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兩人十指交握,猶如緊合鐵扣。易情心弦突而一動,他艱難地抬眼,從那金瞳里望見了惴惴不安之情。眼前之人仿佛還是一條懵懂不諳人事的小蛇,在紫金山下等著他拾走。 易情闔上眼,額前墨發汗濕,他發顫似的點頭: “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br> 祝陰大喜過望,撲上前去吻他。他們唇齒相接,正如魚游入水,易情震顫不已。祝陰瞧了一眼易情,他的神君緊閉著眼,鼻尖掛著瑩瑩細汗。 真是個狡詐的小妖怪。祝陰想,卻故意不遂他的意。易情閉眼忍了一會兒,見他仍不完事,勃然大怒,叫道:“方才的話不算!我只愛和你的金錠在一塊兒,你快滾罷!” 云遮纖月,泉入春山。樹影落進內房里,遮碎了夜光,似一幅斑駁的窗花。蛙子稀稀落落而鳴,猶如管弦。易情聽得心煩意亂。祝陰先時見他苦著張臉,便予他一枚碎銀,要他叫得好聽些,易情很是上道,立時便叫哥哥。祝陰似仍不滿,再予碎銀一枚,易情當即改口叫爹。祝陰蹙著眉,眉心似有黑云凝聚,這是依舊不快了:“師兄,您真不知祝某想要您叫甚么嗎?” 易情試探地道:“爺爺?好爽?很大?” 祝陰氣鼓鼓地撞他,易情哭天搶地,叫道:“夫君!郎君!心肝寶貝兒!小蛇!我愛死你啦!” 朝陽冉冉而升,清風寒涼如霜。蛙子不叫了,易情嗓子也叫啞了祝陰得意地與他道,趁他昏厥之時,自己又抹了些療傷金津。 聽罷此話,易情無力地道:“微言老兒煉的療傷金津……是內服,不是外用的……” …… 祝陰一手假惺惺地抹淚,“那怎地成?您知道么?第一年云雨,母蛇多半不會落卵的,祝某和師兄需一年才能有后吶?!?/br> 易情一副悟道成仙的模樣,很是淡然:“一輩子也不會有的?!?/br> 他軟綿綿地說了這話,卻忽見祝陰從身后摸出一張黃符,左方二點上挑,彎曲猶如蛇形,易情見了那符,竟開始簌簌發顫。 祝陰說:“師兄如此懶怠,真叫祝某傷心,您認得這符罷?這是鎮一切邪祟符?!?/br> “認……認得?!?/br> “若將此符貼于師兄身上,不知會有何事發生呢?” 約莫會灰飛煙滅。易情此時仍是妖體,他不敢充死魚了,渾身發抖:“你別貼!” 祝陰卻拈著那符,微笑著接近,易情渾身繃得極緊,真怕他將那鎮一切邪祟符貼下,拼命地迎合他。祝陰見他戰戰兢兢的模樣,覺得煞是有趣,又道:“神君大人,您莫要這般慌忙,祝某不會害您?!?/br> 易情本想大唾他一口,但望見他手中黃澄澄的符箓,頓時將話咽回肚里,強笑道:“無事,我不是慌張,你要將那符紙貼下來,我也不怕,還很樂意……??!” “樂意甚么?” 符箓貼近了,那上面似有種如山威勢。 …… 白日噴薄炎光,光亮鍍進了內房,細塵如蛾子般在空里飛舞。待一切罷了,已是午時。微風颯颯,綠蔭已長。兩人坐在浴桶中,看裊裊白煙融進碧樹影里。 易情倚在祝陰懷里,合著眼,輕輕地吐息,似在淺眠。 祝陰抱著他,一切恬和而祥謐,宛如夢境。 “祝陰,我怕你會對我失望?!?/br> 一片寂靜里,易情忽而睜眼,輕聲道。 “祝某怎會對神君大人失望?祝某從來對您思之如狂?!弊j庌渌嫠粗碜?,水里泛開漣漪,將日光揉成碎金,那蒼白的肌膚上落著紅梅似的吻痕。 易情像搖櫓一般輕蕩,他沒直截兒答祝陰的話,只是靜靜地望著窗。 一股莫大的哀愁忽而襲上了祝陰心頭,他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受,只是覺得神君雖與他肌膚相親,卻又似遠在天涯。祝陰抿著嘴,不再說話。 “你對我的信任、愛慕是值得的么?在尋回魂心和過往的記憶后,我時而在想這個問題。興許知曉一切后,你只會怨恨我?!?/br> 祝陰怔住了,卻固執地搖頭。 日光落進來,像一層薄而華美的金紗。易情仰臉遠眺,有若神靈。 “我會尋個時候,告訴你以前的事?!币浊槠届o地說,“那是我們第一世時的故事,也是最初的故事?!?/br> 第五十三章 寒暑移此心 祝陰背著易情,慢慢地在山野里走。日已沉山,落暉在山間流下一點血紅。鐘鼓樓飛檐凋敗,玉皇殿廟瓦揭除,天壇山像一座巨大的墳塋,在暮色里漸漸沉寂。 易情伏在祝陰背上,夢囈似的喊:“得兒——駕?!?/br> 祝陰學馬嘶:“咴!”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拖得老長,他們緊緊相貼,猶如一人。易情攬著他的脖頸,將臉湊近他頸彎里,輕輕地磨蹭,如一只親熱的小獸,他眼眸垂著,說:“對不住,祝陰。我動不了,要勞煩你馱我走路?!?/br> 祝陰說:“無事,做蛇也好,做馬也罷,能供神君大人驅策,是祝某三生有幸。何況,師兄若是一輩子動彈不得,祝某高興還來不及呢?!?/br> “為何?”易情問,“方便欺負我?” 祝陰微笑:“不,是能與您形影不離?!?/br> 他們行過四府殿,只聽得風聲如蒼涼蘆管,見得青草離離。紫微大帝、長生大帝的石像被放倒,如條凳一般擺列于地,無為觀眾人正大咧咧地坐在石像上,圍著一堆燃燒的青楓枝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