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冊 第九章 角斗
我們走到嶺頂附近的天池時,周圍已經扎起了幾百只華麗的帳篷。五彩繽紛,色澤鮮艷,仿佛盛開的異花奇葩。 因為長春會為時兩天,所以會在這里過一夜。早來的門派已經找好地方,忙著搭帳篷。即使是只住一晚的帳篷,各派也極盡精致美觀。比如牽機派的帳篷,形狀像一只青色的大喇叭,帛帳上沾滿了閃閃發光的彩粉;大光明境的帳篷類似一座尖塔,雪白聳立,表面織滿了太陽;風雷池的帳篷則四四方方,篷布看似輕薄晶瑩,但在嶺風中晃都不晃一下,顯然材質特殊。我還看到了風雷池的掌門呼延重,眉骨崢嶸,牽著猙獰的窮奇,挺立得如同一柄精鐵鑄的槍。只是這個鐵漢模樣的人,此時也不得不粉彩修飾,遮蓋他黝黑的肌膚。 上次見到呼延重,還是在赤練火的小樓前。當時海姬在我身邊。想到這里,我心里不由得一絲酸楚,又是一陣甜蜜。難怪海姬老愛給我買衣服,原來是羅生天的行風。 影流的人搭起了十多個墨黑色的帳篷。這里是一片異常廣闊的突崖,足可容納近萬人。崖勢好像起伏的波浪,形成天然隔斷,將各個名門的帳篷分開。崖中心,踞陷著一個碧綠色的大石池,也就是天池。池沿長滿青綠苔蘚,雪白的水浪噴涌翻滾,騰騰轟鳴,激起煙水迷蒙,愈發顯得苔肥石潤。再往上,則是一段陡直的削頂,瀑布就從上面飛流直下,撞入天池,再往下傾瀉。 幾個熟悉的人影忽然闖入眼簾,最前頭的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華服滾光,背著手左顧右盼,氣派十足。后面是一個束馬尾的高大少女,昂首闊步,牽著一個雪白粉嫩的男童。少女身后,緊緊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把一根黑鐵管舉到眼前,東張西望。穩穩走在最后面的,則是個禿頭老漢。 “林大哥!”男童一眼就看見了我,興奮地大叫一聲,掙開少女的手,向我撲來。 “花生果!”我大喜過望,一把抱住了他。把他高高拋起,剛要伸手去接,花生果呼地吹出吹氣風,在半空悠悠一轉,穩穩落下來。 “好小子!練得不錯嘛?!蔽颐嗣ㄉ臎_天小辮,開懷大笑,和白光光、花生皮他們親熱地招呼。無一例外,這些人全都抹脂涂粉,衣著光鮮,笑得我肚子也痛了。 “小白臉,你笑個屁啊?!被ㄉ鷼へ啃绷宋乙谎?,雙手叉腰:“幾天不見,人模狗樣了嘛?!?/br> 花生皮狠狠瞪了瞪花生殼:“林公子是我們的大恩人。你再對他不敬,別怪爺爺家法懲治?!本o緊握住我的手,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我一打聽,原來他們回到羅生天后,就被隱無邪招攬,并許下承諾,答應幫他們重現過去的風光。 白光光沾沾自喜地道:“多虧了隱掌門大恩大德,我們兵器甲御派才能一登龍門,成為羅生天的十大名門之一。前些天我碰上柳翠羽,他連個屁都不敢放。兵器甲御派到了老夫手里,真是發揚光大啊?!?/br> 我下意識地向遠處的隱無邪望去,他沖我點點頭。我暗暗嘆了口氣,兵器甲御派被他控制在手里,還不知會生出什么事來呢。 花生皮直皺眉:“師兄,十大名門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瞎嚷嚷。再說了,如果沒有林公子為我們找回本派秘笈,哪有今天?” 