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女孩說,“就是每隔一段日子會來咱們廟里,會用一支神筆、一張寶紙給咱們畫饅頭的人,他是神仙,所以咱們叫他‘神君大人’……” 原來她說的是文公子。小泥巴xiele氣,又不服氣地想,那廝不過是使著天書紙的匪賊,哪兒擔得起神仙之名? 于是他道:“那壞種才不是神仙?!?/br> “怎么不是神仙?咱們年年祭灶神,卻依然忍饑挨餓,可文公子來后,咱們至少能用些破物件換得饅頭。他做到了神仙沒能做到的事兒,怎不可稱他作神仙?” 小泥巴啞口無言。 那女孩一副癡醉神色,將懷中的手板更抱緊了些,“總而言之,只要把物件給文公子,他總能換來咱們想要的東西……” 小泥巴忽看到她的兩手是殘缺的,手掌光禿,沒有手指。 寒栗猶如一陣激電,躥過脊背。他猛地捉住那女孩的雙肩,問道:“你的手指怎么了?” 那女孩笑嘻嘻道:“給文公子了!他說,只要給他手指,他便會給我饅頭……” “給他了?” 女孩兒點頭,迷迷瞪瞪地道,“嗯,給他了,可他還欠我好些饅頭……饅頭在哪兒?饅頭呢!” 她忽而躁動不安,嘶吼出聲,像一只狂吠的小犬,一反方才的平靜之態。小泥巴驚恐地后退,這個女孩兒似是神智不大明晰了。 他懷著滿腔怨憤,轉頭跑到殿外去,一把揪住了文公子衣襟。 文公子似是對他的怒火見怪不怪,翻著白眼道,“又怎么了?” “我問你,寫天書需要代價么?”小泥巴咬牙切齒。 “自然是要的。驅使一件神物,怎可如此輕而易舉?” “所以你必須要向乞兒們索那些破爛玩意兒,不然無法在天書上落筆……”小泥巴喃喃道,又顫抖著發問,“既然如此,當初你騙我寫天書時,我奪去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為何我未付出代價?” 文公子面無表情道:“因為有人已替你承擔了這代價。文家最不缺的便是承擔天書代價之人?!?/br> 小泥巴的心一寒:“所以你用天書治好我的兩手,也是需要代價的,對么?” 出人意料的是,文公子竟對這提問緘口不言。 日色欲盡,殘暉如血。 “為了治好我的兩根手指,你用正殿里那女孩兒的手指作為交換,是不是這樣?”小泥巴的心在發顫,腿在打抖,他惡狠狠地指向殿中在金柱后怯縮的女孩,發問道。 文公子抬起頭,目光落在那女孩面上一刻,嘴角忽而掀起一個冷笑。他打開小泥巴的手,道,“她是個患羊癲癇的,說的盡是些瘋話,成日里想往我身上誆饅頭,你把她的話當真了?” “我寧愿相信一個患羊癲癇的,也不愿相信你!”小泥巴伸手,將文公子狠狠搡倒在地。 “我說了,不是用她的手指!”文公子也低吼道,“那癲姑子的手是和黃犬搶rou骨頭時被咬下來的,與我無關!” “沒用她的手指,也是用了別人的罷?誰準你拿旁人的手指來換我的手指了?我寧可不要!” 小泥巴勃然大怒,鼓足氣力,往他臉上來了一拳。文公子的牙險些被打掉了,臉龐高高腫起,像只紅面饅頭。 侍衛們沖上來按住小泥巴。文公子慢吞吞地站起來,仆了仆衣擺塵土,眼睛卻紅了,像只齜牙兔子。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蔽墓雍蘼暤?,“行啊,今晚你便把兩根指頭切下來還給我!” —— 夜色像濃稠的霧,籠罩在府園里。風兒潮寒,在曲廊上百轉千回地幽咽著。 小泥巴被侍衛們痛揍一頓,扔進了馬廄里。他渾身青紫,身上痛得厲害,歇了好一會兒,方才扶著墻出了馬廄。 他懷著對文公子的滿腔怨懟,慢騰騰地走向倒座房。左思右想仍覺難受,便又走向文公子在的廂房,他心里打定主意,哪怕這回又要被侍從狠揍,他也要再去賞那草菅人命的文公子一拳。 然而廂房還未走到,遙遙的便傳來堀室里的響動。只見得園中木籜幽深,漆黑一片,猶如一間死寂樊檻。地下卻飄來凄厲慘叫,那叫聲撕心裂肺,仿佛五臟六腑被生生攥裂,又如尖利小刀,刺進人的耳鼓中。 一剎間,小泥巴心驚膽寒。 他如行尸走rou般靠近堀室的入口,那慘烈叫聲愈發響了,猶如高涌浪尖。不多時,那叫聲漸息,一種古怪的呼嚕聲飄上來,那是血沫堵住喉口而發出的窒息之聲。 寒風忽劇,整府的槐樹沙沙齊鳴,好似狂信眾的頌唱,在這空寥的府園里可怖之極。 小泥巴渾身顫抖,他聽見那聲音叫道:“救我!” 然而始終無人去救他,慘叫聲一浪接著一浪,像有駉馬踏著那尖叫之人的肚腹,小泥巴甚而聽見了骨裂之聲。 他站在那兒,雙腿仿佛被恐懼釘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許久,他看到豹皮衣侍從們將一塊木板從堀室里抬了出來,那板上躺著一個血rou模糊的人影。 那躺于板上的人極其凄慘,皮rou翻卷,筋斷骨折,像是一灘rou泥,手腳都軟得似面條,應是被碾碎了骨頭。 從那流血的面龐上,小泥巴辨認出了那人的身份,是文公子。 小泥巴木然呆立,白日里對他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文公子此時竟如一團rou塊,倒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