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啪”的清脆一響,文公子的臉龐上生出一團霞似的紅暈。侍從們刷地舉起刀,五柄利刃頓時對準小泥巴喉頭。 文公子似未料到這突如其來的一掌,臉頰歪向一旁,一綹墨發垂散下來。 “既然如此?!毙∧喟团e著手,冷冷地道,“我扇你耳光這一事,也在天書的預料之內么?” 布甲侍從沖上來,狠狠扭住他胳臂。文公子卻叫道:“別傷到他寫字的手!” 侍從們不動了,將小泥巴慢慢放了下來。文公子揮揮指,示意身后的侍衛將藤椅推前一步。他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旋即伸出手,握住了小泥巴的兩手,與其對視。那瞳眸像寂寂黑夜,教人捉摸不透。 “你到現在還不愿回心轉意,還真想反抗天書?”文公子問。 小泥巴挑釁地笑:“我看天書未必無所不能?!?/br> 文公子的雙眼暗了一暗,似是有些失望。他長出一口氣,慢慢倚回藤椅中,許久之后又道。 “這樣,我再予你一次機會,一次反抗天書的機會?!?/br> 小泥巴反而無所適從地眨眨眼,心想,文公子這廝竟對自己寬容至此? 正這樣想著時,他忽覺兩手一緊,他被文公子發狠一拽。小泥巴踉蹌一步,文公子在他耳邊惡狠狠地低語道: “只是,如果你這次仍未成功,你便死了心,永遠待在文家罷!” 那細語如蟲蟻翕翅,鉆進耳孔里,教小泥巴的耳朵不舒服地發癢,然而那言語卻透著一種刀鋒似的凌厲,教人心頭發顫。文公子從他耳旁離開,那一剎間,他看清了文公子的雙瞳,那不是一片死寂的夜,而是焦黑的灰燼,灰燼里藏著未熄的怒火。 “還有——” 突然間,文公子手上一用力,小泥巴眼瞳驟縮,劇痛閃電一般躥上手背,文公子竟將他左手小指掰折了! 痛楚像針,一枚枚在經絡間穿行。小泥巴痛得滿頭大汗。 文公子笑道,那笑容令人膽寒。 “——這是作為你打我之事的回報?!?/br> 過了一日,文公子帶著小泥巴上街。 十字攢尖頂的文昌閣前人稠聲密,大袖收祛的學子進進出出,燒香祈福。城隍廟前的磚香爐聚滿了人,善男信女們紛紛跪下,像一只只滾圓的饅頭。故而一眾家丁推著藤椅上的文公子招搖過市,倒也不十分引人注目。 文公子裹著狐白裘坐在帶鐵輪的藤椅上,臉蛋瓜子似的尖俏。他左右張望,像一個方呱呱墜地的嬰孩,對一切充滿充滿好奇。 小泥巴走在他身旁,滿臉怨忿。他指頭上扎了絹布,用細木棍固定著,是昨日遭文公子折的。 他暗自腹誹,文公子真是個瘋子!這廝已做出許多不可理喻之事,往后只會更多。如此看來,還是離那家伙遠些為好。 這么一想,他的步子便慢下來了,刻意與文公子拉開距離。 “那是甚么字?”可正在這時,文公子忽而抬指,指向遠方。 他指的是一間茶肆,門柜上放著幾只渾圓茶爐,隱隱嗅得茶異湯和三生湯之香。小泥巴不情愿地念出了招牌上的字,并解釋道:“風雅茶寮,吃涼水的地兒?!?/br> 文公子低頭琢磨了片刻,未幾,又不安分地伸手指向另一處?!澳怯质巧趺??” 這回指的是一處邸店,不少背著包袱的人在前庭處等候,院內馬嘶聲此起彼伏。小泥巴走快了幾步,回答道:“是客棧,就是旅居在外的人能暫且落腳的地方,牌子上寫的是‘正店’二字?!?/br> 文公子再指向下一處。 “那是‘亨通典當’四個字,就是所謂的當鋪,將貴重之物拿去換錢的地方。那鋪門上掛著的對聯是‘南北客商來南北,東西當鋪換東西’?!?/br> 文公子又伸手點了幾處詢問,小泥巴一一作答。也不知怎的,一上到街頭,文公子便兩眼放光,像只麻雀一般嘰嘰喳喳地東問西問,仿佛過節時能去湊社戲熱鬧的小孩兒。 也正因這喋喋不休的發問,小泥巴這才發覺文公子識得的字兒少得可憐。 小泥巴見他如此愚鈍白癡,心頭的仇怨倒略放了下來,憐憫地問道:“你怎么這么多字都不認得?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寫得天書的?” 文公子一時語噎,旋即紅著臉,小聲道:“我叫家丁先替我在天書紙上寫好字,留空人名。若我會寫那人的名字,我便直接寫下來。若不會寫,我便畫一個小人頭,描摹他樣貌,也能生效?!?/br> 小泥巴聽了這話,腦中靈光一閃,原來在天書上畫畫也可以!對于以文字較難描繪之物,倒也可用圖形代替。 然而他怕文公子看出自己已領會這點的端倪,便不動聲色地走了段路,才又裝作一副諂媚模樣,問道:“文公子,你莫戲弄小的了。我聽你之前能引朱元晦之言,顯是飽讀過詩書,哪兒還用勉強自己在您狗腿子面前裝作白丁的樣子?” 文公子低低笑了起來,面頰紅撲撲的,像一團桃李。 “真的,我不大會認字,這是真的??晌視r而去三清殿上聽你們念書,你們念得多了,我心里也會念一二句,只是不知那橫豎撇捺怎寫罷了?!?/br> 小泥巴說:“噢……” “而且,”文公子垂了眼,捏著灑線鳳繡衣角,不安地搓動,“我平日常被關在堀室里,家中長輩不許我出門,我甚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認字,怎么上街玩兒,怎么討人歡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