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開禁之人
風月樓的雅間內,香怡的珠簾垂掛下來,將內外格擋開,外頭大堂里的食客們雖心有好奇,但也不好真個把耳朵湊到門窗上去聽。 “李夫人,您用茶?!?/br> 賬房先生親自沏了盞片茶給王氏,只是觀對方臉上隱有慍色,也不敢多說什么,這大戶人家的老夫人他還真開罪不起,也不明白自家這蘇少爺是怎么招惹上李家人的。 “不必勞煩了?!蓖跏仙砸惶?,也算是頗有禮節的格擋開這杯熱茶,“老身只是順道進來看看,當不得此等奉禮?!?/br> “李夫人客氣了?!辟~房也只能在那兒陪了笑,眼睛是不自覺的瞟向了一邊的李清照,雖然他只是個死管賬的,但對于京里風傳逾年之久的才女還是有所耳聞的,只是沒想到這等官家人物也會和自己這小酒樓扯上關系,難怪外頭大堂有這么多人過來吃酒,感情是來看這姑娘的。 旁邊的李清照自知其言難辨,索性也就大大方方了,“姨娘就勿要生惱了,是安安的做的不是,以后不會再這般了?!彼母骛堧m然有些使小性子的成分,但這也是現在最有用的手段了,王氏生氣歸生氣,可畢竟是在人前,所以有些話只能暫先壓下來。 “好了,你的事姨娘也不想多說什么,自己心里有數就行?!彼D而又看向蘇進,這個身形孱弱的書生從外貌看去還真是不顯山不露水,若不是知道他是一品齋里的人。還真能把他看漏了過去。 “這位……”她稍微一轉念頭就大致有了心思了,“這位就是上回救我霽兒的蘇家小郎吧?” 她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感謝,聽在蘇進耳朵里。盡是敲打的意味,可能是因為他作為一個商賈和她女兒走的過近,所以心中多少有幾分不喜的。 “我這女兒生性好動,多有怠慢之處還請體諒,今后若是再有叨擾,蘇家小郎可定要與我支會一聲,老身定當嚴加管教?!?/br> 人家都這么說了。蘇進還能說什么,呵呵的點點頭,就算是應下了。也幸虧他救過李霽,不然現在怕是一頂癩蛤蟆的帽子扣到腦袋上了。 像模像樣的寒暄了一陣后,王氏就押著少女回去了,那微有慈祥的臉在轉出門檻的一刻立馬就沉了下去。而大堂里的人在見少女走了。臉上也不無失望之色。就這么走了?那老太婆是誰??? …… …… ************************** 李府。 高門宅院內,婢女奴仆如往常般進出門庭,端茶遞水。李府的管事拿著賬薄清算著上月庫房進出,時不時敲打一下幾個協管庫房的家奴,這些人也都是嘿嘿笑著摸后腦勺,告兩聲饒后也就過去了。這時候,中庭曲廊處傳來李格非和人交談的聲音。 “如今太后鳳體違和,實是令人堪憂啊~~” “文叔勿要過憂。官家與先帝的情況大有不同,太后對于朝事雖頗多干預。但畢竟是她一手扶持官家上位,對于官家而言,那可是莫大的恩份,所以即便哪天太后西歸,官家也不會立罷元符的諸司條例?!?/br> “唉~~滎陽先生太過樂觀了……” 今日朝會是引起了不少非議,向太后病情加重,已經一月未曾垂聽,下邊這些朝臣早就心神惶惶了,尤其是被太后提拔上來的那群宦臣,他們可不想前朝的悲劇繼續在本朝生,所以很多人已經未雨綢繆起來,三倆一堆的討論日后的政治意向,不過具體如何也沒人能說個準兒,都是在摸著石子過河。所以今兒朝會一散,像晁補之、呂希哲、李格非這三人就聚一塊商議,但話題的沉重讓三人面色顯得都比較凝重,就連平日凡事看得開的晁補之也是差不多的神色。 三人邊說邊行,廊道兩邊有奴仆上前打禮,“見過老爺,滎陽先生,晁學士?!?/br> “忙去吧,這邊不用照看了?!?/br> “是?!?/br> 三人才剛入了雅室坐定,就有一蘭裝女婢進來通報,“老爺,夫人回來了~~” “哦?回來這么早?”李格非擱下茶壺,抬頭望過去,結果還不待那女婢解釋,這隔扇外就傳來極穩的步子,視線一個回轉,外頭就有一金釵錦衣的老婦踏進門檻來。 王氏與李清照一路回來也是聊了不少私房話,但一些尖銳的地方始終是談不攏,出于對李清照的溺愛,所以她也一直沒有強求,只是有些事兒老是拖著也不是辦法,所以她也是過來和李格非交換一下意見,只是沒想到今兒晁補之和呂希哲也過來了。 “滎陽先生也在呢~~” 她呵呵笑著見了禮,順帶著跟晁補之示意了下,這晁老頭胡仗著自己牽紅線的功勞,非得把他那不成器的小兒子推攘過來,嘻嘻哈哈的說什么多加照拂,也真是老油條一根,所以她也很難給出什么好臉色來。女人么……哪怕是為人母了,但心眼卻還是不夠大。 