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了她身前，低頭看著她，眼眸中沉淀著濃得化不開的溫柔，在漫天的風雨聲中，他輕聲開了口：“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季源身體再度一顫。

    ——“他……終歸還是拋棄了我。哪怕我為他付出得再多，在他的心里，也始終比不上一個甚至從來沒有為他付出過一點點的女孩子……我從一開始就輸了啊……他給我的那些溫柔，終歸什么也不代表……”

    ——“這也就算了，這樣的結果，在當初我選擇勇敢的時候就該預料到。是我固執己見選擇了任性，就應該有承擔的勇氣……被拋棄、被傷害，我認了！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弟弟、我的爸爸，也要受傷……如果我當初沒有跟他在一起，爸爸就不會變成這樣了……都是我害的……”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啊……！我不會因為被別人傷害而一蹶不振，可卻無力承擔因為自己的過錯而讓我在意的人受傷……哪怕再被江律辰拋棄百次、千次都無所謂，我只想要我爸爸好起來啊……”

    ——“為什么！為什么……”

    從前天開始就一直憋悶在心里的情緒在此刻仿佛終于有了一個發泄口，在程夜寧面前，她可以不用隱藏脆弱，可以不用假裝堅強。這個男人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樣！

    一陣強風吹來，她的手微微一松，原本為她遮風擋雨的透明的傘便飄飄蕩蕩飛走了。

    失去了這庇護的一瞬間，夾雜著涼意的雨點將她的臉盡數淋濕，飄飛的長發因為沾了水開始服貼下去，大雨讓她原本臉上的眼淚也不見了蹤影，視野內只能看到程夜寧獨立于風雨中，用那樣溫柔、關切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程夜寧任她發泄著，看著她痛哭，那一刻，他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接下來人生的最大目標。

    ——已經很明顯了。

    他要接著做的事情，就是守護她，讓她再也不會感受到如今日一樣的痛！

    “源源，不論過去錯了還是沒錯，事已至此不能回頭。至少你的心一直都在努力，你沒有想過傷害任何人，這樣就已經擁有了被原諒的資格?！钡鹊郊驹吹穆曇艚K于漸漸小了下去時，程夜寧開口了，“以后，你不用一個人努力了?！?/br>
    說到這里，他用力地將撐著的傘扔向橋外，那個方向正巧順風，被程夜寧扔出去的傘也同樣飄飄蕩蕩，慢慢落入了奔涌的江水之中。

    漫天雨霧里，只有他的聲音清晰而溫暖地回蕩著。

    “再大的風雨，我陪你淋?！?/br>
    大雨瞬間澆濕了他的頭發、他美到極致的臉頰，可他卻毫不在意，他的眼眸總是美麗得仿佛盛滿了霧氣，但唯有在此刻，亮若黑夜里的明星。

    季源怔怔地看著他，仰起頭怔怔地看著他，那其中的脆弱與信任一覽無遺。

    程夜寧回視著她，將她的脆弱全部接下，然后他慢慢對她微笑，緩緩張開了雙臂。

    看著他溫暖的笑容，她心內灼燙灼燙，再也顧不得兩人淋濕的衣服，將手中的手提袋也扔在了地上，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在他濕透的懷抱中，放聲大哭。

    程夜寧收緊了雙臂，緊抱著她。

    雖然兩人的身體都是冷的，可他就是覺得，在他擁抱住她的那一刻，生命之中缺失了二十多年的空白被填滿了，他的心是滿的，他的靈魂是滿的，他的整個生命都是滿的……

    漫天風雨，萬離橋上，他曾經在這里告白失敗，又在這里擁抱他第二個愛上的女子。他在這里死心過，亦在這里收獲了全新的希望……

    而季源的生命，也毫無疑問因他而得到了救贖……

    h城的郊區。

    推開白色鏤花的歐式別墅門，季源被滿目的富麗堂皇震驚了一下，回首再看看方才走過的用柵欄圍起來的玫瑰園，頗為不可思議地看著程夜寧：“沒想到，夜寧你在h城竟然有這么好的別墅……”

    程夜寧站在她身后，長身玉立倚在別墅門前的白色欄桿上，聞言苦笑：“是我母親為我購置的，原本我覺得沒有必要，她卻不聽我的意見……現在看來，倒是在意外的時候發揮了作用?！?/br>
    “這樣啊……”季源恍然，隨即又笑了起來。

    的確，如果是程夜寧那位如頑皮少女一般的母親arin的話，這么做很有可能。

    不過……

    季源又環視了一下周圍。

    夜色中，暗紅色的玫瑰組成了圍繞著別墅的一片紅海，在風雨中依舊散發著芬芳，這些玫瑰將乳白色的歐式別墅圍在了其中，竟恍惚有種玫瑰中的城堡的感覺。這樣的環境給人一種中世紀童話之感，雖然季源今年已經25歲了，卻依然像少女一樣沉浸在了這樣的美景之中。

    “進去吧，衣服都濕了?！贝笫执钤诹怂募珙^，抬眼便看到了程夜寧關切的神情。

    不知為什么，看著那張俊顏近在咫尺，季源倒是微微臉紅了一下，點了點頭。

    在玄關處換了鞋，程夜寧十分體貼地將她的行李都接了過去放好，然后又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季源看著那杯水，眼眶有些發紅——這樣的舉動，她曾經為江律辰做過無數次，卻也是第一次，有人體貼地為她做。

    “謝謝?！彼p手抱過那杯水，為了防止他看到自己的哽咽，她低下了頭。

    “緩過來了嗎？”程夜寧看著她將水喝完，大手撫摸她已經濕掉的長發，眼神中帶著疼惜。

    “好多了，夜寧你也去換衣服吧，你的衣服也濕了，這樣下去會感冒的?！彼究梢圆挥昧苡甑?，卻為了安她之心，為了讓她不再感到孤獨，而固執地陪她一起淋。

    程夜寧笑一笑，牽過她的手，帶著她來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間。

    “去洗個澡吧，替換的衣服你已經帶著了吧?！背桃箤幤诚蚣驹磶н^來的手提袋，微笑。

    “可是……”

    “好，不許‘可是’！”程夜寧罕見地剝奪了季源說話的機會，他的笑容讓偌大的別墅似乎都變得溫暖了起來，又推一推季源的肩頭，“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