白光光訕訕一笑,嘴里嘟囔著有隱掌門撐腰,什么也不用擔心之類的話。我問起他們住在哪里時,白光光又趾高氣揚地搶答:“在風光秀美、資源豐富的桃源島,離影流的一線峽只有半天的路程?!?/br> 這時候,隱無邪知趣地派人為我們搭起了幾個單獨的帳篷。我鉆進帳篷,和鳩丹媚、鼠公公、花生果一家聊得興高采烈。只有和他們在一起,我才覺得溫暖自在?;ㄉ芸煜矚g上了絞殺,老愛摟著她,因為他的碧眼水云獸早被白光光送出去,打點羅生天的關系了?;ㄉ鷼t對龍眼雞十分感興趣,不過滿口臟話讓龍眼雞直翻白眼。而鼠公公在看過大虎的望遠鏡后,立刻虛心向對方求教,有什么東西能幫他逃跑得再快一些。 至于我,一會兒和花生皮、白光光閑聊,一會和鳩丹媚調情,再對甘檸真叫幾聲“小真真”,忙得不亦樂乎,渾然不覺時間流逝。 到了晌午,長春會就將正式開始。我們走出帳篷時,十大名門除了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都已經到齊了。白光光他們和我暫時分開,站到另一邊,甘檸真、鳩丹媚等人照舊戴著垂紗笠帽,混夾在影流門人里。 各大名門的人圍成經緯分明的一簇簇,掌教們站在最前頭。 “好大的架子哦。要我們八大名門一起等他們?!遍_口的是一個嬌滴滴的聲音,不過是個男人發出來的,身份是牽機派掌門牛郎。他騎在一頭青牛上,面色蒼白,長長的水晶耳墜一搖一晃。 離牛郎最近的,是一個羽衣星冠的頎長男子。十大名門這么多涂脂粉的男人中,只有他,不但不讓人覺得惡心,還更增幾分儒雅風流。我在隱無邪處見過他的圖像,知道是乾坤潭的掌門屈原。 聽到牛郎的抱怨,屈原微微一笑:“連第一名門的珠大掌教也在等,牛兄又何必急躁?”聲音清朗悅耳。 我暗道此人是個挑撥離間的高手。果然,大光明境的掌教珠穆朗瑪面色微沉,漠然道:“沙盤靜地的架子,向來大得很?!边@位羅生天的第一人面貌高古,身材魁梧,氣宇森然,雙目似不可測的深淵。一襲華貴的寬大銀袍隨風輕揚,袍上嵌鏤晶瑩剔透的絲紋,在陽光下璀璨流爍。 “我說呀,也只有我們的珠大掌門心胸開闊能忍,我可受不了?!迸@蓮男淅锍槌鲆环较阊z帕,點了點額角。姿勢嫵媚,還翹著蘭花指,尖滑的長指甲上涂了銀粉丹蔲。 瑯森瞥了我一眼,突然開口:“我看沙盤靜地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里?!?/br> 我悄悄對瑯森眨眨眼,隱無邪呵呵笑道:“他們也快來了吧。大概沙盤靜地和脈經海殿商量著怎么辦喜事,把時間也忘了?!?/br> 屈原接口道:“兩家將要合為一家,也算是羅生天曠世難逢的第一盛事了?!?/br> 兩人都是挑撥高手,你一言我一句,再加上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大光明境,令珠穆朗瑪的神色越來越冷。 一道燦爛的金光驀地閃過天際。 “脈經海殿來了!”慕容玉樹仰頭喝道。 我心中一顫,渾身血液沸騰。碧空中,那道金光向蝴蝶嶺飛速接近,隱隱地,有呼嘯的風雷聲傳來。 一個金光燦燦的猙獰頭顱,在視野里不斷放大,幾乎蓋去了太陽的光芒。 那是一條龐大無匹的異種金蛟,巨頭獨角,雙目凸出,渾身密布閃閃發亮的鱗甲。背生十對狹長的翅膀,轟然扇動。腹下四只嶙峋利爪,舞動時撩起一片片云霧。金蛟飛到我們頭頂上時,身軀遮住了整個天空。 蛟頭上,當先傲立著一個金袍美女。