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好個屁!” 看到這兒,易情氣不打一處來,他跳起來,奔過去捉住那片波光不放。祝陰這傻小子,只要有人拿神君的名頭壓他,他便會乖乖照做。龍種顯是想利用其勇力,可他卻毫無所察。天廷有金甲將千千萬萬,獨他一人,又如何能抵擋?真是如飛蛾撲火,自尋死路! 易情用力拍著海波,他在天書之外,祝陰在書中。面前似有一片無形的水鏡,阻隔了他與祝陰。 “你在做甚么蠢事?快停下來!”他大叫。 海波微微震蕩,聲音似是傳到了天書之內。水精宮中回廊的鍍銀冰鑒亦震顫不已。 忽然間,被龍群包圍的祝陰扭過頭,似與那面冰鑒相望。 是發現他了么?易情心中一喜,隔著天書與他對視。 可下一刻,祝陰便又回過頭去,神色疏薄如冰。無數淵海之龍游來,像蟠螭燈一般圍著祝陰打轉,齊聲喝彩,繼續商討那謀逆之事。那冰鑒被冷落一旁,祝陰似是將那無由的震動當成了錯覺。 易情大惱,隔著天書,對著那龍宮冰鑒猛踢一腳,破口大罵道: “這條蠢蛇!” 第四十三章 寒暑移此心 “祝陰,祝陰!” 易情在海底奔走,用力拍擊著海浪。洪波卷涌,他與天書中的祝陰似有一墻之隔,無論如何叩擊,他皆無法同祝陰直接交談。 他望見庭蕪新綠,蛺蝶飛階,祝陰一身紅帔,與龜茲毒龍緩緩步出紫金山上的青瓦小院。易情知道他這笨師弟將去往龍群之中,對天廷斬木揭竿。 “回來!別去做那勞什子破事!”易情隔著天書,向他大吼。 他拍上了海波,亦引得天書中的靜潭水花四濺。祝陰似是察覺了這響動,與龜茲毒龍一齊踅過來。 “怎么了?”龜茲毒龍好奇地爬近水潭,將喙伸入水中撥了撥,“這里有魚兒吃么?” “沒有?!背聊肷?,祝陰向著潭水搖頭,目光如秋夕澄涼,“這里甚么也沒有?!?/br> 易情在天書之后氣得咬牙切齒。祝陰這廝,甚么時候才會發覺是自己在呼喚他! 紫金山中,清香冉冉,菌短椿長,祝陰與龜茲毒龍走下山階。龜茲毒龍對祝陰絮絮地說話: “祝陰,你是不是心底仍不情愿去做那揭竿的事兒?我明白的,這是件天大的難事,無龍愿意去做。但只要有一條龍有天大的能耐,那便不算得難事,咱們皆愿追隨他。如今那條龍出現了,那便是你,祝陰?!?/br> 祝陰一言不發,只是仰首望著悠遠的天穹。 在閱罷青瓦小院書齋中的記牘后,他頭腦中的昏沌終如迷霧撥散。少司命留下的幻術忽于一刻冰釋而去,他倏然間掛記起他所侍奉的神君名號——并非少司命,而是大司命。 少司命是給他施了甚么術法么?祝陰半知半解,他不知天書之外發生了何事,也不知那書外的自己已然破滅,他只覺自己胸膛溫熱,殊不知這是天書的魂心在緩緩流入其身中,將他那殘缺的魂心補起。 他在緩慢地變回原來的那位祝陰。除卻記憶外,他所缺損的一切將當補齊。 只是在那魂心補缺的途中,他忽覺心頭發悶,眼前溢彩流光,閃過一片片自己仿佛從未見過的景色。他仿佛見得天壇山群峰羅列,春光滿壑,一個影子灰土滿面、履穿踵決,卻輕靈快活地躍上石階,那是他自己。他掀開支摘窗扇兒,將腦袋探入齋室,天穿道長坐在楠木書臺前,雙目幽暗如墨,靜靜地望著他。 記憶忽而開始花亂,他目眩神迷。怎么回事?他以往不曾有過這段記憶。像是有人劈開他的天靈蓋,一個勁兒地將不曾識得的記憶塞入。 祝陰冷汗涔涔,伸手敲了敲腦殼。 龜茲毒龍在一旁問道:“你怎么了?看起來像大啖了三斤蛇昏果一般奇怪?!?/br> 祝陰搖了搖頭,“無事,不過是祝某一時晃神?!?/br> “方才的話還未說完,”龜茲毒龍道,“燭陰,你是不是真心實意地厭惡天廷?” 祝陰說:“祝某對天廷無甚好感?!?/br> 龜茲毒龍說:“無甚好感仍不行,咱們做了這等悖逆不道的事兒,需得真心實意地厭惡才成。我來告訴你為何要厭惡天廷的緣由罷,你知道我的前身是甚么嗎?” “前身?”祝陰不禁啞然失笑,龜茲毒龍往時是柱州北山上霸據的一龍,生得副虎頭蛇尾之相。他瞧龜茲毒龍本就是妖,哪兒有前身一說? 龜茲毒龍卻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淺淺一笑:“你是不是覺得奇怪?我本就為妖,何談前身?你是不是以為這世上只有人同神有前世一說?不對,不對!” 它忽而揚聲大叫,吼如激雷,“妖也有前世!咱們龍種皆是被天廷役使的奴婢!我的前生乃雷州陳氏人,歿后顯靈,驅霆策電,做了那天廷雷公??上莾簀ian神太多,他們誣我劈錯了好人,將我變成了這副模樣,教我永世為妖!” 祝陰不禁一陣膽寒,卻仍笑道:“你雖被貶,卻還是副龍相,這樣不好么?祝某先前還只是條爬地長蟲呢?!?/br> 龜茲毒龍搖頭,“你知我為何是如今這虎首蛇身的模樣么?是因那司獄星官對我施刑,以天山金刃刖我足,斷我手,致使我流配到陰府投胎時,酆都大帝道我失了手足,再做人不得,從此便只能做蟲?!?/br> 天山金刃刻下的傷痕可觸及魂心。祝陰打了個顫,他們靈鬼官的降妖劍即是用此鍛材所鑄,若以此施刑,那傷便會永久不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