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種蔬菜切絲，并將它們倒進一只锃亮的不銹鋼盆，依次加入蔥花、雞蛋、面粉、白芝麻后拌勻。

    無須多言，白澤默契地準備好平底鍋。一等宋穗過來，他就退居二線，默不作聲地收拾起臟案板、碗盤等。

    看著此景，宋穗抑揚頓挫地感嘆：“果然，做飯最快樂的事之一，就是不用自己收拾殘局?！?/br>
    她往平底鍋上刷了薄薄一層油，等油溫升到適宜溫度后，用筷子挑起面糊，耐心地在鍋中攤出一個個圓乎乎的煎餅。之后，還會時不時地給它們翻個面，以保證受熱均勻。

    很快，鍋里的蔬菜餅漸漸成形，渾身變成金黃色，內里紅色的胡蘿卜絲、淺綠色的西葫蘆絲混作一團，正反兩面的凸起處被煎出漂亮的褐色，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欲。

    宋穗夾起一塊最先煎熟的蔬菜餅，用小碗盛好遞給白澤：“試試？”

    剛出鍋的蔬菜餅還有些燙，白澤輕輕吹了一口氣，從邊緣咬下。

    隨著熱氣冒出的，是一股靈氣獨有的特殊香氣，聞著令人神清氣爽。

    咬下一塊，可以同時吃到西葫蘆、胡蘿卜、包菜三種蔬菜。其中，以包菜的口感最好，汁水最為豐富，清甜可口。

    白芝麻和面餅融合到一起，前者的醇香，后者的小麥香味，被熱油完全激發。

    雖然白澤沒說什么夸張的語句，表情也沒有太大變化，但他不斷加快的進食速度，以及吃完之后忍不住往鍋里瞄的視線，已然是對這一塊什錦蔬菜餅最大的肯定。

    宋穗給白澤碗里添完新的蔬菜餅，也不忘給自己挑一塊。

    她性子急，顧不上吹涼，就嗷嗚一口咬下去，一邊喊燙，一邊飛快咀嚼，享受到眉毛都要飛起來。

    吃完一整塊蔬菜餅，宋穗細細回味道：“普通食材和有靈氣的食材做出來的菜品，味道差別太大了?！?/br>
    她腦子一轉，忍不住流起口水：“據說上古時期，天材地寶遍地都是，你們每天的一日三餐吃得也太爽啦。怪不得，人族都說《山海經》里的靈獸靈植，全是被吃滅絕的……嘖，不能想，越想越饞?！?/br>
    白澤放下吃了一半的蔬菜餅，無奈地解釋：“這是后人的謠傳。真實情況是，因為天罰雷劫降下，大部分的妖怪神植都被劈死了?！?/br>
    他話鋒一轉，饒有所思道：“而且，現在你不用羨慕我們了?！?/br>
    宋穗有些疑惑，大大的眼睛里寫滿了“為什么”三個字。

    白澤不緊不慢地揭開謎底：“因為你想吃的靈獸rou、靈植，《白澤圖》里都有?！?/br>
    乍然聽聞如此一個大新聞，宋穗震驚到無以復加：“哈？那些不是畫的背景嗎，難道也能像神獸一樣從畫里出來？”

    “像也不像，”白澤點頭又搖頭，溫聲細語地解釋，“你可以理解為是未播種的靈植種子，或者是剛破殼的靈獸幼崽……”

    天道有情亦無情。

    雖然給了這些靈植、靈獸重現人世的一線生機，但必須經過有特殊天賦的人或妖去培育、畜養，且機會只有一次，一旦失敗則會徹底滅絕。

    白澤繼續道：“先前，我看你沒有這種天賦，怕讓你空歡喜，所以私下默默觀察周圍人，想等找到了人選再跟你說這件事?！?/br>
    “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早說？”宋穗難得有些生氣，不爽到蔬菜餅都不想吃了，直接往碗里丟。

    她怒目而視：“我算是發現了，你平時表現得淡淡的，做什么都很配合，其實很多關鍵的事情老往自己心里頭藏，一點都沒有合作伙伴、朋友之間應有的坦誠！”

    宋穗皺眉，咄咄道：“我都是《白澤圖》的命定之主了，你老是藏著掖著，有什么意思？”

    白澤萬萬沒想到宋穗的反應這么大，甚至于，他以為對方聽見這個消息時，會非常開心。

    畢竟，這些天每次有了新進展，宋穗都會笑得很開心。

    氣勢一弱，連帶著白澤的聲音都弱了下去，趕忙解釋：“人海茫茫，尋人困難。而且你妖力不足，分辨不出對方有什么血脈，就像早上……”

    雖然他話沒說完，但宋穗也猜到了對方的未盡之語。

    無非是，“就像早上你也看不出是靈蔬”之類話。

    宋穗橫眉豎眼，不滿地拍桌：“我可以找不到、看不到，但不可以不知道?！?/br>
    “你們這些神獸，不能仗著自己年紀大，看命定之主的年紀小、妖力弱，就無視了我的知情權?！?/br>
    白澤低頭，聲音輕，但態度挺誠懇：“抱歉，是我做錯了?！?/br>
    宋穗頭一甩，冷臉問：“還有什么沒交代的？”

    白澤搖頭，乖巧回：“沒了?！?/br>
    宋老板惡狠狠地訓：“下次還瞞我嗎？”

    白員工低眉垂眼地答：“再也不了?！?/br>
    宋穗靜靜盯他幾秒，然后跟變臉似的，臉上倏地放晴，眉眼帶著笑，仿佛從沒有生氣過：“哼哼，這還差不多。繼續吃餅吧，我都快餓死了?！?/br>
    白澤愣神，遲疑道：“你不生氣了？”

