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他揮手: “擺駕上九霄!” —— 神霄之上,新帝登基。 紫微宮前,百官著朝服靜候,室女禮卿領著一眾下官擺設太上帝金銀車駕。鹵簿幾有萬人,行列波瀾壯闊地在云端行進,氣吞河山。清源神排布下镈鐘、特磬、編鐘、編磬、建鼓、塤、篪、排簫等凡十八類仙樂,作中和韶樂,樂聲穿云裂石。在那響徹云霄的仙樂里,太上帝升座,百官詠誦起《元平之章》。 有星官膽兒肥,悄悄抬眼往帝座上飛去一眼。 他看見一位身長八尺,如山威嚴的男子,身著燦金袞冕,眼神凌厲如劍。 關于這位新帝的傳說頗多,此人便如一道流星,是前些時日驟不及防地出現在百官面前的。他闖進朝會,大發一通見解高論,將眾仙批了個狗血淋頭,奇的是,竟也無人敢說他的不是。即便有人勃然大怒,沖上前去欲動拳腳,卻也被其可怖的寶術壓制了下來。新帝的神威強大到無人可匹,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仿佛九天風云晝夜,凡世春秋夏冬皆為其所定。在這可駭的神威面前,無人不敢屈膝下拜。 “九重霄將要起風雨了么?”那星官垂下頭,喃喃道。 一旁的星官卻低聲答他:“不,不是‘將起’……” “而是風雨已來?!?/br> 一道腳步聲自玉階上傳來,清越如琴笙奏鳴。星官們不由自主地仰首望去,卻見白玉階上落下一道黑影。那影子如一根尖刺,霎時刺入眾仙心頭。 那是一個臉色蒼白卻頗具威儀的瘦削少年,頭戴五梁冠,足蹬云頭履,仙鶴玄服。那一刻,千千萬萬道目光聚于一身,他在簇擁之下登上天頂。 登上白玉階后,他向太上帝下拜,新帝授他以仙印。 那印是玉琀蟬的模樣,常被用作逝者的葬玉。凡世有言道:“蟬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毕s生于污泥之中,不見天日數千日月,待可騰翅而起之后,便只餐風飲露,最如高潔之士。且還有另一層寓意:羽化重生。 少年星官受了那仙印,緩緩抬首望向太上帝,兩雙目光在空中對上,皆望見了彼此眼里不熄的火焰——他們是同道中人。 太上帝低聲道:“文堅?!?/br> 少年答:“臣下在?!?/br> “一言為定。我來作紫微的盾,接下所有暗箭明槍、血影刀光。而你將會成為神霄的矛,銳不可當,掃凈一切蕪穢?!?/br> 玄服少年輕笑:“下官是文臣,不曾舞刀弄劍過,怎能執矛?” “你的筆便是最利的矛?!毙碌蹠獾匦??!叭ビ锰鞎T,你是唯一夠格司掌命理之人。毀形滅性的,便教其脫胎換骨;怙惡不悛的,便使其改過自新。若你覺得這世界已然朽爛,便將其撕碎,重寫,這便是我交托給你的職責了?!?/br> 少年星官再叩首,在洪亮鐘聲中,他鏗鏘有力地答道。 “臣下領命?!?/br> 御宴擺了半月,神霄上眾仙cao卮執觚,桂酒飄香。在那之后,天廷各宮開始理事,在新帝領率下,大小諸務井井有條。 然而令百官最為畏怯的并非太上帝,而是天記府中的那位少年星官。他治下極嚴,一絲不茍,又冷心冷情,從無世故往來。久而久之,流言在神霄上散開:大司命乃無情人也! 懸圃宮中櫸柳豐茂,煙樹盈園。太上帝站在神木苗前,正把著狩獵紋壺澆水。 少司命走進懸圃宮里,施了一禮,忽嘆息著挑起話頭,“文堅他……已不記得我們了?!?/br> 新帝一頓,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憂愁:“自上回他受了軒轅劍傷,吐血不已,魂心碎裂以后,他的記憶便散了?!彼怪^,“但說不準這樣反倒好些,我們與他只余上下級之情,也能免遭被捉把柄?!?/br> 少司命斂了眉,神色郁郁,不知在想何事。 太上帝遙望遠方,似看到了在書齋中伏案的那個漆黑身影?!拔译m不是實心喜愛他,但如今看來,最適合做大司命的人是他?!?/br> “您為何這樣說?” “‘文堅’,他人如其名,心堅如金石,而那石頭已經砥礪,硬如鋼鐵。為求完滿無瑕的一世,他可翻翻覆覆、無數次重寫天書,忍受千難萬苦?!碧系鄣??!斑€有極重要的一點?!?/br> “是甚么?” “他不以成神為喜,始終視自己為凡人?!?/br> 少司命笑道:“凡人力弱,他這是自視甚低?!?/br> “不,你須知這九霄眾仙皆生于凡世香火?!碧系畚⑿Φ?,“凡人便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神明?!?/br> —— 一道人列涌上天磴,福祿壽三神率著一眾星官氣勢洶涌地向九重霄行來。 神霄上竟冒出了個聞所未聞的新帝和大司命!那從天而降的一對家伙橫插一足,擾了他們雄踞九霄的大業。每當念及此事,三神心中便怒火沸騰。何況如今再上神霄,他們還要承天磴之苦,此事更教三神火惱。 可當他們走到半道,卻忽覺不對。天磴上壓來的神威愈來愈重,腳下石磴似燒紅的鐵板,教他們骨rou融化,又生出無數尖棘利刺,穿透他們腳板。福祿壽只覺劇痛難當,回首望去,卻見不知何時身后人影稀零,云??湛帐幨?,那仿若地獄的天磴上唯有他們幾人。 漸漸的,他們高傲的頭顱低垂下來,只能匍匐前進。 一個聲音忽像巨掌一般壓下來: “福、祿、壽三神,你們乃jian佞嬖幸,作惡多端,古今同棄,如今又有何臉面來上重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