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6章 不按牌理
浦瀅瀅單臂擱在椅柄上以恰到好處的姿勢托在下腮,眼睛亮晶晶盯著白鈺問: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您才是處理城投債券兌付危機主力,那么,為何市長是那個人?您在市長位子會發揮更好,不是么?” 白鈺道:“我說真話,你也說真話?” “一言為定?!?/br> “這里……” 浦瀅瀅清脆笑道,“兩個女生躲雨的地方,胡言亂語的地方,既不在監控范圍內,也沒任何監聽設備,不信您可以檢測?!?/br> “首先我可以告訴你,放眼通榆廳級領導干部能順利處理并化解危機的不下十個,就算十個以外的,同樣也能做,區別無非是否**、最大限度保護地方利益、留足經濟發展后勁。省領導安排我過來,是希望我做得比別人更好,而非通榆境內唯我獨尊,除了我別人都干不了,對吧?” “嗯,最簡單的辦法是向省里伸手求援,也就是儲書計的第一反應,毫無疑問省領導不想幫甸西背鍋?!?/br> “站在省領導角度派誰過來排雷呢?平級調動肯定不樂意,提拔步伐大了又擔心穩不??;老成持重的出于種種考慮不愿到甸西,只能選派年輕干部沖一沖……” “反正是沖,何不沖市長?”浦瀅瀅歪著頭質疑道。 “沖哪個位置不是我能決定,”白鈺道,“但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職務,而是機會——既是展現自己能力水平的機會,又是甸西經濟發展和騰飛的機會,是做實事、為老百姓服務的機會!如果連這點覺悟認識都沒有,官做得再大又有何意義?那就成了尸位素餐的舊式官.僚,非我人生追求!退一步講,常委會已經決定了、組織部門找我談話,能抗命嗎?就算平調甸西常委兼某縣***書計然后責成我協助市正府處理城投債券危機,能不答應?在體制就必須遵守既定規則,不合理的規則也是規則?!?/br> “還有一點呢?” “當然這些話純屬個人揣測,誰都不清楚省領導討論研究時心里怎么想,也永遠不可能知道答案,”白鈺道,“就領導風格而言,莊市長相對穩健些,而我在關苓主正期間搞水利工程、開發草原旅游等等,眼下甸西最不需要的就是上大工程大項目,派莊市長來正好收一收、穩一穩,而我主要盤活城建項目化解城投債券,個人認為蠻好的組合。在省·委組織部談話時我就明確表態,完全服從組織對我新職務、新工作的安排!” 浦瀅瀅手捂嘴唇笑道:“剛才我會錯意了,白市長分明想這里有錄音錄像,正好全程收錄您對組織部門表的忠心?!?/br> 白鈺擺擺手:“我每句話都在回答你的問題,作為公務員,在體制工作永遠不要把個人待遇與公平聯系在一起。下面論到浦總了……” “我——” 浦瀅瀅道,“我沒白市長那樣的好口才,把觀點闡述得密不透風又高度正確,我只能就事論事,如實反映所見所聞……” “真實還原第一手材料,很好啊……” 白鈺才說了半句手機響了,就聽到里面有人說,“白鈺同志,我是省正府夏宏濤,請立即到迎賓館一號樓808房間,王申長要找你談話!” 夏宏濤是省正府秘書長,低調務實的副省級干部,一直緊隨于申長身邊,不消說他嘴里的“王申長”便是剛剛空降的江珞斌! 頓時有點懵。 一懵江珞斌到甸西視察,自己身為***常委、常務副市長居然半點風聲都聽不到! 二懵江珞斌居然點名找自己單獨談話! 前者很正常,畢竟初來乍到還沒形成自己的班底,處處消息閉塞也在情理之中;況且現在大領導到基層視察都很低調,一般來說不喜歡前呼后擁在大庭廣眾之下頻頻揮手致意,除非三種情況: 一是“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二是“我沒被**,還是這地頭一把手”! 三是“我身體很好”! 后者則不太正常。 省主要領導——通常特指省·委書計和申長,到基層只會跟市主要領導即***書計、市長個別談話。 與***書計談人事,談大局。***書計年紀較大,談后備人才,談梯次建設,側面了解市長任職情況;***書計正值當打之年,談遠景規劃,沒準能夠提拔重用更上臺階。 與市長談經濟,談發展。通過與市長交談,側面了解***書計任職情況;探討對地方經濟規劃藍圖和總體目標;是否具備**或異地提拔或到省里合適領導崗位的條件。 