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福兮禍兮(下)
臘月的子夜,寒風在停擺了百業的踴路街上吹,將那些未有收起的幡子一一吹皺,也將地面上反射的水光吹模糊。 張秦揉了揉凍住的鼻子,打了個哈欠,這已經是他們在這踴路街蹲守的第三個晚上了,可眼前除了幾個宿醉街頭的酒鬼外,就沒見其它能動的牲口了。 匪徒? 應該也忙著置備年貨吧。 他感覺困倦,解了腰上的酒壺喝兩口暖身,身后那六七個跟班捕役卻是鼾聲更大,背倚著背,刀子掛胸前,都窩在城門墻根處睡。本來想著是歹徒會翻墻過來,他們可以逮個正著,但眼下倒是成了避風口的地兒。 “醒醒,受涼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這群兔崽子……” 張秦當了十二年差了,更惡劣的緝捕環境都呆過,眼下這點毛毛雨還真不放眼里,不過眼下這宗差事干的卻是最沒頭沒腦的。 莫須有? 他回想起府尹的叮囑,頓時覺得無奈,若這么說,那這偌大的汴京城每天都或許有命案發生,可官府能因為這“或許有”就草率下令?他思來想去的,最后只能歸結于府尹對新任宰輔的討好了。 “呼——呼——”風吹的更急了,城門頭上的旗幡啪啦啪啦的響,耳邊幾個新兵捕役呼嚕聲依舊平穩,還有涎水流出來。 “蟹rou包兒,插rou面……” …… …… 街道在寒風的襯托下很安靜,就如同蘇進房里的那豆油燈,緩緩的燒著魚油。 這一卷春秋又是看罷,蘇進擱下,起身到窗子處,燈光將他瘦長的剪影打在窗戶紙上,黑色的一團,讓人看的靜謐而又深邃,似乎是篤定著什么,眼睛一直盯著窗戶外面看。雖然下面院子一片漆黑。 咯吱的一聲,不是燈油跳濺,而是有清冷的聲音從后頭傳過來。 “若是我,今晚就是動手的最好時機?!?/br> 而后就有鞋履捻過木板地的聲音,到他身邊停下,一個劍把湊過來,“拿著?!?/br> “嗯?” “若是人多,我可擔保不了你會不會少條胳膊?!?/br> 蘇進滯了一會兒就把劍上的視線收回,“若在你手,我可擔保的了你會多卸對方幾條胳膊?!?/br> 敬元穎看他。那若有似無的寒光從眸中斂去。收了劍格。往前一步就在樓下天井了。 她的感知很強,所以蘇進拿了油燈推門跟出。 …… …… 踴路街路面因為濕滑而反射水光,中間集攏成線的水跡就像是鍍在刀刃上的兇光,配合著街頭一倆醉漢的胡話。讓人覺得更是詭秘。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從延慶觀和一品齋相夾的巷子里傳出來,很輕。 但在西水門處蹲守的班頭張秦卻很眼尖,他推了推身后的幾個兔崽子,眼睛則是緊緊地盯著那幾條從巷子出來的人影,蔡府與延慶觀同在踴路街上,相隔又不過百步,所以即便在夜中也能瞧清楚對面大致的動向。 “怎么了頭兒?” “你們眼神兒好,看看那一品齋門口是不是有人?” 幾個捕役聞言有了精神。喝了兩天西北風,都快淡出鳥了,眼見著幾個蟊賊在眼皮子底下偷盜,如何不振奮。 “頭兒,是幾個蟊賊在撬門。我們趕緊過去逮個正著!” “哈哈,算他們不走運?!?/br> 他們霍的都站了起來,臨近年關時立個功,怎么也能多發兩斤米糧吧?就這心思作怪,所以心里頭格外雀躍,以他們理解,這大晚上的摸進一品齋,不為了偷錢還為了啥? 張秦心里納悶,這蔡府門前沒守到賊匪,倒是撞到幾個蟊賊,真是奇怪,不過這些心思只在腦子里呆了一會兒,很快他就抄了佩刀招呼身后靠過去。 