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一瞬間,小泥巴寒毛卓豎。 他垂頭去看那些刻痕,似已經長年磨損,卻仍可辨。他們灑掃天階時,除卻云絮,時見血跡白骨。那時他只心道是有些諸如瞿如一類的鳥精在空里遨游時不慎斃于天磴,方才落下這些血污。鳥精有些生得龐巨,骨骼也略大些,如今看來卻不是。 原來天階上散落的不是鳥骨,而是人骨。 小泥巴打著寒戰,仰頭望去,只見白玉階一路延伸,沒入云端,漫長得不見盡頭。在這長徑上,無數尸骨堆散著。砌成天磴不是白玉,而是森森白骨。 “雖說已不在世了,可凡人竟能攀到一重天上,也是頂厲害的?!毙∧喟蜑檠谛闹锌謶?,打著哈哈道。 “也不一定是凡人,星官也有??偠灾?,能翻越一重天,便能得擢升一品官。不過走天磴的法子有正兒八經的,也有下作的?!?/br> “下作的?” “你也知道,因有神威在,上天磴總會遍體流血,臟腑破裂。神威便似一只大掌,在咱們步天磴時慢慢往下壓,凡人無法行上九重天,因最后會成為rou糜?!蔽膱缘?,“可若是尋人來代受神威,那便不同了,說不準能多爬幾級天階?!?/br> 小泥巴身上發冷,“代受神威?” “是啊,把人的魂心鑿出,攜在身上?;蚴桥赖揭话霑r突而反目成仇,將自個兒身上壓的神威移給同伴,這樣的事也不少見?!?/br> 文堅笑了笑,“不過,用這法子的人少有成功的。曾有一個勢家尋來百來個死士,用繩牽系著,一齊上天磴。你猜最后怎樣了?行到三重天,只余一人,倒也不是因受不住神威倒下的,而是他們人人不愿受神威,互相推諉,到頭來人人皆殘,互啖對方血rou,路也不敢走幾步,倒是被餓死的?!?/br> 這些離奇古怪的事小泥巴還是第一次聽聞,只覺心里像被楔了枚刺,不大舒坦。 文堅也說乏了,在下方的天階疲憊道:“你再幫我掃一會兒天磴,我先下去歇一會兒。我從昨夜掃至今晨,身子也不大見好了?!?/br> 他有氣無力地抹臉,將滴淌不止的鼻血拭去。因每上一級皆需付出代價,天磴不可久留。再加上平日里他會將小泥巴的份兒一塊掃了,身子底早被這天磴折騰得不好。 小泥巴渾噩地應著,無數光景卻如群鳥般飛掠而過。 師父雖為凡胎,卻通過天磴步至五重天。這究竟是何等偉業,如今的他總算領會到了。 恐懼忽沉沉而至,壓在心頭,于是他方知升天道途是如何艱險,若有不慎,他也當成階上的亂麻白骨。 陡然間,他望著天磴,忽覺頭暈腦漲,一個踉蹌,身子一歪,竟是往旁倒去。 文堅提著笤帚,困倦地往下走去,一邊道,“易情,你聽到了么?我要回寢寮里歇下啦?!彼嘀?,卻聽得一聲驚呼,扭頭一看,卻見小泥巴不知何時已跌落天磴,身子懸在磴緣,兩手死死地攀著石階,臉脹得紅紫,搖搖欲墜。 “易情!”文堅震驚,呼道。 “別……別上來?!毙∧喟蛷凝X縫里往外擠字兒?!澳悻F在乏了,受不住天磴上的神威……” 他懊惱地想,為何自己竟在方才一剎恍了神!若不是因心神不寧,他也不會身形不穩。方才他已見文堅臉色發白,顯是虛得緊了,如今若再上天磴,恐怕會危及魂心。 誰知文堅二話不說,立馬撇了簸箕笤帚,奔上天階來。每邁一步,便聽得一道教人牙酸的筋骨破裂聲,短短幾步路,便教其人變作了個血人兒。小泥巴看得心顫,哽咽道:“你……你別過來了!” 文堅卻不依,猛地撲身上前,鮮血淌下下頦,一直滴落至手臂,那滿是血的手向小泥巴伸來。 然而卻似是晚了一步,手臂上鉆心刺骨地痛,小泥巴禁不住松了手。文堅咬牙,倏地伸手,竭盡全力,這才險險拽住了他。只是肱骨、尺骨格格作響,似是要斷。 一重天風揚云飛,腳底距地六千六百萬里,深不見底。哪怕已是仙軀,若是墜下,依然會受重創。血如細蛇,從文堅的手心爬下小泥巴的胳臂,小泥巴顫抖不已,道: “放手罷……你……你支持不住的?!?/br> 文堅卻未放手,幾乎要咬碎臼齒,“叫燭陰過來。救我倆上去?!?/br> “它不在此,它到浮翳山海去了?!毙∧喟徒^望道,“即便我喚它,也趕不及的?!?/br> 文堅口里涌出鮮血,上天磴的神威漸而壓下來,他在變得愈發孱弱。小泥巴猛一咬牙,叫道,“你松手罷!” 他想起先前文堅說過的那些話,為了上這道天磴,不知有多少人與仙在此與親朋生出齟齬嫌隙。他忽又覺得恐懼,文堅真會依他所言放手么? 雖說是他要求文堅放手的,但面臨險境,誰人不欲求生? 正心絞如麻時,文堅忽微微別過臉,目光在一旁的云層中逡巡。 “你在看甚么?”小泥巴費力地問。 文堅也顫聲答:“我在看……有沒有甚么能用以換位的物件?!?/br> 他的寶術“形諸筆墨”只要付出相應代價,便可將虛化實。只是天磴離中天宮甚遠,墨跡觸及不到可換位的物件。他也試過能否讓他倆的位置與天磴或云片作交換,只是天磴似是件超脫寶術外的神物,且星官們日日掃天階,早將左近的云掃得干凈,故而此法不成。 小泥巴感到文堅雙臂抖抖簌簌,身子在不住往下滑,應是支持不住了。正心焦間,卻忽聽文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