晁補之哈哈一笑,也沒在意,反倒是調笑說,“昨兒踏青聽說安安那丫頭又出了次風頭,那一剪梅就連官家都聽說了,散朝的時候還特意留下文叔,那可是贊許的很,我看……素卿今后怕是麻煩更多嘍~~” 說起這事兒也是他們興致所來,一邊的呂希哲撫髯點頭,對于少女的才學幾人早就心知肚明,猶記得新年伊始汴河那會兒游舟,可真是把他們幾個老頭震住了,這等才氣……即便是放在他們這個年紀也是佼佼者,更別說是十七女嬌娥了,只是如今少女無故題的這一剪梅,卻是讓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邊上。 “文叔……”別人的家事他本不好過問。但如今已經到這份上了,所以他還是說了,“就連安安都看出了霽兒和那曾家女娃的情事。為何你就不給孩子一個機會?” 李格非聞言面容稍滯,即而松化下來,微微嘆了口氣,“霽兒之事一直是我大兄cao持,此次禁他足我也不愿,但畢竟祖上薄有顏光,若是求親于曾家。怕是反被他曾家拿了笑柄?!?/br> 呂希哲一嘆,也不能多說什么,自古以來這等事情也是屢見不鮮。門第的差別可不僅在外部,就連士大夫內部也是兩極分化。不過在呂希哲這么一說后,李格非的心腸也確實軟了下來。 是啊~~就連女兒也看出來了: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怎么聽……都覺得是在扇他的臉。見旁邊的妻子也蹙起了眉頭,想了想,還是說了…… “我們禁的住他的足,但禁不住他的心,所以我看…素卿……”他對身邊的王氏搖了搖頭,“以后就不禁他的足了,想來也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反倒是往我們自己身上攬惡名?!?/br> 王氏皺眉?!澳谴笮诌@邊?” 李格非聽王氏這么說,反倒是笑了起來?!八厍湟詾榇笮中闹姓娴臎]譜?” 王氏看了他一眼,垂下視線擰了會兒眉頭后,最終還是舒緩下來,呵的一聲嘆笑。 “也是?!?/br> …… …… **************************** 多日之后,碧藍天穹下的李家后院,一常服幅巾的男子正在假山上的涼亭內看書,涼亭四面鏤空,習習的清風穿梭在云紋楣子間,涼亭底下有女婢小心候著,由于男子的吩咐,所以不敢靠太近,但又生怕自家少爺出什么意外,所以又有些為難的在假山底下迂回張望。 大少爺已經在上面一整天了,不會想不開吧? 正是這時候,忽然自己的肩被人搭了一下,驚嚇的回頭一看后才拍了拍胸口。 “小娘子啊,您怎么來了?” 李清照對她笑了笑,而后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屏退后頭,而她、則是提著裙裾從假山道口拾級而上。 …… …… 涼亭里的男子時而低頭、時而揚起,在四面習習的清風下,卷頁曳曳翻飛,有一種別樣的雅境,只是手頭的拐杖卻讓一切都顯得刺并且艱難許多。 他擱下書卷,從亭楣處遠遠的望出去,把汴京一角的繁盛景象盡收眼底,可此時此刻,他卻只有那低微的嘆氣聲。 手下,是一張細密的春樹紙箋,上面幾行詞句,透著無盡的綿長…… “阿兄~~~”耳邊忽然這么熟悉的一聲,不過他連頭都沒仰起來,只是將這張紙推到了一邊。 “什么事兒?” 李清照挽了個裙花,輕輕的坐在了男子對面,望了眼意志消沉的兄長,原本還算熱絡的情緒立即緊縮了起來,不過幸好這次說的是好事,所以她也是卯足了情緒去敘述。 “阿兄,還記得我上次與你提過的事兒嗎?”李清照所指的自然就是火藥的事情,而李霽雖然情緒不高,但記憶力還是不錯的,聽對面這么一說,點了點頭,嗯的一聲,便算是回答了。 “那蘇郎君說研制已有極大的進展,阿兄如今既然已經解禁了,那正好有這閑暇去軍器監立個項,想來那清水衙門也是巴不得有人肯出來充賬目,到時候清照陪阿兄一道兒去江浙,阿兄意下如何?” 李清照說了這一通,對面似乎根本沒把這事兒往心里去,看了眼李清照滿眼希冀的神色,卻是把眼神偏出亭梁。 “你就不必倒騰這些了,格物一學與我儒學教道頗有背馳,如何可以深鉆此道?” “可是……” “不必可是了?!彼徽Z打斷,“你下去吧,我要一個人清靜會兒?!闭f完話,他已經背過身去,只留給對面一個后腦勺。 少女蜷起了眉宇,抿了抿嘴,含了半天才把話說出來。 “知道了?!?/br> …… …… 等少女拾級而下后,涼亭上的人才慢慢的轉過身來,遠遠的望過去,那嬌小的背影…… 終歸只能化作一聲輕嘆。(未完待續。。。)lt;/pgt;lt;/divgt; lt;t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