風姿雍容,金袍波浪般起伏,光華閃耀,宛若天上的女神下凡。 她就是脈經海殿的殿主海妃!我的心忍不住怦怦亂跳,在海妃身后,赫然站著一群金甲金靴的女子,其中一個高挑白膩,美艷動人,正是海姬! 金蛟向下飛落時,身軀不斷縮小,等落到崖上,只剩下一個碩大的蛟頭,身子變成了細小的一條,靈巧扭動,有點像一只蝌蚪。 “有勞各位掌門久等,海妃先行告罪?!焙e鷥炑诺刈呦买灶^,目光緩緩掠過四周,湛藍色的眼睛像閃閃發光的寶石,具有極強的穿透力。燦爛的金發挽成了一個高髻,斜插著一枝波浪鏤紋的金步搖,一步一搖爍,顯得華貴雍容。 眾掌門堆起笑臉,紛紛客套問好。珠穆朗瑪也一副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和海妃寒暄了幾句。只有牛郎撅起嘴:“我們哪敢怪罪殿主呢?唉,我們等得腿也酸了,花兒也謝了?!?/br> 海妃淡淡一哂,脈經海殿的女武神們開始忙碌著搭帳篷,只有海姬屹立不動,表情冷漠,眼神木然,仿佛是一具毫無生氣的雕像。我運轉鏡瞳秘道術,仔細向她瞧去,沒發現什么異樣。 甘檸真在身后低聲道:“她被脈經線捆住了雙臂,可能還被下了其它禁制,限制了法力?!?/br> 我恍然大悟,到底是天生的蓮心眼,比我半吊子的鏡瞳秘道術強多了。想了想,我的神識延伸出去,觸到海姬,突然遇上了一層無形的阻力。海姬似有所感,向我的方向望來,我記起隱無邪的囑咐,趕緊收回神識,垂下頭,沒有呼叫海姬。按照事先的計劃,我的出現一定要讓脈經海殿猝不及防,不能給海妃應變的時間。 “沙盤靜地也到了,真是巧?!迸@杀亲永锖吡艘宦?,來時的山路上,傳來一片悠揚悅耳的絲竹聲。 綺靡綿綿的弦樂中,又夾雜著少女纏綿的歌聲,猶如醺醺春風,令人不飲自醉。一行人從山下洋洋灑灑走來,最前面的是十幾個嬌艷少女,長發櫻簪,白襪晶鞋,天鵝絨的藍色裙袂飄飄,雪藕似的手臂輕柔揚起,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個英俊少年,邊舞邊歌而來。 不用問,我也知道這個少年是沙盤靜地的繼承人——無顏。情敵相見,分外眼紅。我死死盯著無顏,恨不得把他剁碎了喂狗。 “嗯,讓我好好看看,你們兩個誰更俊俏一點?!兵F丹媚在背后咯咯地偷笑。 龍眼雞搶答:“當然是我?!?/br> “閉嘴!不然扁你?!蔽覜]好氣地道,目光在無顏身上掃來掃去,竭力想挑出一點毛病。 和別人不同,無顏沒有涂脂抹粉,因為原本就已經面如傅粉,唇似朱丹。他始終掛著淡淡的,懶洋洋的笑意,唇角微揚,眉梢淺挑,步履輕飄,整個人仿佛帶著一種彎彎的美妙弧度。 他被美少女們簇擁著,就像一只被百鳥簇擁的鳳凰。他的衣衫也是最華麗的百鳥朝鳳繡圖,繁密的彩霞紋中,色彩斑斕的群鳥在四周飛舞,當中的鳳凰紅艷似火,昂著金色的脖頸,張開絢麗的雙翅。 “這個人笑起來像個白癡?!饼堁垭u嘀咕道:“干嗎老笑啊,天上掉寶貝了?臉抽筋了?” 我滿意地摸摸龍眼雞的鼻子:“認識你這么久,第一次聽到這么富有判斷,富有哲理,富有內涵的話?!?/br> 無顏身后,一大幫少女手捧各式樂器,揚揚吹奏。再后面,四個黃衣人擁著一個華服老者,老者相貌清奇,雙目半閉半睜,長長的雙耳垂肩,正是沙盤靜地的掌門無痕。也是格格巫要我除掉的對象。 在隊伍的最后,我看到了柳翠羽,不免為花生皮他們擔心起來。擺明了,沙盤靜地要力捧眉門作為第十名門。 “終于都來了?!