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映在江律辰的眼中分外刺眼，他緊緊將雙手握成了拳。

    “為什么讓她先走？怎么，難道你們之間的感情中還夾雜著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嗎？”江律辰嘲諷般地看著程夜寧。

    “你錯了，她正是因為信任我，所以才會放心地離開?！背桃箤幍Φ?。

    “呵……那可真是偉大?！背桃箤幍脑捳媸窃絹碓酱潭恕?/br>
    “想要知道你對季氏做的一切究竟導致了怎么樣的后果嗎？”直到確認季源的確已經走遠到看不見了，程夜寧才開口，將二人之間的話題導向了最為沉重的方向。

    “……告訴我?！苯沙匠谅?。

    不知為什么……程夜寧這樣的開場白讓他的心里緩緩升起了十分不好的預感。

    “告訴了你以后，就請你不要再在她面前出現了?！?/br>
    在這句認真的開場白之后，他才終于開始緩緩地、將沉重的事實一一說出。

    “江律辰，葉允死了。為了救季存而死。而想要撞季存的人……是原來季氏的董事，他們的理由是……季氏要破產了，而季存為了讓季氏能夠再撐一段時間，斷了他們想要提前脫離的道路。這個意思，你明白了嗎？在知道了這一切以后，你真的還認為自己有資格出現在源源面前嗎？你真的以為你有資格再見現在在這醫院里的人嗎？”

    “所以……請你現在立刻就走吧。當然，你和源源并不是兩不相欠了，你欠她的太多了，已經多到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地步。不過……她的性格你也知道，她最希望的并不是你償還什么，而是從此以后，你能夠留出足夠的空間，讓她把你徹底忘記?！?/br>
    “你是把她的真心踐踏在地、狠狠拋棄了她兩次的人，是把她父親間接變成如今這樣的人，也同樣是差點害死她弟弟的人……你除了傷害她，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江律辰，不要再讓她因你而痛苦了，從現在開始，徹底地遠離她吧……這世界上，就只有你，是最沒有資格接近她的人?！?/br>
    這些話語，一直到他恍恍惚惚地回到h城落腳的湘江酒店之時依然回響不停。

    ——為什么？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沉重的事實在他的腦海里橫沖直撞，震得他眼前隱隱發黑。

    ……打壓季氏而已，他沒有想到，最后的事情竟會演變成這樣……

    破產的企業每天都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會禁止員工的提前脫離，同樣也并不是所有員工都會極端到采用殺人的方式來泄憤……可為什么，這些巧合都發生在了季氏，最終還造成了這樣無可挽回的后果……

    他原本以為，他和季源終于可以結束了。逼迫自己狠下心來徹底毀掉季氏，原就是為了讓自己那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的感情回歸正軌，徹底斬斷那因為“不習慣她不在身邊”而造成的不適，這樣，一段時間之后，他就能夠自然而然地習慣新生活了，他所憧憬了十幾年的、和秦薇一起攜手的未來，就將唾手可得了。

    可是，事情進展得太過順利，順利到……讓他感到無所適從的地步。

    他不僅斬斷了聯系，還在他和季源之間造出了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以至于，永遠都無法跨越過去……

    ——太好了。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感想的。

    可是……與預想完全違背，留在他心底的僅僅只有茫然、失落與悔恨……

    “是我……帶給了你這么多悲傷嗎……”

    房間里是黑的，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人的氣息。他明明為了讓秦薇來h城找周雨喬時有地方落腳，所以特意給她購置了一處當地的別墅，但為什么，現在他卻一個人來到了湘江……

    “這樣啊……季存差一點死了，雖然結果上來說，他活得好好的，但是……作為林思的哥哥，葉允卻死了……無論如何，我都把你的生活攪亂成一團糟了啊……”

    手握得死死的，心很痛很痛。

    “所以……我們之間的關系從此以后就只能是這樣了……”

    窗簾被風吹得飄擺，清寂的月光自縫隙漏了滿室，像是催化劑一般讓他的悲傷越來越濃烈。

    ——究竟為什么會悲傷呢？

    明明，在他手下落敗的企業不止季氏，為了各種各樣的目的，他曾經摧毀過無數人的事業、無數人的夢想，他曾用這雙手讓無數人墮入進了不幸的深淵，因此而間接死亡的人有很多很多……

    深知這個社會是怎樣的弱rou強食，所以他從不曾為此而內疚過。

    但這一次，為什么……會如此痛苦、如此悲傷，甚至開始后悔……

    “果然……不僅僅是因為季氏毀了、葉允死了，更加讓我難過的是……”

    他及時住了口。后面的話被哽在了喉嚨中。

    ——更加讓我難過的是，這件事一旦發生了，你就再也不是曾經那個無論何時都會愛著我、等著我、堅定地選擇我的你了……

    可笑他還曾無比自信地告訴徐肅，在這世界上，只有季源會自始至終愛著他……無論他去往何處，只要回頭，她始終都會在原地向他微笑……

    “哈哈哈……怎么可能啊……你不是也已經能對程夜寧那樣笑了嗎……”

    那種曾經獨屬于他一個人的堅定、眷戀、依賴，現在，她終于將這一切給予了另一個男人……

    ——程夜寧，那個狡猾的人，搶走了他與薇薇共同度過的十幾年，現在又想要來搶走原本獨屬于他的女孩子……

    ——而且，這也就罷了……

    他現在甚至在想，程夜寧，既然當年把薇薇搶走了，那為什么不徹底地搶走？為什么又要在十幾年后返還回來??？

    “……?。?！”

    突然之間，眼前陣陣發黑，大腦中像是有刺耳的鈴聲在悲鳴，他的喉結上下聳動著，喉嚨內部干渴無比，有大量的冷汗自他的額頭滾落，須臾間連背后都被完全浸濕了。

    空空的房間內部就只有他壓抑著喘息的聲音。

    他死死地盯著被豪華壁紙所包覆的墻壁，仿佛想要硬生生將其灼出一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