很少或幾乎不會與其它班子成員單獨談話。 因為黨正一把手足夠反饋這個地方整體運行情況,其他班子成員在省級層面都有對應主管領導,你不便插手人家的地盤,此其一;其二,要么都不談,要么都談,否則一碗水端不平。 如果想在地方主要領導面前體現特別關照某個人呢,也沒必要單獨談話,很簡單,叫過來一起吃飯就行了。 將來查起來也好解釋,不就吃了頓飯么?我又沒說什么。 況且申長日程也很緊張,怎么可能把時間都浪費在找人談話上? 所以坐在車里直奔迎賓館途中,白鈺表面依然鎮定內心卻翻江倒海卷起千層浪,難以猜測江珞斌今晚的舉動。 上次繆文軍突兀夜訪,言語間流露江珞斌的性格和行事風格很怪異,完全不同于傳統意義官場中人,頗有高一腳低一腳不按牌理的打法,但又不是徐尚立那種書生氣,而是…… 繆文軍說自己也總結不出來,反正目前為止這個套路弄得宇文硯一頭霧水,而省正府方面也個個提著小心。 至于江珞斌的來頭,白翎已經打聽清楚了:現三號人物、主持正務院工作的喬贛的二秘,即京都正策三室副主任兼喬辦副主任。 在跟喬贛前,作為京都本土干部的江珞斌一直在海子里打轉,后來有人推薦給喬贛才得以升遷??梢哉f他的仕途經歷與黃海系、方晟系半點關系都沒有,空降通榆,對白鈺既沒好處也沒壞處。 白鈺沒必要攀江珞斌的路子,江珞斌更犯不著特意認識白鈺。 正因為此,白鈺才覺得不安。 這位新申長,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完全沒法預測??! 來到迎賓館一號樓,內外均已布控,從大廳到電梯所有關鍵部位都有警衛把守。 808房間——實質按總統套房標準修建的,專門用于接待京都和省領導,話雖如此作為江珞斌而言同意住808還蠻高調的。 省正府綜合處處長在門口等待;一位副秘書長陪白鈺來到八樓;夏宏濤站在電梯口主動與他握手,然后快步到808前輕輕敲門。 “可以進去了?!毕暮隄p聲道。 又敲了下門,白鈺這才進屋,以不輕不重的聲音道: “江申長晚上好,我是白鈺?!?/br> 江珞斌獨自坐在寬大氣派的辦公桌前批閱文件,見白鈺進來摘下眼鏡,邊擦拭邊指指對面道: “來了?坐……你是白上.將的孫子?名將之后,干嘛從正呢?說說看?!?/br> 進門瞬間,白鈺已打定主意:既然他不按牌理,我也不走尋常路! 所以面對突如其來、壓根不象申長身份更不象上下級第一次見面的問題,白鈺淡淡一笑,道: “因為叛逆,不甘心從眾?!?/br> “更是不甘心受家族庇護,想自我挑戰體現人生價值對吧?”江珞斌隨手拿起一份材料,“看了文軍與你在畢遵搞的兩江貫通工程,大手筆,很有氣魄,而且把事情干成了,不容易!” 白鈺道:“當中也遇到過挫折,在京都、省、市多方協作下涉險過關,主要還是國家強盛背景下的益民水利工程,也是集體智慧和團結一心的結晶?!?/br> “話雖如此,難做事、做事難、事難成現象在基層普遍存在,當然也不能把責任歸咎于體制,而是種種因素制約……” 江珞斌說到這里軋然停住,定定看了會兒手邊報告,“幾百億城投債券集中在一年多時間里兌付,肩上擔子很重啊,有信心么?” “有!”白鈺語氣堅定地說。 江珞斌眉毛一挑,戴起眼鏡仔細打量他,道:“你很有意思??!不打算多說點什么?” “向江申長報告,解決城投債券兌付洪峰有很多種選項,但沒有最優,我正考慮挑選最適合甸西長遠發展的……還需要時間,我暫時不確切方向,也不敢在您面前夸夸其談?!?/br> “對!” 江珞斌陡地站起身,叉著腰指著白鈺道,“這是目前為止我聽到最真實的大實話!正府手里有的是資源,大不了賤賣國有資產和地皮,根本不存在誰行誰不行,而是誰更行!有人欺負我不懂金融,把違約夸張得有多嚴重似的,不見得!我在京都啥場面沒見過?主權債券還有賴賬不還呢,到最后硬是要回來了!” 此言一出,白鈺便猜到甸西城投債券事件余波未了,省·委高層圍繞此話題仍在博弈。 索性再燒一把火! 白鈺道:“金融本質上是正策工具,屬于國民經濟當中不可缺但處于配角的位置,配角就是配角,如果扮演主角將是災難——就象眼下的甸西?!?/br> “的確專業,所以有人想調你去省金融辦,跟著我干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