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吃了天書后會發生何事,眾仙俱不知曉??伤麄儏s知凡間有修士將神物熔成漿水,灌注于身,以求能使其中神力。說不準這廝吃了易情的天書,便能改易情的命理。 少司命捉住他脖頸,失聲叫道:“你做甚么?你這是抗逆太上帝,違叛天命!” 大司命卻難得地微笑了起來?;椟S的燭光里,他的笑透著詭秘的狡黠,像一只狐貍。 “不?!彼麚u頭?!拔疫@是——我命由我不由天?!?/br> 第十九章 芳香與時息 將大司命送往荒淵的日子到了。 金光道上舞草擺蕩,芳桂飄香。囚車轆轆而行,幾條戴著籠頭的游龍引著車子,穿云駕霧。兩列金甲天將嚴守道途,靈鬼官把持外圍。星官們藏在瓊樓上,伸出眼來幸災樂禍地偷瞧這光景。 他們望見有一囚衣少年被拘于車中,脖頸被縛,只能跪坐。血從車板隙里滴落,像開了一路紅梅。那少年曾是在天記府叱咤風云的大司命,高居萬人之上,如今卻弱如扶病,奄奄一息地被架在枷板間。 “喂,咱們這兒有臭雞子、爛菜葉么?”連索星官欲落井下石,喜孜孜地問道。 內廚星官正坐在條椅上,大嘴嘬著一碗醒酒鯖湯,嘴窸窸窣窣地嚼魚骨頭。聞言,他嗤之以鼻道,“咱們天宮里怎會有那種玩意兒?供到太上帝面前的皆是八珍玉食,有發臭的玩意兒,咱們都會被亂棍打出天門……” “可惜呀,沒件好禮送咱們的大司命?!庇行枪傥Φ?,“入了荒淵,連臭雞子和爛菜葉也吃不著啦!” 千百只眼將譏嘲的目光投向那遍體鱗傷的少年。眾人嬉笑歡談,仿佛這是一場盛大的慶典。 日頭明晃晃,金燦燦,仿佛一簇燃燒的火,懸在大司命前方。大司命虛弱無力,只覺自己仿佛被懸于鉤上的死魚,渾身被烤得焦干。層疊飛云仿佛女子髻鬟,金光道一直蔓延至云海深處,那里仿佛藏著一片幽暗。 大司命想,那應是荒淵。 荒淵是一去不回之處,哪怕是神明也會被其吞噬。那里是一切生靈的末路,也將是他的葬身之所。 忽然間,囚車突而一顫。 大司命猛然睜眼,馱著囚車的游龍張口長嘶。他們本在金光道上前行,底下的云卻忽而散去,露出一道如猙獰大口般的裂縫。 囚車開始下墜,像箭一般穿破層云!金甲天將們方才發覺不對,蟻聚至云邊。天將們大叫: “云怎地裂了?快稟天福、閣道星君!” “這兩位星君昨日吃酒吃得興起,今兒醉得糊涂,一時請不來……” 天將們聽得語塞,終于,有人吼道,“追!先去追落下去的大司命!” 金甲將們cao起矛戈,踩著祥云下游,伸手去夠那囚車。有天將望著那裂得齊整的云,忽而醍醐灌頂,惶然道:“這云不是自個裂的,是有人事先劈斷了此云!” 一時間,九霄之上亂作一團。游龍的韁繩被撕裂,長龍們驚叫著飛開,囚車急速墜下。金甲將大喝:“靈鬼官!一齊去撈那車!” 無數金甲將與靈鬼官蹬著祥云沖破云海,在天穹上劃出鴿羽般的霧痕。天光敞亮而瀉,他們滿面脹紅,沖向墜下囚車。 囚車墜得太快,像有一只手在下方無形地牽引。靈鬼官稀稀落落地追來,金甲將們高喝:“靈鬼官為何龜縮在后頭?龍駒何在!” 一玄衣靈鬼官穿過紗簾似的云霧,面容俊朗卻蒼白,那是白石。他咬牙道:“龍駒大人今日有要務加身,未至此處……” 忽然間,像有一道霹靂劃過金甲天將腦海。押送大司命這等要事,龍駒竟未前來? 朝圣樓檐上,一個影子迎風而立。 銀鎧沐浴著炯炯日暉,魁岸的男人引起槐江山神牛角弓,搭上鐵鏃箭。渾身的肌rou也如弓弦一般繃緊,龍駒向著金甲天將射出一箭。 這一箭猶如蛟龍出海,像獠牙般咬破天際。風劇烈地向四方奔涌,前去阻攔囚車的天將們仿如絮子般被刮開。箭鏃刺在了柵籠上,將其深深扎下九重天,落往人間。 龍駒收起弓,遠眺著那墜落的神明。 前一日,他先用降妖劍將云層劈開,鑿穿九重霄,留下一個空洞。他知道那神明眷戀著人世,甚而能為凡人承受如山如海的苦難?;臏Y不應是那位神明的去處,神明生于凡世,便該讓其歸于凡世間。 “大司命,”男人閉上眼,笑著喃喃自語,“您曾助卑職實現一個心愿,如今卻是卑職助您心愿了卻之時了?!?/br> 囚車疾速下墜,天穹亦在急促變幻。大司命用力睜眼望去,只見映入眼簾的起先是鎏金似的成天,一眨眼便入澄凈如水的沈天。咸天昏黑一片,云層上散落無數枯骨劍戟。廓天是億萬云彩組成的城墻,垛口、角樓清晰可辨。凡人難攀的霄天展露眼前,他正在越過九重天,跌向凡間。 囚車散了,木片、鐵屑像雪花一般飛散。他咬緊牙關,拼力動用寶術。興許是由于吃了一冊天書,他動用起“形諸筆墨”的寶術仍得心應手。 墨跡游散,像幾只燕子叼住他的后襟,教他在空中險險漂游??蓪毿g用不得多久,大司命便已力盡。 朝歌黎陽,山中。 明凈天穹下,有一灰土滿身的人影一瘸一拐地爬起。樹枝被拗折一片,七歪八扭,他渾身皆是樟木葉子,囚衣凌亂。大司命披頭散發,仿若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