敝槟吕尸數氐?,不冷不熱地和無痕招呼。不出所料,沙盤靜地的人和脈經海殿并排站在一起,仿佛向各門無言預示著什么。無顏則像個癩皮狗一樣,粘在海姬身邊。我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竊笑。 甘檸真奇怪地道:“你還有心情笑么?” “無顏無顏,不就是不要臉嘛?!蔽已笱蟮靡獾氐?。 珠穆朗瑪擺擺手,肅然道:“既然各派掌門都已到齊,本屆長春會正式開始?!?/br> “蓬”的一聲,一束花炮沖天而起,在碧空炸開。璀璨奪目的光焰四射,化作一輪綻放的太陽。 蝴蝶嶺上下,涌出重重彩霧。大光明境的弟子們施展浮光掠影身法,流星般沖向半空,手里捧著一只只銀白色的葫蘆,打開葫蘆口,里面射出千萬道燦爛的光芒,透過瑰麗的彩霧,變幻出鮮艷繽紛的圖樣。 “大光明境,沙盤靜地,脈經海殿,乾坤潭,登峰造極閣,風雷池,影流,反斗門,牽機派?!惫忪F交織處,羅生天九大名門的字樣一一浮現出來。從排名先后,便可瞧出各派的強弱。 整座蝴蝶嶺籠罩在眩目的迷光霞霧中,無數彩帶鮮花飄飛,水鳥珍禽鳴叫。如同一重重艷光漣漣的波浪,從四面八方涌出來。 四下里響起隆重的鼓樂。早有人擺好香案、瓜果供品。案前的鮮紅地毯上,躺著一對特別雄壯美麗的麒麟,四肢被粗長的黃金鎖鏈捆住,苦苦掙扎哀吼。 “獻祭?!彪S著珠穆朗瑪的低喝,兩個盛裝美女款款走出,優雅地脫卸掉一層層華美的鏤紋羅衣,波浪似地堆在腳下,露出凝脂白霜的皎潔胴體。然后她們半跪在麒麟前,一動不動,美女的雪玉膚光和麒麟的彩色鱗甲形成驚心動魄的對比。 有人呈上金盤,刀光一閃,兩個美女抓起金盤上的銀刀,刺向地上的麒麟。慘吼聲中,銀刀割開麒麟的喉管,鮮血泉水似地噴涌出來。兩個美女并不停手,一刀又一刀,扎向麒麟,血水噴濺在雪白高聳的rufang、渾圓修長的大腿上,綻出艷麗的血花。 十大名門的人放聲歡呼,深紅的地毯上血流成河,麒麟的殘肢碎rou飛濺,白嫩的裸女瘋狂揮刀??????,眼前一切勾勒出香艷而血腥的刺激畫面。我看傻了眼,長春會的祭禮還真是別具一格啊。 九大掌教在案前齊齊跪下,雙掌合十,向上蒼膜拜。 我不屑一顧,甲御術既然是改造天地,又何必向天地叩拜? 良久,九大掌門才起身。珠穆朗瑪環視四周,說了一大堆長春會是羅生天光榮傳統,友情橋梁之類的廢話,聽得我急不可耐。好不容易,珠穆朗瑪才步入正題:“本屆長春會的主要決議,是關于羅生天第十名門的空缺。影流的隱無邪掌門已經正式舉薦,由兵器甲御派補選第十名門,各位掌門有何高見?” 白光光得意洋洋地走出來,向各位掌教施禮。 第一個開口的是海妃:“兵器甲御派,在羅生天不過是一個平庸小派。如果讓他們擔任第十名門,恐怕羅生天里的幾萬個門派都不會信服?!?/br> 隱無邪笑了笑,也不出言反駁。會場上沉默了一會,響起無痕枯澀的聲音:“老夫舉薦眉門擔任第十名門?!?/br> 柳翠羽躍眾而出,站到了白光光邊上。他無論氣宇儀表,都勝過白光光一籌。隱無邪還是不露聲色,一句異議也不提。 海妃欣然附和:“眉門是近年來羅生天興起的杰出門派,新任掌門柳翠羽,更是法術高強,雄才大略,堪稱后起之秀中的風云人物。由眉門擔任第十名門,最合適不過?!?/br> 兩個人一搭一唱,白癡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隱無邪忽然開口:“后起之秀?