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女’字還沒出口,那矜貴男人就朝著這邊看來,眸光冷厲若寒天里的冰霜。 方瑞和他打了個照面。只一眼,方大老爺就覺得剛剛好的腿骨瞬間如斷裂般的疼痛起來。 是那個男人! 那個踢斷了他腿的男人! 方瑞腿一軟噗通跪在了地上。 之前他跌到地上讓舊的腿傷復發,躺了好多個小時才剛剛能夠起身,就過來給母親請安,順便譴責一下女兒的不孝行徑。 如今這一跪,直接讓之前的腿傷徹底重新厲害了起來,癱著走不動了。 旁邊二老爺方兆扶了他一把,攙著他去了最近的椅子落座。 方瑞的腿已經疼得鉆心刺骨了,可是最可怕的不是腿疼而是那個不茍言笑的冷酷男人。 自打坐下后,方大老爺就一直一直的冷汗淋漓。沒幾分鐘,竟是撐不住,暈了過去。 一陣手忙腳亂,方瑞被抬著出了屋子。 二房前來的人一個都沒有少,全都留了下來和方老太太請安。 方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了,什么風風雨雨沒見過?老二一家平時輕易不露面,現在卻三個人一同跑了過來,一定是有事。 而且,看安安夫妻倆沒走,八成事情和他們有關系。 老太太就刻意的和他們周旋了老半天。不說正兒八經的,只提方家最近幾天的瑣事——誰的丫鬟做的荷包難看啊,誰身邊的長隨差事做的不好被罰啊,諸如此類。 最終還是二太太杜芬先按耐不住了,趁著沒人吭聲的那幾秒鐘功夫,當先問素安,“安安最近怎樣?在外面過得可還好?你若是外頭住著不習慣,不若回來小住一段時間,許是能好一些?!?/br> 她和顧青交好,以往的時候與素安關系并不親近。這番話下來,已經是透著難得的關心了。 素安道,“勞煩方二太太費心。我在外面很好,不用回來?!?/br> 說著她就借了品茶的時候朝三少爺那邊看了眼。 方約瑟,年紀比她大了兩歲多。他身材白胖,平時寡言沉默,是個存在感很低的人。 現在方約瑟正低頭揪著自己的手指,看上去溫和而又無害。 如果不是素安提前知道了那些事情,她是怎么也沒法把這個人和晨暉布業的老板聯系在一起的。 又或者……方約瑟原本就不是幕后主使?那會是杜芬嗎?又或者是二老爺方兆? 素安暗自沉吟著。 這個時候,藺景年突然開了口,“方二老爺,”他說,“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講?” “沒有?!狈秸仔⌒囊硪淼?,“都統大人為什么這么問?!?/br> “哦?!碧A景年似是隨意的應了一聲,“我見你看我好幾次,還以為你有事找我?!?/br> 這話讓素安驀地一頓。 在她這個角度去看方兆的話,勢必要引起杜芬的注意,所以她沒有辦法經常盯著方兆。 卻沒料到藺景年一直在幫忙瞧著二老爺那邊,還特意提醒她。 方約瑟長得和父親方兆很像。 方兆也是中等身高,很白,有些胖。搓著手笑的時候,看上去親切而又溫和。 “其實也確實是有事情找都統大人?!狈秸纂m然已經人到中年,此時卻在摳著自己的指尖,看上去卻有些木訥,“我是聽說了您和安安定親的事情,所以想著,作為長輩,我總也得為孩子做點什么?!?/br> 方兆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布包。布包一點點打開,露出了里面一個素色的洗得發白的荷包。 “我也沒什么好東西送給安安的,”方兆從里面取出了個小小的瑪瑙戒指,低著頭小心的捧到了素安跟前,“這個戒指雖然值不了多少錢,也算是二叔的一片心意了。送給你,祝你們百年好合?!?/br> 素安沒有接。 藺景年則在暗中打量這位方二老爺——衣裳是半舊不新的,鞋子已經磨破了邊。瞧著很有些寒磣。 但,寒磣得又有些過火。 方家再怎么大不如前,也是富戶,比起絕大多數的家庭都要來的富足。怎地堂堂二老爺還能可憐巴巴到了這個份上? “好?!碧A景年伸手把戒指收下了,“借你吉言?!?/br> 素安悄悄的斜睨了他一眼。 藺景年捏了下她的手當做回應。 杜芬看藺景年收了東西,頓時眉眼飛揚起來。她笑瞇瞇的推了身邊的兒子一把。 方約瑟頓了頓反應過來,訥訥的說,“五meimei到時候設宴的時候,我們一定去給你鼓勁兒?!?/br> “可不是?!倍欧业?,“沒有娘家人的話,你恐怕要被人嘲笑,往后的日子也寸步難行。我們到時候給你當后盾去?!?/br> 旁邊方兆不悅道,“你這是說的甚么話!藺家人怎么可能會瞧不起安安!” 杜芬還欲再言,被方老太太出聲制止。 “夠了?!崩咸?,“你們都回去吧。安安,你們也回去。過兩天就是好日子了,可千萬別累著?!?/br> 杜芬問,“那參加訂婚的事情……” 她推了方約瑟一把,悄悄指了素安,示意兒子去問。 