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種眼神令李環不敢直視，應聲后急忙忙返回隊伍去了。

    不多時，昔日的皇子妃、現在的魏王妃：王雪瑩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并款款邁步開始向著河岸走去。

    她的舉止和動作一如平常那般落落大方，只是，從她微蹙著的眉頭和略顯局促的眼神來看，她的心中此時一定是比較忐忑的。

    待她來到李繼岌身后，滿臉戒備的盯著他的背影打量了幾下，她輕輕開口問道：“不知殿下喚我來……可是有事么？”

    李繼岌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突然反問道：“雪瑩啊……現在的情況，你都了解了嗎？”

    聲音聽不出感情，問題也很平常，但王雪瑩沒敢大意也沒有立即回答。

    她不是不知道目前的情勢，她更知道此時的李繼岌一定萬分悲痛，只是，她不知道在這窮途末路之際，他到底打算要做什么。

    思索了一陣無果，她帶著戒備的眼神，輕輕的回了一句：“稍微知道一些……”

    “呵呵……”

    李繼岌笑了笑，又很淡然的問道：“如今本王大勢已去，不知你可有什么打算嗎？”

    聞聽此言，王雪瑩略作猶豫。

    她當然有打算，她有她深愛著的人，她有她日夜思念的那個人，現在情勢如此她沒必要再配合李繼岌假扮夫妻了，她很想去尋找他，她很想去和他永遠的在一起……

    奈何，她知道這些她都不能說。

    片刻后，她凝著眉很認真的回道：“我沒什么打算，不過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

    說完她等待了一會兒，見李繼岌沒有要回話的意思，很干脆的開口道：“當今天下已喪，中原已無法再歸，現今唯一的出路便是找到張威，或者我們返回定軍山去投奔神威軍……”

    話語說到這里突然止住，因為她看到了李繼岌此時的異樣。

    只見李繼岌肩膀出現了微微的抖動，好似是在發笑，片刻后，聽他說道：“張威？神威軍？呵呵，哈哈哈哈……”

    那模樣好似瘋癲，讓王雪瑩看的不明所以，一邊分析著他的用意，一邊問一句：“怎么了？”

    “呔！”

    突然一聲暴喝，李繼岌猛地扭頭看向了她，那眼神異常凌厲和兇狠，甚至還帶著些仇恨的意味，讓王雪瑩看后出現了莫名的緊張。

    “張威逆臣賊子耳！神威軍割據之兵也！吾乃正統太子，若往投奔豈非羊入虎口焉？！”

    李繼岌瞪著眼說完了這番話，然后不待王雪瑩回應，他氣勢洶洶的又質問道：“哼！張威是有本領，神威軍也確實無敵，可有他們在，為什么我的父皇還是死了？！”

    王雪瑩被駭的怔愣了一下，但見他質疑張威，仍強撐著回道：“這怎么能怪張威呢？張威之所以沒能出力，還不是因為當初陛下軟禁了……”

    欲言又止，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此時的李繼岌神情兇狠儼然是處在了崩潰的邊緣，所以她不敢再刺激他了，于是就這么怔怔的和他對視了起來。

    “呵……”

    片刻后，李繼岌嗤笑了一聲，咬牙說道：“張威本領通天，若非其早有反心刻意躲藏，我父皇又怎么能軟禁的了他呢……”

    王雪瑩沒有言語，她當然知道這都是無稽之談，但她更知道李繼岌如此這般，她再說什么都是沒有用的。

    又片刻后，李繼岌氣勢更勝，連聲再質問道：“告訴我！魏州兵變時張威在哪里？李嗣源兵變時張威在哪里？洛陽之亂時張威在哪里？父皇殞命時張威又在哪里？！”

    喝問的同時他向前邁動了幾步，其模樣兇狠無比，直將王雪瑩駭的連連后退。

    本來王雪瑩不想理會他，但見他一味指責張威，還是忍不住反駁道：“你這樣說是不對的，這些我都可以給你分析……”