既然是晚輩,那么資歷尚淺,還不足以擔此重任。據我所知,柳翠羽是剛剛才接任眉門掌教的吧?” 我暗叫姜還是老的辣,隱無邪一開始悶聲不響,貌似懦弱。直到在海妃的話里挑出骨頭,才冷不丁地反擊,這等沉穩功夫,值得老子好好學習。 海妃艷燦一笑:“俗話說后浪推前浪,代有才人出。只要有真才實料,后起之秀一樣可以擔當大任。至于資歷,也是磨練出來的。我擔當脈經海殿掌教的時候,也和柳翠羽差不多年紀?!?/br> “柳翠羽好像是個孤兒,出身貧賤,怎能和海殿主的高貴身份相比?” “出身并不代表什么,十大名門的掌教也并非全是世襲?!?/br> 雙方開始了唇槍舌戰,其余掌門則冷眼旁觀。隱無邪淡淡地說了一句:“原來海殿主欣賞的是有真才實干的后起之秀,不在乎門第出身?!?/br> 海妃猶豫了一下,道:“沒錯?!?/br> 我幾乎要拍手叫絕,隱無邪真是厲害,幾句話騙得海妃自掘墳墓。這么一來,一旦我和無顏爭奪海姬,海妃就不能指責我的門第出身了。否則等于自己刮自己的耳光。 “兵器甲御派源遠流長,足有百萬年歷史?!彪[無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海妃打斷:“可惜昔日的風光早已蕩然無存,怎能和現在如日中天的眉門相比?過去再輝煌有什么用?現在不行了,就得讓賢退位?!泵滥款櫯?,看似不經意地掠過珠穆朗瑪。 隱無邪道:“若是論起對羅生天的貢獻,眉門恐怕還差一點。前些日子,相信各派掌門也收到了兵器甲御派呈獻的望遠鏡、皮鳥飛車。這兩件東西非同小可,一旦推廣,將大大增加我們羅生天的作戰能力?!?/br> 慕容玉樹插口道:“那皮鳥飛車的確新奇,居然能載人飛上大半個時辰。我陪小妾乘坐了一回,倒也飛得穩當?!?/br> 我心知,這一定是大虎研制出來的玩意,不由心中一動。比起我來,大虎似乎更適合當南宮平的徒弟。 隱無邪還在不緊不慢地和海妃辯駁,雙方你來我往,爭執不下。屈原忽然打斷了雙方的話:“既然兩位掌門各執一詞,不如按照老規矩,由大家表決吧?!?/br> “好,就按照規矩,由各大掌門表決?!焙e敛华q豫地道,美目中閃動著莫測的光芒。 我心中一緊,難道海妃這么有信心?哇靠,她不會暗地里和幾大門派勾結好了吧?我越想越不對勁,海妃應該早料到,最終會以表決的方式解決。除非她有絕對的把握獲勝。 我望望隱無邪,心里有點忐忑不安。 會場議論紛紛,繼而陷入了一片莫明的沉默。在珠穆朗瑪點頭同意后,第一個表決的,是反斗門的慕容玉樹。 “老夫棄權?!边@個超齡花花太歲笑嘻嘻地道,顯然是個老油子,誰也不得罪。隱無邪似乎有些意外,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玉樹。 我開始留意每一派掌門的神色,捕捉他們眼神的細微變化。其中,無痕最是高深莫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而海妃最是變幻不定,眼神宛如大海,時而風平浪靜,時而波濤洶涌,時而嫻雅多情,時而又顯得精明冷銳。讓人反而捉摸不透她的真正心意。 呼延重跨前一步,目光一掃四周,語聲如精鐵般硬煉:“眉門?!?/br> 接下來是隱無邪和海妃,當然各自選擇了兵器甲御派和眉門。 