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天剛蒙蒙亮,晉滁就讓下人去長平侯府下了拜帖。 辰時剛到,他就讓人備了馬車,往長平侯府而去。 林侯爺早早的帶著闔府老小在府外跪迎。 晉滁抬了窗牖,掀眸往馬車外淡淡一掃,只不冷不熱的讓他們起身,而后又將那窗牖闔上。 府上內外的大門盡數敞開,引太子馬車進府。 林侯爺騎馬親自在前引路,恭敬的將馬車引到了待客的花廳處。 “臣拜見殿下,恭請殿下安?!?/br> 晉滁下了馬車,目光在那俯首叩地的林侯爺身上掃過,而后冷聲道:“孤躬安,起吧?!?/br> 太子落他身上的凌厲威壓,林侯爺又如何能感受不到。 他自知是為何,卻也只當未知,硬著頭皮起身,伸手向著花廳方向,恭謹道:“請殿下移步?!?/br> 晉滁撣了撣袖,抬步入內。 那挺括的背影都散發著來者不善的意味。 林侯爺深吸口氣咬咬牙跟上,同時迅速以目示意幾個兒子莫要亂說話,而后又讓他們一并入廳。 晉滁撩袍坐下。剛一落座,就掀眸望向那林侯爺,徑直問:“聽說林侯爺昨個病了?” 林侯爺身體還未落到椅面上,就忙又起身回道:“勞殿下掛念,昨個臣舊疾發作,確是起不了身。昨夜吃過藥后發了汗倒是好些了,否則今個,怕要怠慢了殿下?!?/br> 聞言,晉滁似真信了,峻冷的面上轉而浮現關切之色:“舊疾不得馬虎,小心成了頑疾。林侯爺平日需得當心方是?!?/br> 林侯爺連聲應是,感激謝過太子關心。 “你身體不適,莫要久站,快落座吧?!?/br> 林侯爺再次謝過。 待見對面人落了座,晉滁方又道:“聽說林侯爺病了,孤心甚憂,特意從庫里挑了些補品過來?!?/br> 說著抬手拍了兩下。 而后就有下人從花廳外抬了幾個箱子入內。 打開來看,是一盒盒的藥材,皆是上等的人參、當歸、鹿茸、燕窩等物。 林侯爺又要起身謝過,卻被晉滁笑著抬手止住。 這時候下人們悄無聲息的躬身退下了,唯獨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單獨留了下來,恭敬的候在一旁。 林侯爺瞧見了,周圍作陪的林昌盛等幾人也瞧見了。 面對他們的疑問,晉滁笑著解釋道:“這是宮里的王太醫,醫術高超,孤素來信得過的?!?/br> 似沒見到林侯爺他們微變的神色,他招手示意那王太醫過去。 “去給林侯爺瞧瞧病吧,看看究竟是何等故疾,都讓人起不了身了?!?/br> 林侯爺急得冷汗涔涔。 他急切的想要找出個托辭來,可未等他想出半個借口,那王太醫已經走到他身旁落座,溫聲讓他伸出手來。 林侯爺只能依言照做。 面對太子那似笑非笑的模樣,他只覺呼吸發緊,渾身僵硬,后背不斷冒汗。 他自是沒病,想那太醫又能診出個什么? 那王太醫還在老神在在的給他切著脈,可他腦中卻開始胡思亂想,想那太子莫不是想當面戳穿他的謊言,以便來治他的罪? 這可就是太子此行目的? 沒至半炷香的時間,王太醫就收回了手。 起身至太子跟前,稟道:“回殿下,觀林侯爺脈象,似有心肺虛熱之癥。這癥不難解,待奴才給開副藥,林侯爺吃過藥,這癥狀也就緩解了?!?/br> 林侯爺剛松了口氣,卻冷不丁聽對面太子問了句: “正巧此番前來,也帶了不少藥材過來。你瞧可能配的藥來?” 那王太醫當即回道:“配的?!?/br> “那就好。還等什么,快去配藥來,熬好了趕緊端來,讓林侯爺趁熱灌下?!?/br> 太子那不急不緩的語調,卻讓林侯爺父子幾人臉色大變。 因為他們這一瞬間,腦中不由自主的,首先想到的卻是昔日皇太子莫名其妙的薨逝。 今時今日,那皇太子被誰毒殺,已是不宣于口的辛密。京城里這些達官貴人們,但凡消息稍微靈通些的,哪個不知皇太子是死于當今圣上之手。 想昔日皇太子,也算是當今圣上一手扶持上位,最終卻又被圣上給狠心毒殺。連至親都下得了狠手,更何況對他人? 想到當今與太子皆是行事不按章法之人,林侯爺終是維持不下面上冷靜,冷汗涌出的同時,面色變得慘白。 晉滁沒再看他,面無表情的看向廳外的方向,指骨有一搭沒一搭的叩擊著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那一聲接一聲的響聲聽的林侯爺心慌意亂。 他想說些什么打破這令他窒息的沉默,可一抬頭看向對面太子,見那眉眼皆冷的模樣,頓覺口舌發干,話就不由咽了下去。 