他們還沒走幾步,那頭幾個蟊賊就已奪門而入了,張秦略感不對,幾人摸到一品齋門前時,身后的捕役東虎已經微呼起來。 “頭兒你看~~”他將鐵鎖拿給張秦,臉上布滿驚詫。 這也怨不得他,因為這鐵鎖竟然被齊腰斬斷! 那鋒利的斷口,張秦幾人只對視一眼就已明白,馬上沖進后堂。 “蘇郎君!你……沒事吧?!?/br> 剛踏進后堂天井,張秦的話到就突然弱了一節,因為眼前這場面著實有些怪異。 面前七八個黑衣彪漢提著利刀對向樓梯上的蘇進,雖然不見他們面容,但那高大腰圓的背影便知不是善茬。 而作為謀害對象的蘇進正立在樓梯半道處,看著是要走下來,不過再看到眼前幾個彪漢后便停下了腳步,他手上掌著盞燈,夜風吹襲,將他頭髻上的絳帶拂亂,也將那微弱的油光吹展下來,正好鋪到那幾個賊匪腳下。 這是多么古怪的一副場景,即將被謀害的蘇進似乎一點慌亂的覺悟都沒有,直挺挺的立在風中,由于在樓梯上,反而顯得高大了。 “現在可以告訴我是何人指使了吧?!彼麊栂聛?,看來剛才便有問過,眼下由于己方的到來,或許覺得多了交涉的籌碼。 但那領頭的賊匪卻冷冷一笑,只用眼角瞥了眼身后,“就憑這幾個酒囊飯袋?”他慢慢把刀橫胸前,冷峻的刀芒在刃口閃爍。 受到挑釁的幾個捕役惱了,年輕人正是血氣方剛,哪能受得如此輕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賊子竟敢入戶行兇,當真罪大惡極!”他們喊了開場后就揮刀直去,張秦阻攔不及,可不想這些愣頭一刀還沒下去,面門上就被人家印了一腳,“噗通”、“噗通”的癱在了墻角,開始了哎喲哎呦的打滾。 剛撿鎖的捕役東虎也是個暴脾氣,見己方如此不堪一擊,羞惱俱加,握緊了刀把往那賊匪堆里捅去,可這使勁了吃奶力的大招卻被對方一人輕輕讓過,而后像是捉小雞兒似得提了領子往西墻一丟,“跨啦”的砸碎了那里的雕版模子,這回可是連哎喲的喊疼聲都蔫了。 那領頭的幾聲冷笑。這些毛都沒長齊的捕役還真入不了他們的眼,若不是看在他們朝廷官身,早就一刀子抹了干凈。 他揚起下巴看樓梯上的蘇進,“如何?自己下來受一刀還是的我們上去?” 張秦剛握上刀把,但卻因賊匪回頭的一瞥而戰栗起來,脊背更是盜汗直淋,想他當差十二年,也是兇惡之徒見遍,可從沒像今天這般受壓制,那嗜血的眼神。幾乎已將他心線沖垮。 “蘇……蘇郎君。這些究竟是什么人?” 他問蘇進是從哪兒招來的一群狠人。蘇進知他想轉移賊匪注意,笑了下,將油燈換到左手來掌,“這汴京城里與蘇某結怨至此的。不外乎郭侍郎和陳御史了,底下幾位可是?”他視線與那匪首對上,果見這神色凌厲的悍匪微微弱了些殺氣,不過在一低頭的沉吟后,立馬就更冷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若是覺得冤屈,就找閻王訴去?!彼捳f完就已提刀要上,另外七個也是從旁跟上。這一片片的刀光隱閃下,讓人心驚rou跳。 “蘇郎君!” 本著捕役指責,張秦即便知道不敵也拔刀沖上去,可沒過三步,這群悍匪忽然盡數往后踉蹌了個大步。有甚者還翻了一跤,將身后倆個梅花盆栽打碎。 張秦看的莫名其妙,等半空中的塵埃定下后,才發現樓梯口上多了個女人。 穿夜行衣的女人,腰肢纖細。 她收回了格擋在胸口的劍,還往他這邊斜了眼,由于戴著面紗,所以并不清楚她面容如何,但那瞟過來的一眼卻讓他有跌入冰窖的毛骨感。 “你是什么人!” 惱羞成怒的匪首青莖暴起,居然被一女的一擊擋回,不過更讓他們驚懼的是這女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樓梯上的蘇進向邊上挪了步,堪堪從敬元穎的背后出來,能讓底下幾個悍匪瞧清楚他安然無恙,并且還略有挑釁地舉了舉手上的油燈,火苗依舊悠閑的搖曳。 這動作顯然激怒了底下,那賊匪也顧不得敬元穎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眼下必須快刀斬亂麻! “喝——” 暴漲起虬肌,凌烈的刀刃齊齊揮向敬元穎,那逼出來的刀氣似要將對方砍成rou泥都不解恨。 旁邊的張大班頭被這氣勢震的已經不知道把手往哪兒放了,只聽鏗鏘一聲,一道寒光在他面前閃過,而后,就只有他呆若木雞的表情了。 呃…… 這時,那昏倒在西墻處的東虎也醒轉過來,剛睜開眼,就發現叮鈴當啷一地的斷刃在夜色下反光,不禁張大了嘴。 那幾個賊匪人手一柄斷刀,橫望過去成一線整斷,寒風卷過來,打的刀背嗚咽鳴響。 他們抬頭看去時,女子的劍已入鞘。 鏗鏘一聲回音。 他們手上的殘刀也隨之落下,顫抖的手,就如同蘇進手上那被風吹搖曳的火苗。 …… …… 翌日清晨,郭府的紅漆大門早早就被打開,老管家在門口踱來踱去,時不時的張望大街,算這時間應該是有人來報信了,可左瞅右瞅的不見來人,心下便有了焦急,可里頭還不斷有奴婢來催。 他也急,“我這也是等著呢,一有信馬上就回?!?/br> 可這日頭落到西邊還沒人來信,心中已有恍惚,就這時,外頭忽然有陳家的馬車停下,兩輛,是陳師錫還有他長子陳祁,陳師錫下來太急,差些就絆在了臺階上,還是他長子扶著他上來。 “陳大人可是小心了~~”管家趕忙迎上去。 陳師錫此時哪有閑情顧這個,他在家左等右等不見來報,也是慌慌張張的和長子叫了馬車過來。 “事情如何?你們老爺呢?” 管家引著他進中院,“老爺一直在大堂等著,可段護院那兒一直沒信傳來?!?/br> 陳師錫眉頭大皺,思索間已轉到郭府大堂。 主位上的郭知章倒是沉得住氣,此刻還閉目養神的安坐太師椅,他旁邊的夫人卻已忍耐不住焦慮。 “陳御史可有消息?” 陳師錫看她一眼,而后撂了肥重的下擺坐入圈椅,“早上讓人去探了一品齋的底兒,店門緊閉,無人應答??磥硎虑榭隙ㄊ前l生了的,可就不知那姓蘇的到底死了沒?!?/br> 他話剛落,外頭有郭府家奴氣喘喘的跑了進來。 “老爺,今兒全城的報紙都沒的賣,一品齋店門也關了,而且幾條街上的捕役比以前多了,尤其是西水門那兒,進出都查的很嚴,看來是出案子了?!辈恢榈募遗鐚嵰愿?。 郭知章沉吟著,敲著幾面的手指放平下來。停頓了下。 “好?!彪S即端起茶。 眼下一品齋連報紙都發不出。且不論生死。蘇進這主事人肯定是出事了,至于段宿他們為什么還沒信來……估計是風頭太緊。 他心一緩,不過座下的陳師錫卻袖中反復握拳,心中忐忑溢于言表。旁邊長子陳祁見了便替他問了,“郭侍郎,若是……段護院和那幫壯士出了意外,這又如何?” 他言下之意郭知章當然明白,哼了聲,“段宿素小習武,學的又是殺伐之技,別說去了八人,就只他一個也足以了結那書生?!?/br> “可萬一……” “不會有萬一。這幫人是我心腹,如今又許以重金安頓老小,即便出事也不會失口風?!?/br> …… …… 一品齋里昨晚發生的事并不為人所知,不過這早報的停發卻讓所有人都議論起來,茶攤酒肆里的摳腳漢嚷嚷不停。