剩下的幾個掌門像是在猶豫,誰也沒有表態,場上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我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手心沁出了汗珠。再看白光光和柳翠羽,前者瞪大了老眼,胡亂地搓著長須。后者神色從容,似乎成竹在胸。 等了一會,還是沒人說話,無痕終于開口:“眉門?!甭曇艟拖窨葜ιΣ?。 白光光的臉色都變了,幸好牽機派的牛郎選擇了兵器甲御派:“我就是覺得這位小弟弟可愛?!碧m花指嬌滴滴地指向花生果,弄得兵器甲御派的眾人哭笑不得。 “兵器甲御派?!敝槟吕尸敵烈髁艘粫?,毅然道。羅生天第一名門,終于開始了和沙盤靜地、脈經海殿的正面交鋒。 雙方的票數三比三,打成平手,剩下來的乾坤潭和登峰造極閣至關重要。我的一顆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最后的結果不僅決定了兵器甲御派的命運,也關系著我和海姬的命運。 “好像該我了?!鼻┦┤坏?,山風吹得他羽衣飄飄,似要乘風飛去,摘取天上星辰。據說他的袖里乾坤甲御術,是遠古仙人遺傳下來的法術,練到化境還真能摘星攬月。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隱無邪暗暗對我一笑,示意我不用擔心。 屈原的目光從柳翠羽轉到白光光,又從白光光投回柳翠羽,弄得所有人跟著他的目光轉來轉去。 “兩位誰的法力更強一些,我就選擇誰?!鼻谋響B出人意料,霎時,兩只大袖像風帆呼呼鼓起,袖口張開,一倍、兩倍、十倍??????,廣袖不斷漲大,變成了兩個無底大洞,分別罩向白光光和柳翠羽。 剎那間,白光光、柳翠羽消失了,視野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袖口,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廣袖劇烈抖動,忽陷忽鼓,像是里面有無數只鳥兒在拍翅?!稗Z”的一聲,白光光、柳翠羽從袖子里跌出來,前者一屁股摔倒在地,狼狽爬起;后者晃了晃,總算站穩了。 雙方高下立判。 “我覺得還是眉門更合適一些?!鼻瓘娜莸?。他這一手看似十分公平,誰也沒話可說。 隱無邪當場色變,白光光神色頹然,珠穆朗瑪面沉似水,無痕的眼睛還是半睜半閉,像是在打瞌睡。 海妃眼含笑意,而柳翠羽已經在笑了,眉門的一幫人歡呼雀躍,似乎準備慶祝了。比起兵器甲御派的寥寥幾人,他們人多勢眾多了。我駭然發現,海妃投向瑯森的眼神,有一些奇怪。再看登峰造極閣的幾個護法,正向無痕悄悄點頭。 他們一定早有了協議!我驀地醒悟過來,聽到隱無邪的冷哼聲。 瑯森神色冷漠,久久不語。 “瑯掌門,該你了?!敝槟吕尸斏坏溃骸艾樥崎T可要鄭重選擇啊?!?/br> 海妃笑道:“瑯掌門,別再讓大家久等了?!毙β暢錆M自信。 我心中暗忖,早在長春會前,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一定算清了每個門派的立場。事先的謀劃、秘密聯絡、私底協議,遠比我和隱無邪來得周全嚴密。既然他們想要謀奪羅生天的首席寶座,那么應該在很久以前,就著手準備了。 隱無邪吃虧在準備太遲,畢竟兵器甲御派重返羅生天,脈經海殿、沙盤靜地透露聯姻的風聲,不過是個把月前的事。 瑯森儼然成為了眾人的焦點,這不僅僅是第十名門的空選,還關系著各大名門之間的激烈暗斗,今后羅生天的勢力對比。 