一刻鐘的時間過后,王太醫親自端了碗熱騰騰的藥汁上來。 那黑的濃重的藥汁,任誰見了,都要兩目發直。 晉滁往那藥碗里掃了眼,淡聲:“端給林侯爺用?!?/br> 王太醫就端了藥往對面去。 林侯爺盯著那近在咫尺的藥汁,只覺得那濃烈的藥味直沖鼻端,刺激的他連打了幾個激靈。 他抬手想要去端,可卻覺此刻那雙手好似有千斤重,舉了好半天卻遲遲舉不上來。 這時,立在林侯爺身后的林昌熙咬牙上來,一把從王太醫手里搶了那藥碗,而噗通一下,端著藥碗雙膝跪地。 “殿下,臣亦有頑疾,疼痛難忍,想先用父親這碗藥。望殿下成全?!?/br> 語罷,就低頭大口吹了吹藥汁,然后不等林侯爺大驚失色的制止,就猛灌了藥入口。 這一瞬間,除了周圍人駭然的吸氣聲,整個花廳可聞落地針音。 晉滁冷眼看那林昌熙被燙的滿臉通紅的模樣,抬手猛一拍桌子,喝道:“放肆!孤可允你用藥?你可是不將孤放在眼里!” “臣不敢?!?/br> 林昌熙忙放了藥碗,磕頭認錯。 這會林侯爺他們也皆跪地請罪。 晉滁的目光劃向那林侯爺,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上個待孤不敬的人,至今還在大理寺獄待著。長平侯府若要步其后塵,孤也不妨成全一番?!?/br> 林侯爺他們當然知道那在大理寺獄待著的,是指那忠勇侯府的三房,也知所謂不敬,究竟是指何。 林侯爺面色幾變,而后連聲道不敢。 晉滁未再多說什么,只在他們身上掃過幾瞬,就沉聲令他們起來。 見那林昌熙端著藥碗心有余悸的立在一旁,晉滁冷笑了聲:“既然這么喜愛喝藥,那你就盡數喝光了罷?!?/br> 林昌熙知藥并未有何問題,聞言也不覺有何負擔了,應過聲后,當即將碗里剩余的藥汁一概喝盡。 晉滁目光掃過那碗底,隨即又吩咐那王太醫道:“瞧二公子喝的盡興,你再去煎兩碗藥來?!?/br> 王太醫領命出去,林昌熙硬著頭皮謝過。 晉滁端起桌上茶杯,慢悠悠喝過一口,突然問:“良娣昨夜在府上待的可好?” 林昌盛見他父親面色一緊,遂搶了話答道:“甚好?!?/br> 晉滁沒有追究他話里的真假,只略微沉默后,方道:“我找欽天監算過,十日后,是個良辰吉日。那天,我來迎她入府?!?/br> 林侯爺幾人口中應下,腦中卻在迅速反應具體是哪日。待到算出哪日后,幾個人面上神色微妙。 因為那日,恰巧是符家忌日的第二天。 晉滁似無察覺,只又提了另外一件事。 “待那日,你們府上打算給她備上多少嫁妝?” 林昌盛張了嘴差點失聲喊了出來。 嫁妝?他小妹又不是嫁人,何須備嫁妝? 饒是進東宮,那也是妾啊。 好在他反應及時,意識到不妥的時候就已迅速閉了嘴,沉默的立在一旁。 林侯爺也是諸類想法。 他本來僅打算給些地契銀票了事,可如今太子既然提了,那他少不得再另外準備一番。 林侯爺沉吟的時候,晉滁已經開始旁敲側擊的暗示了:“猶記昔日府上三姑娘出嫁時,八十八抬箱籠,十里紅妝,場面甚是壯觀。如今進東宮,你們若準備的差了,可是要打孤的臉面?” 林侯爺臉色駭了下。這話聽來,太子還打算過來迎不成? 越想越覺得不對,這自古以來,太子納良娣,可沒有這般規格的。便是太子嬪,也不帶這般的。 饒是心中這般想來,可他又哪里敢當面質疑太子的話,想了想后就答復說,準備一百二十八抬箱籠。 話音落后,片刻方聽那太子勉強道了聲可。 臨走前,太子又囑咐道:“嫁衣孤替她備了。只是這蓋頭,你們千萬督促著她,趕緊繡好?!?/br> 太子帶人離開后,呆若木雞的林氏父子方猛地回過神來。 他們無措的面面相覷,因為從太子的寥寥幾句話里,大概猜得到太子給備下的是何等規制了。 不由都倒抽了口冷氣。他們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待那日過后,京城達官貴人,尤其是圣上得知了太子納良娣的種種逾制,該是何種反應了。 “侯爺,您瞧……” 正在收拾那些箱子里藥材補品的下人,這時候在打開最后一個箱子時,見到里頭所盛放之物,便不知所措的趕緊過來稟報。 林侯爺幾人忙過去查看。 待見了躺在箱子里的兩只綁腿的大雁,目光都不由呆了幾瞬,而后幾人無不心亂如麻。 “父親……” 林昌盛忍不住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