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原來的宗譜上不是已有了么?還要重寫?”小泥巴狐疑?!凹纫倚聦?,是要寫甚么?” 文公子攤手,壞笑道?!半S你發揮?!?/br> 小泥巴幾乎要驚掉了眼:“隨我發揮?” “是,這些人乃我身邊的親信、伴當。我想教你將他們的事跡在家乘中修好些,教后來人也得知咱們的好名聲?!?/br> 如此一來,豈不是在宗譜上造假?小泥巴蹙眉。他想起文公子做的那些腌臜事,心里便厭惡十分。 文公子將舊宗譜遞與他,給他點明上面的名字:“這些人是外姓子弟,死了后便改回了原名,可按道理來說,也算得半個文家人,可錄入宗譜。這人叫孫傳莊,甲子年建卯月生,丁亥年建申月卒,本是個山驛小吏,可他幫我捎過幾只銅九連環、小木鼗一類的玩意兒,你就在宗譜上幫他升個官,寫他是驛令?!?/br> 小泥巴聽了,眉頭抽動。文公子又點著另一人的名字道:“這人是吳十公,是在滎州街上賣字畫兒的,但他往時待我好,幫我做過些功課。你就寫他是個書畫名家,一字千金難求罷?!?/br> “還有這位沈明碧,是個艄公,你便寫他是江右商幫的副幫主罷?!?/br> 文公子的手指一路點過去,小泥巴的怒意也一路漲高。這廝可惡,竟將身邊的爪牙在宗譜里美化得連爹娘都認不出,自己若接了這差事,那便是同他合伙欺騙后人,為虎作倀! 點罷人名,文公子又叮囑道,“我將寫新宗譜的硬黃紙放在案上了,這紙避蠹,著實昂貴,用完便沒了,你省著些使?!?/br> 小泥巴本來窩火,想一口回絕他這要求。后來心里竟酵生出一些壞意來,竟乖巧地點了點頭。 “公子,依您所說,就是把宗譜上這些人的生平寫得更好些,讓他們不是聲名顯赫,就是大富大貴?” “是啊,難得你這回如此配合?!?/br> 小泥巴趁機道:“其實比起宗譜,我更想寫天書來著的?!?/br> 文公子揶揄一笑:“我說了,待你表現得好了,便讓你去寫天書?!?/br> 待文公子走后,小泥巴開始提筆寫字,他望了一眼案上的硬黃紙,開始桀桀壞笑。甚么美化生平?他才不會替文公子做這樣的事,相反的,他要將文公子的狗腿子們寫得無比凄慘,教后輩子孫看了也只想唾罵! 于是他勻墨捉筆,把那山驛小吏孫傳莊寫成了飲馬時被馬后蹄踢死,把賣字畫的吳十公寫成吃饃頭時噎死,艄公沈明碧遇了山洪,被浪頭打進水里喂魚蝦……文公子的爪牙在他筆下個個面貌寢陋,且罪有應得。 小泥巴狂寫了許久,添了幾回燈油,卻忽聽得雞啼,抬頭一看,卻見簾櫳后透出微光,皓色清寒,竟是已過了一夜。每一張硬黃紙都被他寫得滿滿當當,填滿蠅頭小楷。 于是小泥巴一陣得意,文公子說過這硬黃紙張數有限,他既已寫完,那便無再多。一想到文公子的伴當們將要在宗譜上留下他所寫的諸多丑態,小泥巴便竊笑連連。 然而畢竟勞累了一夜,他漸覺眼皮似被無形的絲線慢慢縫起,愈來愈睜不開。于是他便將硬黃紙疊了一疊,慢吞吞地推門,走回倒座房里睡覺去了,等著一覺醒來文公子對他氣急敗壞、大發雷霆。 這是他對文公子的反抗,他想教文公子知曉,哪怕是籠中鳥兒,也是能啄傷人的。 可小泥巴所不知的是,當他離開文公子的書齋后,湘竹簾后轉出兩個人影。 一人是個生得怪模怪樣的侍從,嘴吻凸起,兩眼黃豆樣的小,頭戴銀簪,一身窄袖小帶戎服。另一人卻是著月白地漳絨衣的文公子,雖氣虧身弱,卻靡顏膩理,眉眼如畫般清艷。 那怪樣侍從走到桌前,拿起那疊硬黃紙,嘿嘿笑了兩聲,道: “公子,他將你先前點給他的那些人的生平都寫孬了!” 文公子卻慢慢走過來,仔細一瞧,他身上竟似添了更多的傷,臉色慘白,像是血都流盡了。 “沒關系?!彼?,“我給他的這些人,其實并非文家人,昨夜也尚還活著?!?/br> 那怪樣侍從摸了摸桌上的硬黃紙,心領神會,嘆道:“公子真是好手段!竟將文家樹的敵的名兒告訴那叫易情的下仆,誆他在這天書紙上寫字!” 原來那硬黃紙并非普通的紙,而是真正的天書紙。 文公子用激將法,故意讓小泥巴在天書紙上寫下文家敵手的名字,再讓他像寫故事一般寫下極壞的生平。這樣一來,那些敵人將會如小泥巴所寫的那般死去。 小泥巴一心想碰到天書,靠天書之力逃脫,可不想他早已做了那拿捏人命理的判官,將一個個人送進阿鼻地獄。 日光透過燈籠飾窗格,零零碎碎地落進來。硬黃紙上的墨跡遭金光一映,猶如淋漓血跡。 “可是,公子,您分明利用了那蠢小子辦妥了事,不必臟了手便除了人,可您為何看上去不甚欣喜?”那怪樣仆從不解地發問。 文公子的神色依舊淡淡的。窗外飄來幾聲鶯啼,分明是融暖春色,可卻似有滄涼的西風刮進了他眼里。 “沒有的事?!?/br> 他低頭撥弄著天書的紙頁,面無表情道。 “我很開心?!?/br> 第二十五章 孤舟尚泳海 小泥巴在硬黃紙上胡寫一通,將文公子的伴當皆寫得下場奇壞??善娴氖?,第二日文公子并未細看那些紙,只是命人又搬來一摞毛竹紙,讓他接著繕改宗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