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且帶你們認一認,這是九重天?!碧齑┑篱L用傘尖指著天花道。 收回目光,易情環視殿室,只見殿壁上同樣彩繪鮮麗。山巒斧劈刀削,河川潺潺澹澹,風沙大漠,浩瀚滄海,殿閣宮觀、熙攘市街浮現眼前。他呢喃道:“這是…人間?!?/br>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低頭俯望踩在腳下的石磚,卻覺動魄驚心。只見腳下的是幽冥陰世,萬鬼蟻聚,四十九獄鬼頭攢動。此時天穿道長垂眼,說:“這是冥世?!?/br> 易情和祝陰抿著口,靜待天穿道長發話。誰知過了許久,白衣女子依然不發一言,墨玉似的雙眸恬靜無波,整個人雪砌冰雕一般的寒凍。 “師父?”易情怕她是站著睡過去了,小心翼翼地喊道。 天穿道長問:“何事?” “您將咱們帶這處來,是為了甚么事?”易情問,他心里忖度,這世上有天廷、人世、陰府,這是小兒尚知的事兒,師父該不會還將他倆當作學語孩兒,帶他們到此一本正經地介紹罷? 白衣女子深深地望了他許久,才緩緩點頭?!拔襾砜家豢寄銈z?!?/br> “考…我們?”祝陰不解道。 天穿道長問:“方才我教你倆看了天、地、人世,現在我要問你們。天廷為何?人世為何?幽冥為何?” 這倒是有些像示法問答時的架勢。祝陰微微一笑,當即答道:“弟子愚鈍,卻也知《易》中有云,天行陰陽之氣,地運柔剛之理,人守仁義之道。因而天廷、人世、地府各行其理,祝某想,這三處既互通有無,又分庭抗禮?!?/br> 白衣女子歪了頭半晌,才緩慢地點頭,誠實以道:“我念的書少,有些聽不明白?!?/br> 祝陰面上一陣紅一陣白,氣得揪起了衣袖,指節使力,甚而有些泛白。天穿道長轉頭問道:“文易情,你是怎么想的?” 易情撓頭,道:“弟子聰明透頂,卻也沒甚么想法,只覺天廷是神仙住處,人世是黎民居所,陰府是幽鬼監牢,不過如此而已?!?/br> 天穿道長來回望著兩人,片刻后面無表情地道:“你倆,真是蠢笨如豬?!?/br> 兩人雖自謙,卻也對自己所答頗為自得,此時聽天穿道長一說,不由得瞠目結舌。 白衣女子又問,“山下的人在遇到蠢貨時會怎么做?” “會嘲笑罷?!币浊槊嫔咸屎?,道。 天穿道長聽罷便笑,只可惜動的只有口,她的眼、面色絲毫沒有要笑的意思。一陣干巴巴的笑聲從她口中傳出,“哈哈,哈哈哈哈?!?/br> 待笑罷了,她又抬起紙傘,上下旋了一周,道: “這三處地方,皆為人世?!?/br> “人世?”兩人大為迷惑不解。 “你們不會覺得,天上住的都是神仙,地底押著的皆是幽鬼,仙便是仙,鬼便是鬼罷?!碧齑┑篱L神色淡漠,目光如冰霜寒涼,“不對,這世上本就沒有甚么仙鬼之別,天上地下,皆是人?!?/br> “人能鑄山煮海,上涉天廷,于是便成神仙。人亦能長惡靡悛,為天地不容,陰氣凝結,便成了鬼?!?/br> 兩人聽得云里霧里的,可看師父的神色,卻覺她不愿再談更多,便自覺地不再發問。正在此時,天穿道長將傘尖撇向五色壁畫,道: “在派你倆下山前,我同你們說一下如今人世里的勢家罷,春秋時曾設祭天主位,祀主皆能通天,聽候神諭。傳到近世,坐上祀主之位之人便是離天最近之人,因而勢家皆想憑自家祀主鑄下神跡,讓祀主升天?!?/br> “朝歌里的勢家有陽主蒲氏,咱們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若是碰見了,也不必太過憂心。朝歌里可還有一位兵主…咱們須小心些?!?/br> “兵主?” 易情問,天穿道長淡然地點頭,“不錯,你上天廷久了,興許再不記得人世種種??杀髯笫蠈嵲诓皇且着c之輩?!?/br> 她沉默了片刻,道,“左氏為了鑄神跡入天廷,能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你倆若是碰見了,繞道走便成?!?/br> 真是奇怪,師父本是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卻同他們說“走為上策”。易情思忖著,祝陰卻先陰陽怪氣地道: “道長,先不論這廢物師兄,祝某寶術雖不算得舉世無雙,卻也在當今勢家子弟中鶴立雞群。依祝某愚見,咱們著實不必縮頭縮尾?!?/br> 天穿道長淡漠地長長吁氣,道:“等你碰到了,被他們暴打一頓,便知甚么叫縮頭縮尾了?!?/br> “還有,”她以紙傘指向藻井,“若是你倆著實是手無縛雞之力,連一只三尸鬼都難以對付,倒可坐等靈鬼官前來。我聽聞他們近來將要降世,你倆想坐享其成,留待他們收拾爛攤子也成?!?/br> “靈鬼官?”易情歪著腦袋發問,他沒想到這事兒能勞動靈鬼官大駕。 祝陰卻以為他不知靈鬼官為何物,冷冷道:“就是會下界捉拿陰鬼的神將,師兄頸上的縛魔鏈也是他們鑄的?!?/br> 易情心虛地摸了摸頸上的鐵鏈,又道:“既然天廷靈鬼官想管這事兒,那咱們等著他們把三尸鬼捉完,不便成了?” 天穿道長說:“你真是個比迷陣子還要怠懶的弟子。等靈鬼官來降鬼也未嘗不可,可天上人間的光陰流逝大相徑庭?!?/br> “俗語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可有時卻是‘地上一刻,天上千載’。靈鬼官若是出門晚了些,有時說不準明年、后年、大后年才會來。真到了那時,朝歌早該被三尸鬼吃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