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笑意如輕云般掠過文易情臉頰,他道:“…七日殺鬼令?!?/br> “你們不是身負七日殺鬼令么?見了鬼怪后七日不殺,神官與鬼怪同罪。你們數十位靈鬼官中,總有已見過妖魔一面,卻還未來得及動手殺滅的罷?你若不答應下山,我便把你們困在這兒,直到那七日之期來臨。若是天廷得知,那便會定你們玩忽職守,若是回了紫微宮,你猜太上帝會如何拿你是問?” 龍駒蹙眉,嘴上卻依然在笑,“腿長在卑職等人身上,若是想走,卑職何時走不得?您要如何困住咱們?” 文易情道:“就是走不得。你若是想走,那便走兩步看看罷?!?/br> 他口氣斬釘截鐵,更教龍駒大起疑心。龍駒向旁招手,喚道:“白石!” 白石正在書堆里尋著祝陰留下的蹤跡,聽龍駒一喚,趕忙站起,小跑過來,見著端坐椅上的文易情后,面露嫌色,卻又不得不恭敬地垂頭。 龍駒指著石洞口,略帶倨色地道:“大司命說,我等出不得這石窟,你前行幾步,試給他看!” 雖覺莫名其妙,白石還是拱一拱手,轉身往入洞時的方向奔去。他踏了幾步,正恰踩進地上的文殊九宮八卦陣中。說來也奇,他忽感渾身如針刺般,腳底仿佛騰起一股烈火,劇烈灼痛,入耳的三清鈴聲尖利難耐,四方黑暗彷如向他周身崩坍而來。 別說幾步了,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壁障橫亙眼前,連一步都尚且難走。 白石冷汗涔涔,叫道,“龍…龍駒大人,不知怎地回事,屬下…走不出這洞窟!” 龍駒渾身一震,忍不住拍案起身,喝道:“怎地會走不出去?你沒生著腿么?咱們怎么進來的,便怎么出去!” 腿上如灌千鈞,白石幾乎要咬碎牙關。護法真君像森嚴可怖,石眼仿佛在靜靜俯瞰著他。洞外是一片清風朗月,可他的腿腳像是被絆住了,竟連一絲也邁前不得。 眾靈鬼官們聽到喝聲,如云集聚,也拔步往窟口處邁去,可竟無一人能踩過文殊九宮八卦陣,去往外頭。 “怎么回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龍駒倏然回首,怒視那白袍少年。 明月映亮了文易情的笑臉,他交握著兩手,白衣上的血跡洇得更深,像一塊綴上的紅布。 “因為諸位身中已有邪氣,故而走不出這降魔陣法環繞的石窟?!?/br> “邪氣?哪兒來的邪氣?”龍駒暴喝,“卑職等人是天廷靈鬼官,身蘊靈光!” 文易情卻道,“你們不是吃了我備的仙茶么?” 眾人面色一白,為了抵御那香里教人手腳發軟的毒霧,他們不得不飲下了大司命備下的仙茶。 白袍少年又道:“設下幻景是為了教諸位渾然不覺,吸多一些七寸子蛇毒煙,不得不吃我為諸位備好的解毒仙茶。要諸位吃茶倒不是請諸位一品天壇山泉水清冽,而是……” 龍駒打斷了他,怒目圓睜:“你在茶里加了甚么東西?” 男人猛進一步,將白袍少年從椅中拎起。文易情被他提著,手上血流得更甚,地上血水潺潺,像開了一地的臘梅花兒。龍駒再也顧不得敬辭,喝道: “說!你究竟加了甚么物事入內?為何會教卑職等人身有邪氣,出不得這石窟!” 易情道:“鬼王的rou片?!?/br> 像有一道霹靂當頭落下,靈鬼官們瞠目結舌,呆若木雞。龍駒亦想起那嗆人的茶渣子,肚腹里忽而如有火焰在燒。 “先前我不是助靈鬼官殺了鬼王弓槃荼么?”文易情笑如春風,眼里卻閃著狡黠的寒芒。他攏起袖,道:“那時,我將其碎rou留在手里,竟忘了祓除?!?/br> “今夜我將其取了來,入到茶中,給各位略添幾分雅興罷了?!?/br> 第七十一章 紅線兩人牽 清風拂掠,樹色陸離。 在槐花的清香間,祝陰沉沉地睡著。他被化作蛇形,在微言道人的蒲蘆里吃多了酒,爛醉如泥?;脡羧缣旃馑?,漸漸鋪滿他的世界。 一轉眼,他又似變回了昔日那個銀鎧赤衣的靈鬼官,腰別銀鎏金劍,踏過重重云海,穿梭于輕煙薄霧間。 紅墻碧瓦的天記府外仙槐蔭濃,槐蓮豆如累累珠串,綴于碧葉間。祝陰在樹蔭下駐足,聽著秤漏的叮咚聲,目光于青白石階上流連。他等了不知多久,許是幾日,又仿佛是一刻,只聽得烏頭大門一響,他倏然抬眼,卻見一個人影從其中匆匆走出。 “神君大人!”他歡喜地喚道,定睛一看,卻見那神官著一身窄袖玄衣,腰懸玉琀蟬,身形挺秀,卻不見其面容。 那張臉是空白的,如一張未曾涂寫過的麻紙。 祝陰愣在了原處。世界在一點點黯淡下來,漸漸變為一片漆黑。不知何時,他眼上覆上了一條綾帶,將明媚天光遮掩。他拼力回憶,卻驚恐地發覺神君的樣貌已如冰雪消霽,他腦海中再無半點蹤跡。 “風雨是謁”只是他的第一件寶術,少司命交予他的綾帶上附著禁制,教他雙眼受縛,從而不得動用第二件寶術??呻S著光陰流逝,這紅綾縛住雙眼的時候愈來愈長,神君的樣貌忽而于他心中變得模糊了,像一團朦朧不清的霧氣。 ——他陡然發覺,自己記不起神君了。 —— 風清云渺,日暾東方,天邊隱現一片魚肚白。 夜幕已悄然收歇,昨夜鏖戰的喧囂早已消蕩,唯有林中鳥啼噍噍,聲如清脆流泉。三足烏叼著打成花結的烏梢蛇,落在槐樹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