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祝陰本在險惡發笑,此時卻也愣住了?!啊瓗熜??” 過了片刻,他又板起面孔,斥道,“師兄以為哭著向祝某討饒便有用么?祝某見過妖魔千千萬萬,死時個個哭天抹淚。師兄,你哭得還不夠慘絕人寰,還是先拿雪沫子揉紅了眼,再來求祝某罷!” “我……”易情還沒將話說完,便被他踢翻在地。祝陰陰險地一扯縛魔鏈,“嘚兒駕”地叫了幾聲,得意洋洋地踢易情屁股,道:“快跑呀,小妖怪,靈鬼官要拿你扒皮煲湯吃啦!” 這回易情總算大怒,轉身一拳砸上他鼻梁。這時候的祝陰心心念念盼著自己死,是個十足的壞蛋。祝陰亦咬牙跳腳,抓住他廝打。易情的拳頭軟如棉花,身子卻滑如魚鰍。他打不傷祝陰,祝陰亦打不著他。兩人在雪中翻滾,像兩頭拱地的野豬。 “笨呆瓜!你這不開竅的腦袋還擺在脖頸上做甚?還是摘掉了為好!”易情一拳砸上他腦袋,叫道。 “壞妖怪!你這污穢魔物,畫甚么緣線?偏攔著祝某謁見神君大人!”祝陰一口咬住他手背,恨恨地嚼動。 天雪已霽,山色亭亭。他倆翻撲了有一炷香的時候。易情翻了個身,擒住祝陰臉頰。貼在手心里的肌膚涼而滑,似是掬起了一捧流澌。祝陰忿然掙動,方要打他,卻覺易情喘著氣,白霧輕輕撲散在臉上,像鴿羽輕柔拂面。易情沉默半晌,總算開口,聲音輕而緩: “還能見到活著的你,太好了?!?/br> 祝陰怔然,一股莫名的愁緒染上心頭。心跳漸急,像從悠長的清砧響化作隆隆鼓擂聲。 可他臉上卻擺出一副陰陽怪氣的神色,道: “但見到活著的師兄,真是教祝某心焦意亂吶?!?/br> 這回應似在他師兄的意料之中,易情冷笑,“我明白,你不是想見你供奉的那神君么?” “祝某要見神君大人,又關你何事?”祝陰兇惡地掙扎不休?!皠e用你那臟嘴巴叫‘神君大人’!” 易情回憶著上一世他是如何叫祝陰死心塌地的,那時他繞過禁制,拐彎抹角地對祝陰旁敲側擊,暗示自己便是大司命。于是他道: “你那神君說,他在天記府的槐樹下等你?!?/br> 果不其然,聽了此話,祝陰便如一尾出水紅魚,高高躥起。易情被他重重磕上了額,腦袋里像撞起百十個鐘鐸,嗡嗡作響。祝陰跳了起來,沒立時對他情迷意亂,反而怒氣沖沖道: “你這jian滑小妖,何時將祝某的夢話聽了去?” 易情捂著腫如饅頭的額,瞠目結舌。上一世他于重傷神志不清時說了此話,總算捅破了他倆間的窗戶紙,可這一世怎地便大相徑庭?此時又聽得祝陰氣鼓鼓道:“好哇,你瞧祝某受紅線所制,不得不與你同床共枕,于是便存心不良,專竊著聽祝某的夢話,欲拿捏祝某,是么?” 這說的是甚么鬼話?易情氣急敗壞,大嚷:“誰逼你與我同床共枕?” 祝陰揪起襟領揍他?!澳悄阍醯夭粩嗑壘€?瞧祝某身上盡沾了你的穢氣,這一日日的,若是教神君大人瞧見了,他還會嫌祝某臟污了身子!” - 當午時分,日淡風和,湖光映雪。易情頂著鼻青臉腫的面龐,避過有冷山龍據守的湖岸,轉去了微言道人和秋蘭在的廂房。 若他不曾記錯,今日微言道人會上左府來賣藥丸子,向舊識七齒象王討錢,其后會將秋蘭留在府中。他得勸兩人離開這是非之地,免得喪命于此。 祝陰這廝兒是條不認主的瘋狗,咬了他許多口,還往他臉蛋上搗蒜一般重捶了幾拳。易情臉上掛著傷,心中窩著火,貓著腰在木患子樹間穿行。雪鋪滿了庭院,枝椏白絨絨的,像一叢叢蒲公英。黑衣家臣竟不在此處,易情矮身溜了過去,舔濕窗紙,只見廂房里點著三彩燈,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和窈窕少女正坐在紫檀描金椅上,不安地張望。 微言道人和秋蘭果然在這兒。易情放下心來,推開隔扇,一瘸一拐地走了進去。 兩人見他入房來,俱是一驚。微言道人一個激靈,欲要蹦起,卻被椅圈卡住腩肚。秋蘭不客氣地叫道: “誰?” 待望清了易情臉孔。兩人面色稍緩,卻仍戒備。微言道人氣喘吁吁地揉著腹,哎呦直喚,艱難地道:“你……你是前些日子,來咱們觀中的香客?” 秋蘭掩著嘴,扯微言道人的袍袖,悄聲道:“道人爺爺,你居然還認得出來呀!瞧他這時的模樣,活脫脫一只大花臉豬頭!” 易情已斷了他們的緣,因而他們只覺易情不過是一位萍水相逢的路人。只是他此時確實被祝陰痛撓一頓,臉腫得同個大胖饅頭一般。他也不多話,點點頭,直截了當道:“道爺,姑娘,你們離了左府罷。這兒的日子不好過,七齒象王慳吝,你們在他手里討不到甚么好東西的?!?/br> 他說起話來甚是坦誠,口氣又頗為親昵,更教兩人起疑。微言道人猶豫片刻,擺手道:“不成,不成!咱們賣不出金精大丹,又沒了回山的盤纏,怎能就這么打道回府?” 易情說:“我給二位盤纏?!?/br> 兩人目瞪口哆,看他伸手入襟中,取出一只接一只的大司命神像,擺在黃地圓桌上。那神像質地各異,有玻璃、金銀、青玉的,皆閃閃發光,被擦得一塵不染,看著頗為貴重,能換不少子兒。 “這……這是……”微言道人看著這些神像,忽覺眼熟。他一拍腦袋,明白過來,這些不便是祝陰那廝時常供奉在神龕里的神君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