    宋穗繼續抓起蔬菜餅，聳聳肩：“還行吧，一個月下來，多少了解了一些你的性格。你吧，總是想得太多，跟牙膏似的不擠不會動……我直接說，你又不改，那就找機會嚇嚇你，讓你長長記性嘍?！?/br>
    再說了，她一向都是愛恨分明的樂天派，只要對方不是真的壞心，也沒造成什么實際損失，那把話說開、謝絕下次再犯就行，沒必要太較真。

    人無完人，妖無完妖，飲茶先啦！

    宋穗突然話鋒一轉，言之鑿鑿道：“不過哦，我猜你在上古時期，一定沒什么交心的朋友?！?/br>
    白澤：“……”

    啊，還真被她給說中了。

    神獸之間，有看不順眼、一言不合開打的死對頭，也有永遠互相信任的知己。

    只有他處于兩者之間，一副平平淡淡的性子，這么多年過去了，既沒什么無話不談的友人，也沒有見面就眼紅的敵人。無論是兇獸，還是瑞獸，和他碰面都和和氣氣的。

    或許，這就是天帝、天道選他來守《白澤圖》的原因。

    按照時下年輕人的說法，完全的中立人，最適合端水。

    宋穗碎碎念：“以后的一百年，咱們都住在一個屋檐下，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說是雇主和店員，不如說是一家人?！?/br>
    “既然是家人，你就別老把事情憋在心里，有什么問題拿出來，咱們商量著解決，記住沒？”

    白澤垂下眼簾，點頭：“好?！?/br>
    宋穗不放心，追著多加一句：“任何事都要和我說哦?！?/br>
    白澤站直身子，鄭重地點頭：“知無不言?！?/br>
    宋穗清楚，他這家伙性子悶，但一諾千金，說出口的話不騙人。

    她放下心，順勢問起怎么解鎖靈植靈獸的事。

    白澤道：“我會教你一種新的手訣，大約從第三位神獸起，之后每有一位神獸復蘇，你都可以隨機從《白澤圖》中取出一樣靈植的種子或者妖獸的幼崽，交給對應天賦的人?！?/br>
    宋穗若有所思：“所以你突然告訴我這件事，是因為林訥言？”

    白澤點頭：“光看不夠，吃了他的菜，我才徹底確認林訥言就是能種靈植的人?！?/br>
    宋穗點頭，憂愁道：“先不提能不能說服林訥言，至少咱們撞見對的人了?？墒?，能養妖獸的家伙，又應該去哪找呢？”

    果真是人海茫茫，尋人尋妖都難吶！

    宋穗搖搖頭，索性把這件暫時無法實現的事情拋之腦后，專心啃起蔬菜餅。

    啃了沒兩口，掛在她脖子上的玉墜忽然變熱。

    宋穗先是一愣，隨之狂喜：“哎哎哎，這個這個這個！它變熱了，是不是代表第二位神獸要出來！”

    她也顧不上什么蔬菜餅了，把碗往旁邊一丟，胡亂洗了手，立馬把玉墜掏出來。

    果不其然，原本深綠通透的玉墜，此時已經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從綠轉為耀眼奪目的紅色。

    白澤也把吃的放到一邊，打出一股靈力，仔細感應后，點了點頭：“等它完全變紅，你將它變回舊畫冊，和第一次一樣，往里打入一道你自己的妖力，它就會化形了?！?/br>
    眼看著玉墜就要紅透，宋穗趕忙拉著白澤離開廚房，到院子的空曠處。

    她雙手掐訣，將《白澤圖》從書形玉墜的樣式，變為之前的舊畫冊。

    有了多日正念的滋養，灰撲撲的封面隱隱泛出金色的古樸字樣，紙張也變得白凈許多。

    唯有上頭的畫，潦草簡陋如舊。

    院內無風，而書頁嘩啦啦地翻過，帶來一片悅耳的紙張翻頁聲。

    “噠?！?/br>
    終于，在和煦的夏末暖陽中，飄在半空中的舊畫冊倏地定在某一頁。

    宋穗看著那一頁依舊潦草的圖案，以及黑中泛紅的線條。

    在輸入妖力之前，她下意識問了一句：“這是……？”

    白澤定睛細看，肯定道：“朱雀?！?/br>
    就在此刻，不遠處的院子大門冷不丁被從外面敲響，同時傳來一句妖族通用語言所說的話。

    “妖管局監察處，例行調查，開門?！?/br>
    宋穗嚇得一哆嗦，直接瞳孔地震。

    什，什么玩意兒？

    妖管局要來查戶口了？

    眼下在她身邊，就站著一個黑戶。

    眼看著，馬上還要再出來一個黑戶啊啊??！

    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第17章 麻辣牛油火鍋（一）

    全國各地的妖管局監察處，專門處理與妖族相關的各種異常案件，包括但不限于刑事、民事、行政、經濟等。

    說直白點，這就是妖族版警察局。

    那些活得夠久、實力蠻橫的老妖怪，有一半不把妖管局監察處放在眼里。

    而普通妖怪碰到監察員，就跟人類碰到警察叔叔一樣，甭管長得多人高馬大，都會迅速變得聽話、乖巧且弱小。

    宋穗自然也不例外。

    門外的監察處人員來得悄無聲息，良民·宋穗和黑戶·白澤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她堪堪收回妖力，無視氣血上涌導致的胸口憋悶與疼痛，強行將朱雀蘇醒的流程停在最后一步。

    宋穗來不及多想，本能地將舊畫冊變回玉墜形態，并把它手忙腳亂地掛回脖子里。

    白澤倒是不慌亂，但表情有些懵，無聲地用手比劃——我要先藏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