瑯森低下頭,遲遲不開口。我的一顆心揪了起來,我在賭,賭黃巾的價值在瑯森心中到底有多大。既然他把兩個女兒都賠進去了,沒道理會中途放棄。 關鍵看利益枰秤的另一端,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許給他的好處有多大。 “瑯掌門,大家都在等你?!睙o痕驀地睜開眼,眼眶內赫然沒有瞳孔,只是閃爍著一粒粒奇特的黃色光點。 瑯森抬起頭,避開了無痕的目光,眼神與我一觸,又移開,嘴角的肌rou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我的心驟然一沉。 “兵器甲御派?!爆樕蛔忠活D地道。 四周一片寂靜,隨即哄然。海妃愣住了,登峰造極閣的護法們也一臉驚異地看著瑯森。隱無邪對我投來一個贊嘆的眼神。 我仰天長長松了一口氣,攥緊拳頭。交換!果然是不變的真理!但也只有瑯森這樣只重利益的人,才會遵循這個真理。在秤的另一端,黃巾的利益壓過了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許諾給瑯森的利益。 “票數相等,那么按照羅生天千萬年來的規矩,尊崇的第一名門將擁有決定權?!蹦饺萦駱溱s快表態,老家伙完全是墻頭草的性子。 珠穆朗瑪微微一笑:“我宣布,兵器甲御派成為羅生天的第十名門。恭喜你,白掌門?!?/br> 白光光歡喜得屁顛屁顛,忙不迭地和珠穆朗瑪握手,又跑到各大掌門面前套近乎,舌燦蓮花,唾沫飛濺。大有保十爭九,趕超前三的氣勢。 兩行熱淚,緩緩從花生皮老眼里流出?;ㄉ_心地大叫大嚷,花生殼咕噥道:“媽的,搞得老娘忽上忽下的!” 不等海妃再說,珠穆朗瑪宣布道:“天色已晚,今天的長春會到此為止,明日繼續?!鳖^也不回地離開,硬生生地把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的聯姻拖到了第二天。 幾百個美貌侍女翩翩而來,手捧五彩繽紛的琉璃雙耳大瓶,瓶口緊塞,里面盛滿了瓊漿玉液、丹草芝果。她們走到天池邊,彎下柳腰,把琉璃雙耳大瓶放入池水,大瓶頃刻便順著瀑泉,一只只向下急速傾瀉。 沿著瀑泉,各大門派的人紛紛在蝴蝶嶺上下散開,三五聚做一堆,施展千奇百怪的甲御術,從瀑泉里撈出琉璃巨瓶,暢懷飲食。一時人聲鼎沸,歌舞綺麗,弦樂飛揚,各種甲御術花枝招展,看得人目不暇接。 “呼”,一個乾坤潭的門人面對瀑泉,袍袖飄飄張開,一只琉璃瓶從湍急的瀑布里自動跳出,射向袍袖。誰料半途一塊旋轉的黃巾斜里飛出,黃巾里鉆出一只毛茸茸的獸頭,張嘴咬住了琉璃瓶。得手的登峰造極閣弟子歡呼一聲,剛要炫耀,一縷眩目的白光射過,琉璃瓶已經落到了一個大光明境的門人手中。 我心中雪亮,這雖然是一種狂歡儀式,但也暗含各派較量法術之意。 “這是長春會最風雅的一項——流觴曲水?!彪[無邪向我走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相信我,你會成為北境最璀璨的一顆星星!” 我微微一笑,感到壓力驟然消失后的輕松。這是一場沒有刀劍的戰斗,但那看不見的烽火,卻燒得比任何一場刀劍相拼還要猛烈。 (未完待續,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