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熱火朝天
蹴鞠場四圍的高臺上開始點起柴火,火光熊熊的燃燒,和著申時的晚霞一起照映在蹴鞠場上,看臺上歡呼聲、嘈切的交論聲,讓整個的綠茵場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宏偉氣勢。 東面看臺中間一部分是專門劃歸出來的貴賓區域,這片區域里的木質坐臺是用白漆涂抹的,與兩邊的純色看臺相差明顯,屁股底下鋪著的也是柔軟的絨布,而兩手邊攔著一條及腰的紅繩稍作格擋,這樣既可用作區別,也不至于隔得太過明顯而失去該有的氛圍。 一身便服的范正平看了眼身邊言笑歡談的民眾,轉頭與種師道說,“其它且不論,這所謂的新式蹴鞠在場地設置上倒頗有些感覺?!?/br> 侍衛馬軍副都指揮使劉延慶也是表明了相同的態度,點頭道,“單以這氣勢來論,到著實有些新意?!?/br> 他們坐在這最上頭,雖然看臺高度不及城墻,但當前后左右都擠滿人頭時,這宏大的氣勢真有些震撼的感覺,以種師道的性子來說,這些硬件設施毋庸置疑是和他心意的,不過徽宗身邊的那幾個宦官就對這些沒多大感覺了。 “這都什么地方,連雅間茶水都沒,還有這什么看臺,也太簡陋了~~”他們與旁邊念念叨叨的期盼獲得相同的抱怨,互相間“是啊、有理啊”之類的頷首嘆氣也算是滿足了他們那種奇怪的心理,唯一滿意的地方就是位置比較高,看下去還有些高處不勝寒的優越感。 “看看再說吧……”、“那就在看看?!被蛟S某人該慶幸沒有直接被宣判死刑。 …… 當高臺的柴火架子點上火后。這綠茵場內的雙方隊員也列隊整齊,而后像軍隊出營般的跑到場中的各個位置。種師道瞇起了眼睛正往下看,而這時候下面窸窸窣窣的有一個女裙衣裝的少女扶著紅繩上來。種師道皺了下眉,這不是李家那丫頭么。 李清照轉身向底下的蘇進招了招手,見蘇進回了場周休息席上才轉身繼續往上登,不想一抬頭就瞧見兩位國子司業在最上頭沖她點頭示意,李清照不敢怠慢,趕忙上前見了禮,而后斂起裙裾在種師道身邊安靜的坐下。旁邊還端坐著一明光甲胄在身的三衙長官,李清照雖是不認識,但還是見了禮。劉延慶作為長輩也是點頭示意了下。 李家那小才女么,劉延慶倒也是聽聞過,剛才與種師道閑聊的時候說是浴佛節那天被人劫了,不過被種家和那蘇美芹給救了。今日見了種師道。估摸著免不了一通謝話了。果然……一轉頭就聽到這小女娃在和種師道道謝。 “前日清照身陷囹圄,還未曾謝過種司業府上家將相救,清照想來便是慚愧之至,今日既然在此遇了種司業,清照可就要謝上一番了?!?/br> 她與種師道說上了一番謝話,種師道當然不會把這些事情放心上,擺擺手,卻是問起了她和蘇進的關系?!袄罴已绢^與那一品齋的蘇仲耕相熟?”蘇進那晚盜馬救人的行為足以表明兩人之間關系匪淺,所以他是想通過李清照旁敲策問一下暗器的事。 李清照不明所以的碰了碰眼皮。有些訥訥的神色,“算是…能談得來的朋友吧……”她自己都有些不確定,不過這些在種師道看來已經是滿意的回答了。 “那李家丫頭可知那蘇仲耕可有研究什么暗器?” “暗器?”李清照一蹙眉,“暗器倒是不知,不過有研究些火藥?!庇捎谥捞K進研究火藥最后是要上邀朝廷的,所以種師道問起這事來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 “火藥?”種師道微微皺眉,而旁邊的劉延慶也是把目光看向了李清照,正待要問細節時,旁邊忽然“嘩——”的都站起來拍手歡呼。 