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心中默念祝陰的名字,開始翻動天書,不一會兒,一頁書紙攤開在眼前。 易情低頭一看,卻愣住了。屬于祝陰的那頁天書之上,蓋著辰砂畫作的巨大紅印,上書:靈鬼官,封。原來神官的名兒不會出現在天書上,他們已然掙脫命理,不為紅塵所困。 “瞧不見,算啦?!币浊樽匝宰哉Z道,猴兒似的蹦起來,將圈椅上的典籍踹到一旁,一屁股坐下??蛇^了片刻,他又突發奇想,既然天書能瞧見眾人的過往,為何他不瞧瞧自己的那一頁? 五指微微舒開,天書現于掌中。易情的心怦怦直跳,他翻開屬于自己的那一頁。 剎那間,一陣驚怖襲來。 易情望著天書,結舌瞠目。 素白的書紙間,有一頁似是被烈火燒燎,只余下些微漆黑的殘渣。書著他過往、命理的那一頁天書上留著一只深邃而不見底的黑洞,仿佛一張戲謔嘲弄著他的大口。 他的過去、現今、未來,在天書上冰消瓦解了一般,一個字也不曾留下。 第四十二章 殺意何紛紛 易情冷汗涔涔,他望著天書,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的命理所在的一頁仿佛被火灼去,因而看不得他的過往??上葧r他曾被祝陰從微言道人的藥葫蘆中放出的兇魂一爪撓死,那時的他卻能通過三足烏的書頁改易自己的命運。 仔細一想,他能于他人的天書中窺見自己在紅塵里的一舉一動,可自己的事跡在天書中卻并無記載。疑竇如海潮般襲來,他心中困惑,究竟是誰將自己的天書一頁燒去? 思來想去,皆無結果。易情正在圈椅上慵散地攤開手腳,忽而發覺書堆中有張坐榻。他索性將榻上的書卷踹到一旁,自己跳上去舒開身子快活地臥著。不一時,祝陰提著撣塵回來了。 這師弟用紅綾帶尾將烏發束起,挽起朱袖,露出凈白的手臂,看著像個持家有道的小媳婦兒。易情見了他,望著他笑,祝陰也似是心有靈犀一般,對他露齒一笑: “師兄是不是在這兒待得厭了?這處雖清寂,卻固若金湯,不會遭鬼怪侵襲?!?/br> 易情呿了一聲,說:“我才不信,一個四處漏風的大巖xue,怎能擋住細蠛樣的無孔不入的小妖?” 祝陰笑而不語,放下撣塵,將易情從榻上拉起來,牽著他的手到石壁邊。壁上有一透光小孔,從石隙中能窺見天壇山的迤邐黃昏。石洞外已設起法壇,無數銀線交織相匯,織起一張碩大無朋的蛛網。蓬發凹眼的妖鬼陰氣森森地爬上峭壁,卻又牽動銀線,奏響洞口的三清鈴。祭歌鈴聲猶如yin雨,將其驚退。 鬼怪們驚惶后退,卻又不慎跌入如河道般縱橫的陷坑之中??拥乐新裣旅芰忠话愕纳讲?,泛著寒光的叉尖將鬼軀穿刺。有得幸掙脫的,卻又被貼于溝壁的穢跡符熔作血水。一時間,洞外慘聲大起,鬼怪們不斷涌上,片刻后又喪命于坑道里。 易情愕然,想不到此處果真堅如磐石??筛钏@愕的卻是另一事,沖著他性命來的惡鬼竟然頗多,仿佛他是甚么召陰體質,在精怪眼里有若一塊噴香肥rou。 他指著那群正于石洞外掙扎的鬼怪,問:“師弟,我有一事相詢?!?/br> “師兄請講?!?/br> “我如今是知你這兒有多銅墻鐵壁啦,恐怕連一只小若米粒的細蠛都難以飛進?!币浊閿偸?,“可是,我也是一只小妖,若無你引領,我要怎地從這兒出去?” 祝陰笑逐顏開,“祝某沒想讓師兄出去?!?/br> “甚么?” 易情以為自己聽走了耳,卻又聽得他不疾不徐地道:“外頭兇險萬分,祝某將師兄藏庇于此處,有甚么不妥么?” 豈止不妥,簡直十分不對。易情訕笑道,“別了罷,留著我多兇險呀。你瞧這些日子前來叩門拜訪的鬼怪這末多,簡直能繞盤山路三圈。你便放我這低賤小妖出去,同這群血胞一齊尋歡作樂去罷!” 話音未落,他卻突而覺得眼前一花。祝陰已然湊上前來,似笑非笑,伸手捉住他的兩只手腕,猛進一步,將他逼退在榻上。細軟的紅綾自發間垂下,觸在他頰邊,像蛇舌一般輕舐著他。 “那可不成?!弊j幐┲?,吐息灑在他的面上,帶著撩人的微癢。他輕聲細語,“師兄有一條命是祝某的。祝某定會護您周全?!?/br> 他倆額頭幾乎相抵,易情卻十分尷尬。除卻對祝陰的寶術同靈鬼官的職牒外,他對這師弟可謂沒有分毫興趣。這小子要看護他,挨得這么近,看來還是貼身看護。 祝陰微微撐起身子,卻伸手從旁取來一張絲衾,蓋在他身上,安撫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師兄看了一日的書,想必已乏了罷?在此處暫合會眼罷。祝某還需灑凈屋舍,免得神君不愿前來?!?/br> “神君…不愿前來?”易情疑惑地問,手腳卻先麻利地往絲衾中鉆,直將自己裹成一只大蛹。 “是。若是屋中有穢物,神靈便會避而不入。祝某如今已金屋藏妖,遭了侍奉的神君大人嫌惡?!弊j庮^疼似的嘆氣,“若是不使神龕潔凈,也不知祝某伏侍的那位大人會如何怪罪祝某?!?/br> 易情聽著,眼神卻不自覺地往巖壁上亂瞟。祝陰自進洞起便頻頻提及他所服侍的神君大人,那神君又究竟是哪位?他自認曾在天廷待過些時日,也不知自己是否識得那位神官? 靈鬼官在天廷中不算得高官厚爵,地位低卑之人趨炎附勢也是常事兒。易情正困惑萬分,卻見得木架子后似是擺著個金漆木雕的神龕,他掀開絲衾,也不理在旁的祝陰,跳下榻來,向著那神龕踱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