素安發現后,微笑道,“之前方二太太說想要以什么樣的身份去參加?我的娘家人?可我姓段?!闭f罷她朝方老太太道了別,和藺景年一道離開。 剛出方家,坐上車子,素安就和藺景年說,“二老爺之前和郭軍佐私底下見過面?!?/br> 這事兒藺景年也知道。 薛符看到了方兆和郭軍佐相見后,就把事情告訴了他。所以之前見到方二老爺,藺景年的那些話也帶了些試探意味。 藺景年嗯了聲,朝方家方向看了眼,發動車子。 “明知道他有問題,那你還收他東西?”素安微慍,“東西都收了,我們就理虧在先。他們就連開口參加典禮都說得理直氣壯?!?/br> 聽到這兒,藺景年終是明白過來,為什么出了方老太太的屋子后,小丫頭一直氣鼓鼓的不肯搭理他。 原來因為這件事。 不過,很顯然,她很顧及他的顏面。所以對他的做法再不滿,她也沒有當著那么多的人說出口。而是私底下向他抱怨。 這個認知讓都統大人心情甚好。 “為什么不收?”藺景年不忙不忙的解釋,“他都說了祝我們百年好合了,我總不能連祝福都不要吧?!?/br> 素安嘁了一手,手肘擱在車窗邊,哼道,“都統大人明知道,‘百年好合’這四個字在你我之間是不可能了。又何必去收下那些虛無的奉承?!?/br> 藺景年只微微的笑了下,并沒多說什么。 素安心里有些煩,喃喃的說,“今天看來,他們是鐵了心的想要參加我們的訂婚儀式。即便我們不請他,他們說不定也會想了別的辦法過去??晌沂钦娌幌M四棠桃酝獾姆郊胰顺霈F?!?/br> 她不怕在藺景年的面前說出自己所想。就算再不好的想法,她都敢說。 藺景年開著車側頭看了她一眼,問,“需要不需要我幫忙?” 素安身子不動,只眼睛轉了方向朝他瞥過來。 “要不要?”藺景年低笑,“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想辦法?!?/br> 素安的心里也是有點矛盾的。 一方面,兩個人是合作關系。她沒幫他什么,他卻幫她很多,這就有點不公平了。 另一方面,他情誼不會開口說這種話。一旦說了,就表明他已經下定決心想插手來管,且有了幫她的辦法。 素安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頭,“好啊,那就麻煩你來做吧?!?/br> 藺景年頓時眉眼柔和了下來,“怎么?不鬧別扭非要拒絕我了?” “嗯?!彼匕矐艘宦暫?,沒了心事,索性閉上眼讓自己放松下來休息。 第二天,素安剛剛起床,藺景年已經讓人給她送來消息。 今天早晨六點多天不亮的時候,方二老爺出門散步,不小心和別人打了起來。被關在了警視廳,五天后才能出來。 五天后……那時候訂婚典禮已經過去了。 素安甚是滿意這個結果。 她覺得自己應該給藺景年個禮物當做道謝。思來想去,他好像什么都不缺。最后她有了個主意,開始閉關認真練習起來。連續一天半都沒出門。 終于到了舉辦訂婚宴的前夕。 段素陽和素安一早就收拾停當,把行禮搬上了車子,打算等藺景年的車子一來就一起出發。 “怎么樣?”段素陽抬手搭在汽車上,另一手插兜,身子微微有點斜,露出個吊兒郎當的架勢,“我這看過去還湊合吧?” 他現在身子強壯了一些,穿著裁剪合體的西裝,整個人像是衣服架子般好看得很。加上那原本就極其出眾的相貌,有種不像是真人一般的漂亮。 素安卻說,“一般般,比我還差一些?!?/br> 她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段素陽仔細打量了她后,xiele氣般低下頭,“我哪能和你比?!?/br> 素安沒料到他會突然沮喪起來,趕忙上前小聲說,“我這不是開玩笑么。你別緊張?!?/br> 她正想再安慰幾句。不料剛剛靠近,眼前的少年卻突然“哈”的一聲大叫起來,還十指張開成掌,猛地在她眼前虛虛一拍。 素安被嚇了一大跳,愣住了。 段素安哈哈大笑,猛的往后退了幾步,轉身就跑。 這時候素安反應過來了,氣極,拎著裙子四下里追他跟他算賬。 院子里一時間滿是歡聲笑語。 藺景年到的時候,見到的便是自己的未婚妻氣喘吁吁卻臉色紅潤潤的小模樣。 “過來,我看看?!彼匕舱惺?,“怎么跑得滿頭大汗。也不怕風吹著了涼?!?/br> 薛符從另外一輛車子走了下來,揚聲說,“感冒不了的!薛醫生說了,人要多運動才會身體好!” 他口中的薛醫生,自然指的就是父親薛彼得。 其實之前方二太太有一句說錯了。藺都統怎可能讓自己的小嬌妻沒有娘家人做后盾? 只段素陽一人,當然沒法撐起場子。 但是這次出席的薛家人,便是作為素安的娘家人來的。 薛符下車后,繞到后面,打開車門請了兩位女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