底下開賽了。 …… …… 如今這蹴鞠場用燈火輝煌來形容也并不為過,書院外邊的天色相較里頭而言就顯得有些暗淡,在這種環境下,使得整個場內的注意力都能有效的集中在明亮的蹴鞠場上,場中的雙方球員隨著蹴鞠的轉移而跑動起來,紅白雙色隊服使得看臺上的民眾很容易就能將人區分開來,這時候這些人就不得不認同起這球服的好處了。 而且的這轉移調度,陣型的上攻后撤,在場地擴大后就顯得極具觀賞性。 不過這球倒來倒去的久了,下邊的球員不急,上面看臺上啃著rou餅的民眾可按耐不住了,“這么大的球門都射不進去,還不如我下去踢呢!”有些急的恨不得自己光膀子下去,罵罵咧咧的聲音也開始出現了。 “啊呀??!那腳臭的!” “那小子誰???” 每次有人踢飛蹴鞠后,上頭就是一陣掩面唏噓,而后就是浪潮般的噓聲,沒有人組織,完全是自發而噓,噓聲匯聚到一起產生的氣勢把那些平時還頗為斯文的人都卷了進去,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 范正平也是迎頭一陣唏噓,“這腳真是可惜了?!本瓦B他這文人也忍不住有想下去蹭一腳的**。 確實……在普通人眼里,或者在那些習慣了往小球甕里刷分的人來說,這大球門加大場地加多球員的新蹴鞠就應該進更多的球才對。 種師道笑了下,他這上頭看下去,那些內侍高班們互相間皺眉嘆氣,“這根本沒法看嘛~~~”,“誰說不是呢,真不明白這新蹴鞠有什么好的……”他們瞧了眼邊上那些興奮的已經站起來摩拳擦掌的民眾,心里頭就更是“粗鄙”、“莽夫”之類的不屑送出去,不就是個蹴鞠么。 場中央,攻防的轉換在經過一開始的激烈后。開始趨近于平穩,場中隊員的喘氣聲完全可以看出他們當前體力消耗的程度,蘇進在場邊手勢指揮己方壓一壓節奏。陳午作為隊頭將指令盡數傳到,這配合多時的風悅隊很快就調整了陣型,盡可能的將蹴鞠控制在自己腳下。 御鞠隊的球員論個人球技和身體素質確實在風悅隊之上,但畢竟配合的時日尚短,在陣型協調性上與風悅隊還要差上一些。 “穩一下,沒機會就不要硬突!”蘇進對邊路兩個略顯毛躁的小子喊了幾聲。 另一頭并沒上場的高俅也是在場邊指揮,不過畢竟接觸這種新踢法的時間尚短。臨場應變上完全處于下風,以至于球隊現在完全處在劣勢,雖然不斷的上前逼搶。但由于對方快速的倒腳球,使得體力白白浪費在無形的跑動中。 倒腳球看的肯定是令人乏味并且煩躁的,別說是看臺上那些的民眾了,就連兩邊夾道里擺攤頭的小販都忍不住罵了。 “這踢的也太沒勁兒了。就知道傳來去的??吹萌硕伎焖藒~”那賣湯丸的小販索性將鍋蓋蓋上,與旁邊賣粉皮的同道大談起了場中球員的表現,某某跑到快、上搶積極,某某就知道在場上散步,帶球不利落、沒出兩步就被人斷了,總之到了最后就得出這么一個共識來。 還不如自己上去呢。 “這話可別這么說,恐怕到時候上去你踢的比他們還爛~~” “怎么可能,我也算是從小玩蹴鞠的。以前就是閉著眼睛都能把球掃進球甕,現在整這么大球門。就是有人守著也無濟于事,還不是想進就進……哎!”又一個球被射飛了,引得旁邊一陣懊惱。 李綱作為資深蹴鞠愛好者,今日這等盛事豈會錯過,不僅是他,還帶來了一幫同窗好友過來一起看新蹴鞠。前些日子京師里面開始流傳一種蹴鞠鞋,說是應用在新蹴鞠上的,年輕人自然喜歡玩些新鮮東西,所以李綱當時就從別人那溢價買了一雙,不過穿上后那叫一個鉻腳,扭了兩次腳踝后就果斷丟墻角了,直到前天被御拳館的一些好友拉出去到郊外草野上踢了會兒后,才終于明白穿這蹴鞠鞋蹴鞠的好處。 “踢的可真憋屈,還不如我下去?!崩罹V看這場上沉悶的場面后,也是這般的無奈的感想,那平整漂亮的綠茵場,在上面跑肯定比在野郊上舒服,真是暴殄天物啊~~~ 旁邊友人看了兩眼李綱后道,“伯紀若是有這興趣,不妨我們也組支蹴鞠隊如何?” 李綱滯了下,眼珠子轉啊轉的,看看左邊的好友,又看看右邊的同窗,臉上的神色有一種恍然的異樣感。 …… 這時候場內外忽然全體嘩然,無數人唰唰唰的像雨后春筍般起了來。 “進了!進了??!” “他娘的終于進了??!” 場地間白衣球員玩起了疊羅漢,進球功臣被重重的壓在最下面慘叫,旁邊御鞠隊的球員只能落寞的插著腰旁觀。 這粒進球來的太突然了,所有都沒來得及反應,這風悅隊就忽然從后場大腳長傳到了禁區,頂在最前頭的孫大胖子連球都沒停,搶在對方后衛前伸腳一墊,球高高的拋起一道弧線吊過門將入網,那種無力感讓棄門出擊的門將呆倒在禁區線上。 場邊的蘇進握了握拳,要的就是這樣手術刀般的傳球,這一下可是好好的打擊了一番對方士氣,他望過去看另一頭的高俅,不想丟球后的高俅完全沒有暴跳如雷,反倒是更沉下心來在場邊布局指揮。 此時他頂著的是四周看臺上數千的歡呼,內心的壓力可想而知,要是這回御鞠隊再輸球,即便徽宗不做責備,他自己也沒有面目再擔任御鞠隊隊頭的職務了。不過他沒有因此而喪失理智,反而不斷的壓制心頭的急躁,最起碼面上要保持鎮靜,他轉過頭看另一邊的蘇進,見對方忽然沖自己一笑,而后就把視線放回了場中。 可惡啊~~ 高俅攥緊了拳頭,目光不自覺的掃向了東面看臺上的考察團,只見前面有幾個內侍高班站了起來,朝這里望。雖然臉上表情看不清楚,但也知道必是心中極不滿意。 作為內侍領班的北司副都知徐平而言,眼下蹴鞠場里的場面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朝廷親選的御鞠隊居然敵不過民間的三流球隊,這傳出去豈不是讓朝廷顏面盡失…… “都給我坐下來,這般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他心情不佳,旁邊幾個小宦官自然不敢忤逆,一個個悶著腦袋看,心里頭也是窩氣的很,看旁邊那群百姓的歡呼勁兒。就像是扇他們耳光一樣。 上頭的種師道、范正平幾人也是面帶笑意的交換了下意見,對于這新蹴鞠基本上已經有了看法,這范正平見李清照在旁邊。倒也是順便問了話過去。 “李家丫頭覺得這新蹴鞠可好?相比與傳統蹴鞠又有何不同?” 李清照素來喜歡熱鬧,當然不會討厭這種氣勢宏大的氛圍,高高的、望下去都是人,即便是撇去與蘇進的私人交情。也足以讓她闡明足夠推廣新蹴鞠的理由了。 “清照以為新蹴鞠所帶來的氛圍要勝過傳統蹴鞠。大家身處其間自然而然的便會受到這種氛圍感染,以清照而言是極為好的,在而言之,這新蹴鞠本身的內容就比傳統蹴鞠豐富,兩位司業大人請看……”她指著場上的形勢解說,“這新蹴鞠由于場地大、人員多,所以就能更加從容的排布人員陣型,就像是沙場交兵一般。聲東擊西,以虛掩實。敵攻勢若盛,則避起纓芒、龜縮防線,敵氣餒消極,則大舉進伐、兩翼齊飛,相比于傳統蹴鞠,這內中確是藏了無限的兵家機理,對于我大宋如今疲弱的民人士氣來說,這新蹴鞠儼然更符合今后需要?!?/br> 種師道瞇起了眼睛,和身邊范正平、劉延慶相視而笑,嘴里“妙極妙極”的說話,也不知道是指這少女的言論還是新蹴鞠。 