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皇帝是想要和張威單獨談論，王都聽出了話中的意思，于是起身告辭。

    幾個人互相客氣了一番，待他走后，李存勖對左右吩咐一聲，然后幾個太監宮女便帶著紅梅白雪等一干美女退了出去。

    待他們全部走后，堂內便只剩下了皇帝與張威兩人。

    李存勖很嚴肅的盯著張威看了看，接著突然換上了一副笑臉。

    “呵呵……張愛卿，你剛剛立下奇功，想來必定勞累，莫要站著了，快坐?！被实凵焓质疽饬艘幌抡f道。

    可周平的事沒弄明白，張威哪里有心情，于是抱拳拜道：“回陛下，臣雖勞累，但周平之事未明，臣不敢稍坐！”

    他此時的樣子顯得太過執著，讓皇帝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緊接著眉頭一凝，可是又不好發作，一時間顯得很無奈。

    片刻后，皇帝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繼續勸道：“愛卿啊，這又是何必，來你先坐下，朕慢慢跟你說……”

    張威確實很累，但如今周平遭遇大難，他心中不安，為了表明自己的態度，只得很倔強的回道：“陛下，臣心中甚急，臣確實不敢稍坐！”

    見他如此這般，李存勖神情一窒，似乎是覺得拿他沒辦法，只得作罷，躊躇了片刻后，突然嘆了口氣。

    “愛卿啊，想必你應該知道，由于妻女被抓，如今魏博軍中怨聲四起，而這件事總歸是要有人負責的?！被实坫皭澋?。

    張威聽得一愣，其實一開始他便知道這種事不是個好差事，但在他想來，此事是皇帝同意的，只要自己能順利擺平魏博軍那應該不會有太大責任。

    只是沒想到，最后周平還是背了鍋。

    他很不服氣，很倔強的回道：“陛下，這個臣知道，但如今叛亂已平，魏博軍也必將被拆分，只要將妻女還與他們不就行了？又何須如此呢？”

    皇帝聽后顯得有些為難，糾結道：“哎呀，愛卿啊，話雖如此，魏博軍也確實不足為慮，但……

    “抓捕將士妻女萬人，這不是件小事啊，朕也要顧及天下悠悠眾口不是？若不誅殺罪魁禍首，與之交代，這污名豈不是要落到朕的頭上嗎？”

    張威聽后又一愣，很理直氣壯的反問道：“陛下不是說過不在乎個人聲譽的嗎？而且陛下在魏博之地大肆征召宮女，難道就不怕引起民怨背負罵名了嗎？”

    確實，在他想來，這皇帝都要強行征召七千宮女了，都到了強搶民婦的地步了，卻又說怕背負污名，這簡直就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不過李存勖顯然并不這么認為，可似乎又覺得張威的問題不好回答，于是凝眉躊躇了一陣，顯得很是糾結。

    “可是……”

    李存勖顯得很無奈，最后把兩手一攤，為難道：“這不能相提并論啊，這是兩碼事啊?！?/br>
    張威聽得一窒，然后瞪著兩個眼直愣愣的回道：“這明明是一碼事啊，這不都是一樣的嗎？”

    李存勖也一愣，抖了抖兩只手掌，很驚訝的說道：“這怎么能一樣呢？”

    張威比他更驚訝，也把兩手一攤，反問道：“這哪里不一樣呢？”

    一時間，皇帝似乎被問的有些懵，也沒回話，就這么愣愣的和對視了起來。

    片刻后……

    “唉……”

    李存勖一聲長嘆，神情很是惆悵的改變坐姿，將右手肘支在書案上，扶住了額頭。

    張威看的莫名其妙，顯得很是疑惑。

    “愛卿啊……”皇帝突然喚了這么一聲。

    他此時垂首扶著額頭，張威看不見他的神情，但他知道皇帝肯定非常難受，可他卻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朕……”

    李存勖沒有抬頭，惆悵道：“如今天下群雄割據，朕今年四十歲了，朕深感憂慮啊……”

    張威莫名其妙，不知該如何接話。

    不過皇帝似乎不需要他說什么，自顧自的繼續哀嘆道：“朕一生行險，他們都覺得朕不行的時候，朕總是無往而不利，朕總是能發現敵人的弱點，一擊而破之，然而現如今……

    “天下人人以為朕武功蓋世，人人都以為朕用兵如神，他們都以為朕很行，他們都畏朕如虎，然而……”

    氣氛變得有些傷感。

    說到這里，皇帝慢慢抬起了頭，他的神情有些哀傷，他的眼睛怔怔的盯著旁邊的空氣，很傷感的說道：“朕卻再也看不見他們的破綻了……”

    張威還是一臉懵懂，不知道皇帝為什么要對自己說這些。

    李存勖出神了片刻，繼續道：“朕真的很憂慮，如若朕都不能一統天下，那真不知這天下混亂之勢還會持續多久……”

    張威很疑惑，他不知道皇帝為什么突然要說這些，但總覺得自己此時應該說點兒什么，于是抱拳開口道：“陛下不必憂慮，臣相信只要陛下時刻警醒，這天下終歸會得救的，臣也愿意盡全力為陛下效命?！?/br>
    說到這里，他感覺有些跑題，心里掛念著周平，只得繼續道：“只是陛下，如今這……”

    “誒~”

    似乎不需要他說話，皇帝揮手阻止了他，自顧自的繼續道：“朕知道，朕在民間的名聲并不好，甚至有許多人說朕是昏君，但朕并不在乎，甚至……

    “朕大掠魏州美女，朕愿意讓自己的名聲更壞一些，朕就是要讓外界以為朕是昏君，朕就是要讓他們以為朕不行！”

    “??？”

    張威一愣，他屬實沒想到皇帝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這個想法，那實在是……

    太荒謬太不可理喻了……

    “呵呵……”

    見到他的神情，李存勖微微一笑，緊接著又突然變得很嚴肅，凝眉道：“但是朕不能失去軍心，軍隊是朕最大的依仗，武力是國家最大的基石，所以……”

    說到這里，他眼神灼灼的盯著張威，很認真的繼續道：“朕征召宮女和劫掠將士妻女確實是兩回事，是有本質區別的?！?/br>
    聽到這里，張威算是明白了，如果按照皇帝所說，那確實是不一樣，可是……

    關鍵皇帝的想法是不對的呀！

    “陛下！”

    張威猛地一抱拳，凝眉道：“恕臣直言，臣不敢茍同，臣以為，若陛下主動毀譽試圖對敵人進行戰略迷惑，那代價實在太大，實不可取??！”

    皇帝愣了一下，怔怔的問道：“為何？”

    張威面容焦急，抱拳道：“陛下！主動毀譽勢必要施暴與民，那無異于是在以天下百姓為籌碼進行豪賭，所以……”

    說到這里，他的神情充滿憂慮，急切道：“陛下，三思??！國家既小民，小民既國家，軍事與民生同樣重要，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心絕不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