    “夠了！”

    李繼岌無心再聽什么，猛地又轉過了身去，然后直接開口道：“一切都不需再言，本王現在只問你，愿不愿意以身殉國？！”

    “什么？”

    王雪瑩大驚，她本來就一直在擔心李繼岌會發瘋，所以一直在小心應對，沒想到最后他還是發瘋了。

    就在她怔愣時，只聽李繼岌又言語道：“當今世間，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本王的秘密，而本王的秘密是絕不可為外人知的，否則，有失國家體面！”

    王雪瑩自然之道他指的是什么，無非是他自宮的事情，也聽出了他此時的言外之意，不禁更是大駭，遂怔怔的呢喃了一句：“你……你說過，只要我配合你……有一天你會還我自由的……”

    “呵呵……”

    本來她還指望著他能夠信守承諾，可不曾想，李繼岌卻突然又嗤笑了一聲。

    或許，他是覺得她太天真了吧……

    隨后，只聽他冷冷的說道：“本王知道你是個愿意為國犧牲的人，否則也不會與我假扮夫妻這么久，現在！本王欲以身殉國，不知你是否愿意相陪呢？”

    轟！

    晴天霹靂！

    王雪瑩默然了，她現在非常緊張，她知道他已經瘋了！

    李繼岌確實瘋了，窮途末路之際他有心自我了斷，但為了遮掩自宮的事情，他想要先殺掉王雪瑩！

    片刻后，見王雪瑩沒言語，于是他威脅似的說道：“如果你愿意，那自然是很好，而如果你不愿意，本王不介意幫你一把！”

    這句話讓王雪瑩變得更加緊張，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可她并不想死啊，然而……

    望了眼河岸下那還有數十人之多的隊伍，她深深的感到了絕望。

    那數十人雖然不多，但卻都是對李繼岌唯命是從的，可想而知，如果自己拒絕赴死，他一定會讓他們來處決自己……

    躊躇片刻，絕望之下，她只覺呼吸異常困難，無奈應聲道：“好……我愿意……不過……我想要死的體面一些……”

    聞聽此言，李繼岌突然扭頭看了看她，然后挑著眉夸贊道：“很好，本王就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女子……”

    王雪瑩沒再言語，然后，只見李繼岌轉身對著隊伍的方向揮了揮手，片刻后，侍從李環小跑了過來。

    “那邊有一個木屋，拿上白綾帶王妃去吧……”

    吩咐了一聲，他又有些不放心的俯過身，對李環耳語道：“王妃必須死！如果有需要，還請你多多幫忙……”

    這李環也是個愣人，聞言后直接點頭，接著轉回隊伍取了白綾，又小跑了回來。

    看著他們都如此無情，王雪瑩心如死灰，然后，在李環的帶領下，她款款邁步朝著東邊河岸上那個木屋走了過去。

    這是一間被廢棄的房屋，里面又臟又亂，來到屋中后，李環將白綾搭在了房梁上。

    屋中沒有凳子，待做完了結扣，他后退一步跪在了地上，對著王雪瑩磕了一個頭，說道：“王妃，請開始吧……”

    那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是要讓王雪瑩登上他的后背，尋白綾自縊！

    “李環……”

    可王雪瑩不想死，她想要再爭取一下，于是她抱著最后的一絲希望，幽幽問道：“我……好歹是你的主子，你忍心殺掉我嗎？”

    然而李環不為所動，跪伏在那里冷冷的回了一句：“小的聽命行事，還請王妃莫要為難，快快開始吧……”

    “好吧……”

    無奈應了一聲，王雪瑩徹底死心，接著她眉頭突然一凝，邁步站到了李環身前。

    悄悄的取下了頭上的發簪，她默默俯身，趁著他跪拜之際高高的抬起了手臂……

    最后，她冰冷著臉龐，毅然將發簪對著李環的后頸狠狠的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