他們這邊交論著關于新蹴鞠是否值得推廣的話題,底下綠茵場里的比賽還在繼續進行,剛才風悅隊的進球非但沒有打擊到御鞠隊的情緒,反倒是像火上澆了柴油般斗志更為旺盛,短傳長傳互相遞進,腳下的動作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黏糊,不再倚仗個人能力的他們在傳接球的準心上確實比風悅隊要強,慢慢的……在看臺上一浪又一浪的呼聲中,蹴鞠已經推進到了禁區前沿的危險地帶。 “過人了!” “進去了進去了??!” “單刀直對門將?。?!” 看臺上的人又忍不住站了起來,這前面只要一個站起來了,后面的即便是不想站起來也不行了,那些吃炒貨瓜子的人這時候嘴里吃的直冒火氣,噗噗噗的像弩箭般將嘴里的瓜子殼吐掉,賣糖人的小攤販們這時候只顧看球場里令人激動的場面,根本沒留意到幾個小孩踮著腳、正在偷他草氈上的糖人,而后嘻嘻嘻的撒腿跑到沒人的角落里舔,露出愜意表情。 “嚯——”的一下,好幾個年輕的內侍站了起來喊,那副都知心里不快,正想將他們按下來看球,可前面忽然爆發出“進了?。?!”的訊息后…… “進了?”、“讓我瞧瞧……”、“你們幾個混賬擋住我了??!” 他也幾近于上躥下跳了。 …… “漂亮啊~~” 看臺前排的人心滿意足的感慨起來,雖然被后面一些無節cao的頭發揪的生疼,但這時候卻沒人計較這些小事了,前后左右的交頭接耳,紛紛傳遞著各種興奮的情緒。 “御鞠隊不虧是大宋蹴鞠者里千挑萬選出來的,球技就是比野路子強,你們瞧瞧…這么短的時間內居然想出這么漂亮的進球方式,從守門胯下將球打進,真是……”激動的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了。 有些平時交好的球友這時候也拌起口角來,“你有這種腳法嗎?剛才還嚷著說要上去踢?!?,“你也別五十步笑百步,有種明天場上較量?!?/br> “好啊,明天可別被我踢趴下了?!?/br> …… 種師道邊上一些樞密院的老典吏看事就比較理性些,不過這時候也是撫須而笑的與種師道幾人交論,交換了一些對于新蹴鞠的看法,他們被徽宗點名特派而來肯定是有道理在的,樞密院和三衙掌大宋武事率統,如果他們能認同新蹴鞠的話,那推廣開來問題也就不大了。 御鞠隊漂亮的扳平比分后,雙方雖然互有機會,但由于防守謹慎,所以終場前都沒有再產生進球,這讓看臺上遠赴而來的觀眾們看的那叫一個意猶未盡,在散場的時候,都是談論著某個打中門框的球,或者是球門線上打飛的球,雖說全場只有兩個進球,但可談論的話題卻比以往進上十多個蹴鞠還要多。 “嘖~~真是可惜了,那球只要這么一伸腳就進了嘛!你們說可不可惜,這球要是進了比賽就拿下來了!”一些人還在那兒擺弄著腳法,種種的遺憾都快趕上怨婦了。 風悅隊的球員在賽后一個個垂頭喪氣,羅繼更是主動到蘇進面前認錯。 “蘇大哥,這次怪我,那個球是我沒看住人?!?/br> 蘇進笑了笑,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責備他們,反而是招呼這些小子到另一頭那兒與御鞠隊的對手握手,高俅興致還不錯,原本他就擔心球隊贏不了,畢竟接觸這新蹴鞠時間不長,所以眼下的平局也是可以完全接受的。 “下次必定贏你?!彼梢詳[著豁達的笑臉說了。 “呵?!?/br> 正當散場的差不多時,種師道一行觀摩團才過了來,浩浩蕩蕩的倒是不少人,李清照跟在種師道后頭,遠遠地就朝他眨眼睛、做手勢。 蘇進一笑,看來應該是沒讓他白忙活一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