還以為是攤主要漲錢,恨得直接去拐角報亭問,但這尋常風雨照開的報亭今天居然真的店門緊閉,走了幾條街上均是如此,這就不由得讓人信了今天無報。 民間只當是意外事件,明兒就好,可沒想到三天過后,這報亭依舊木門緊閉,而有心人也發現這踴路街上的一品齋也已休業三天,這就不得讓人有想法了。 “好端端,這報紙咋就沒了呢?!?/br> “不會是蘇先生出了什么事吧,不然怎么突然間就變了模樣,一點征兆都沒有?!?/br> 路過的行人指指點點,已經習慣了報紙加豆漿的生活如今缺了一塊,總是讓人感覺別扭,說書的藝人就更是跳腳,原本憑著每天給不識字的粗漢講報便可獲得穩定收入,眼下可好,報紙歇業立馬讓他們也短了大半進賬。 而士家內院的閨房中對此反應就更激烈了,足不出戶的她們每天就靠報紙來獲取外界信息,長久下來,多少形成了對信息的依賴,一天可以少吃頓點心,但這報紙卻是萬萬落不得的。 麥秸巷的李家府院里,在聽到底下回稟今日依舊無報時,李清照已經坐不住了,排開了凳幾起來。 “姨娘,你就讓安安去看看吧?!?/br> 王素卿兇這女兒一眼,不予應允,旁邊已為新婦的曾芝蘭拉住她,“這蘇進多的是鬼主意,以嫂子看,這次多是他使的什么新伎倆誆錢,也只有你這丫頭胡思亂想?!?/br> “不過……”她不禁莞爾,“這三天來沒看他的報紙,多少還真有些乏趣?!?/br> 李清照不得不安定下來,想著蘇進以往行徑,倒也確實有這可能,便坐了下來。 而這時的王素卿臉已板黑了,自徽宗宣布紹述后,朝中局勢風云突變,元祐的那批老臣紛紛起折致仕,到得如今,就只剩蘇軾幾個度之生死的老酸儒留京固守,可她只是一介婦人,心頭分量最重的還是這個家,若是李格非再猶豫不決,等到來年新政下來,怕整個家族都要遭受滅頂之災,所以此下哪還有心情顧這女兒的破事。 她戳了少女鬢處一下。 “你要有這閑心,倒不如去勸勸你爹,這幾天人都關書房里不出來,你二兄天天去敲門,可你這做女兒卻還有心思關心外人?真是……”她也沒什么心思去指責,只是嘆氣。 李清照揉了揉著鬢角說,“爹爹注重氣節,如果現下不是眾人皆自保而去,爹爹可能還會同意回歷城,但如今眾人皆私己而歸,讓道于jian,爹爹又如何能下的了決心?倘若爹爹這回真個自保而歸,那女兒也是看不起的?!?/br> “你!”王氏氣極,想扇起的耳光被曾芝蘭死命攔住。 “娘您別生氣。安安不是這意思……”她使勁兒給李清照打眼色,可李清照卻視若罔聞,不過終歸是自己繼母,也不會真個忤逆。 低眉順眼了,“姨娘不用生氣的,安安這也知內中厲害,所以我看爹爹必會留下自己,讓我們回歷城避難?!?/br> 王素卿深吸了口氣,心里也能知道結果,所以緩緩放下了手。就罵了聲迂腐。隨即便起身離開了。曾芝蘭怕王氏心情不順,趕忙是跟上去安撫,臨了還不忘剜李清照一眼,李清照只能勉強的一笑應之。 神思間。憂心著自家難事,也難免擔心蘇進,想到更遠些,居然還記起了那天他對自己的話。 今年年關帶你去見婆婆。 臉不應該的發燙,還耐不住扳著手指數,可轉念想想現狀,又黯然的放下了所有的希冀。 …… …… 士家的煩惱暫且不顧,這民間確實幾乎都在好奇一品齋的事故,生意做得好好的。怎的就忽然消失無蹤了?作為一品齋東家的陳老頭這三天可沒少面對這些詢問,凡事與蘇進搭得上邊的人,幾乎都會差人過來問問虛實,甚至連礬樓、擷芳樓這些大酒樓也差人來問,人家言語誠懇。尤其礬樓那小姑娘,更是嗚咽梗塞的,看的他差些心軟。 “總算是把兩位盼來了,仲耕可是事完了?” 后院的柴門放進了倆便衣衙役,伙計栓了門將兩人引進后廂吃茶,而后到前堂支會了陳老頭,所以眼下,正是這老頭盼星星盼月亮的迎進門來。 三天前蘇進突然讓衙役傳話有事外出,并讓他停下一品齋所有事務,這些代話實在太突然,所以他軟磨硬泡的從這倆衙役嘴里套出實情。 那名東虎的衙役此時正眉飛色舞,“老爹怕是不信,那幾個悍匪甭管如何威逼利誘都不肯招認,嘴巴更是臭氣熏天,可老爹猜后來怎么著?” “怎么著?” 旁邊蔣弼潤了口茶后接上,語氣更興奮,“最后是蘇郎君不耐煩了,直接讓人在野外筑了幾個小黑屋,把他們分個扔進去,結果就這么倆晚時間,他們居然一個個都招了!” 他笑的歡,可旁邊的陳守向卻是一個勁兒的擦汗,他現在是明白蘇進為什么執意在店里招這么多壯漢了,原來是防著別人下暗招,如今想來脊背更是發涼。 “那……現在怎么辦?” “現在?”那衙役對這問題表現很詫異,“當然是……” …… …… 一品齋歇業時長愈久,對于郭陳兩家而言就越是心定,雖然不解這段宿幾人還沒有傳回信來,但如今見著死敵已去,心頭暢快之下竟然擺了倆桌短宴慶賀,大堂角梁云替上掛起紅流蘇,燈籠也比往常多了幾只,雙方族親子輩聚一道觥籌相和,大有提前過節的氛圍。門廊外的狗今晚上也叫的歡騰,叼了根大骨出去和巷子里癩皮狗耀武揚威,汪汪的,到半夜還能聽到。 殘羹酒滯后宴席地是狼藉的,奴仆們打掃,婢子們收拾,閨房女眷則是躲在了后苑涼亭里說話,她們素少出門,所以是個姐妹的就能牽一起嬉笑,這當中也免不了好奇一品齋忽然歇業的事。 “你們覺得是怎么了?我問了好多人都不清楚?!?/br> “或許是回家省親了吧,不是傳聞那蘇仲耕是陳留人氏,如今這年關將至,估摸著是要回去過節的?!?/br> “可若真是回鄉過年,那也可讓店里做聲通報,怎得一聲都不吭,而且這報紙也沒必要這么早就停了?!?/br> “這就不知道了……” 細碎的聲音被風吹到前院廊道口,不過已經分辨不出內容了,只是瑣碎。 陳師錫此時負手立于階上明臺,他一身寬松的文袍,將那肥圓的肚子兜住,在如今稀薄星夜下,還是有些文人氣的。 旁邊是郭知章,在如今大局已定下,也是多了分心曠神怡感,遠望天穹。 陳師錫道,“雖然那蘇姓小兒已除,但他與蔡京關系實難讓人心安,若今后不慎被蔡京查出蛛絲馬跡,怕我等會多有麻煩,所以陳某已經決定趕著這陣風頭下調地方?!彼膿牟o道理,蔡京既然可以與他們為難,那多少是從蘇進口中知道些他們之間的恩怨,如今蘇進忽斃,他們嫌疑自然最大。 不過郭知章對他的部下似乎很信任,“我手下人做事一向麻利,可不是軍痞衙役可比,你這就過慮了?!?/br> 陳師錫笑了下,對于郭知章的話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想再在這趟渾水里淌了,這郭知章想趁亂上位,簡直是異想天開。 而郭知章則是冷眼斜瞥了他,對于這些嘴皮子官更不屑,若真下了地方,才是任人魚rou,還真以為天高皇帝遠。 兩人各懷心思,就注定不會相談很深,等夜色黑了幾分后,這場類似于分道揚鑣的聚首就此結束。 …… 翌日清晨,郭府的家奴如往常般推開朱紅大門,可這原本該和煦的陽光卻突然被幾人遮擋住了,他們舉著文書。 “這里可是工部侍郎郭知章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