可還怎么過啊。 原以為這樣的好日子能一直在,可誰知道,三年前雍京主家那邊竟然來人了! 是主家的一個哥兒,還帶著一歲大的孩子。 云莊來了東家,大家伙知道后心都懸著,怕這東家是個不好相與的。 在那位來了的第三日,棗溝村和山前村的村民們,懸著的心也終于死了。 云莊的管事張木橋,一張臉苦哈哈的出現在地頭,宣布了今后要加一成租子。 第一次加租,是管事親自來說的。后來三年里的多次加租,他沒臉再來,全都是去通知村長。 三年里,年年漲完夏租漲秋租。還都不是提前告訴你,全都是臨時說,打得人措手不及。 交租的時候也是被各種刁難,指著準稱的谷子說不夠量,當著人的面拔根頭發放谷子里,說谷子不干凈…… 比交稅糧時遇到的小吏還要難纏。 雖說在大雍哥兒地位頗低,可哥兒和哥兒也不同。這位會投胎,入了云家,自然與鄉野間的哥兒命不一樣。 雍京來的東家,哪怕是個哥兒,那也是東家,是云莊的主子。他說出來的話,再離譜佃戶們都得照做。 更氣人的是,還不能不佃他云家的地。 云莊有良田四百多畝,中等田三百多畝,水田兩百多畝,還有入云山的三百多畝山地。 要是不佃云莊的地,他們根本佃不到別的地。這周圍還能佃或者買的田,除了云莊的良田,水田和中等田,也只有下等田和荒地了。 再往遠些走到是有,可那地界是別的村子的,他們也不能佃。 光漲租不說,這位東家還動不動就會拿著鞭子抽人。他不光抽別人,也抽他的那兒子。 丁點大的孩子,小貓崽子一樣。明明是富貴人家的娃娃,如今也是個四歲的男娃娃,看著竟比她家剛三歲大的甜丫小一圈。 那臉上,手上,脖子上,只要是露出來的皮膚,全是青青紫紫。衣服倒是沒補丁,可還不如有補丁。破破爛爛的,像塊破布一樣披在身上。 云莊千百畝的地,愣是沒這娃娃一口飯吃。那么點大的孩子,整日自己出來找食吃。 貓崽大點的孩子,自己能找著什么吃?剛開始的時候,抓泥往嘴里塞,后來倒是能自己挖點野菜往嘴里送。 他們這些村民看著也不敢幫,這孩子第一次跑出來,他們不曉得這娃娃是莊子里的小東家,瞧著可憐喂了吃的喝的,還叫村長去莊子里問問,誰家孩子丟了。 這一帶地廣人稀,這么大點的孩子不可能是其他村子跑來的。 更不會是他們村和山前村的,他們兩個村人口不多,又離的近,誰家孩子他們都眼熟。 這孩子卻眼生的很,一看就不是他們兩個村的。想著也只有莊子里跑出來的。 去莊子上問的人很快回來,張管事那時候也跟著來了。幾人臉色都不好看,張管事沉著臉問了句有沒有人喂了孩子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