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想要開口，拼命咳了起來，臉色愈發難看。

    他對狼領伸出手，是一只枯瘦蒼老的手，粗糙且帶著灰色斑點。

    “狼兒……”

    狼領偉岸胸膛一顫，不知為何，看著眼前的這一只手，聽著他虛弱不堪的呼喚，他的心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難受得很，喉嚨口扭曲般噎住了。

    塔里木的淚眼看著他，低喃：“過來，讓父汗看多你一眼吧。孩子，過來?！?/br>
    狼領愣住了，腳步不自覺往前，緩慢踏步靠近。

    塔里木虛弱輕笑，半瞇著眼睛看他。

    “坐下，讓我好好看一看你……再過來一些?！?/br>
    狼領木然著臉，直接坐在床榻上，渾厚壯實的身板，將床頭擋了大半。

    塔里木盯著他看，眼睛迷茫而混濁，像似在回憶什么。

    “太像了……每次看到你……我總會想起狼女來……她長得很好看……笑得時候特別好看……”

    他眼角不自覺濕漉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哭了起來。

    “我這一輩子，一出生就是王子殿下，不愁吃不愁穿。我十二歲就有女人，十五歲就娶了正妻。我身邊的女人不斷，可她們都是因為我是王子，因為我是可汗，才跟了我?！?/br>
    他喘息一聲，嗓音變得嘶啞了。

    “唯獨她……在我最落魄一無所有的時候救了我……跟了我……她頂多只有十五六歲，而我已經是四十多歲……她待我很好，每天都給我帶吃的，為我舔傷口，照顧我直到痊愈?！?/br>
    “在山里的那段日子，我和她住在山洞里，身邊伴著狼群……日子過得很快……每天都很開心……在山里頭，我不用為討好父汗而煩惱，不用日日夜夜防著一眾兄弟來陷害我?！?/br>
    “那是我成年后，過得最開心的日子……我們交頸而臥，親熱得很……她最喜歡趴在我的大腿上，看著一旁的火堆出神，不時抬頭看我，對我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他不再說了，嘴角帶著微微笑容，眼睛迷離不定，深陷回憶中。

    好半晌后，他艱難伸手，擦去臉上的淚水。

    “是我自私……害了她……也害了你……當初我想著她如果能離部落近些，我要找回她也容易，所以便帶著她和狼群，一道離開了深山?！?/br>
    他吸了一下鼻子，轉過頭看著狼領。

    “你說得對，大錯已鑄成，多說無益?？晌摇敫嬖V你，我后悔！我真的悔恨不已！孩子，你怪我，恨我……都行。我估計活不了多久了，等我死后遇到你娘親，我再跟她懺悔去?！?/br>
    “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因為我，耽擱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眼下月氏偏安北方，趙國大亂，魏國在戰，契蒙卻只是強弩之末。我希望你……接手我的汗位，盡快收拾這個爛攤子，統一大陸?！?/br>
    狼領聞言粗壯的眉頭一蹙，沉聲：“你的爛攤子，等你的傷好了，自己收拾去！我不想管！”

    塔里木低低苦笑，低喃：“我要是還能好，我肯定舍不得撒手不管……可我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