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唐未晞苦惱地站在教室門口，看著傾瀉而下的大雨：「哎……雨怎么說下就下呢……」滿面愁容地翻著書包，她今日可沒有帶傘呢……回首再看一眼時間，唐未晞咬牙，將書包扛在頭上，快步衝進滂沱大雨之中。

    就是速度再怎么快，當唐未晞跑到打工地點時，也已全身濕透。顧不上尚在滴水的衣服，她換上制服，迅速進入工作狀態。

    她動作熟練地收拾物品、出餐，無法不去注意到窗邊的女子。

    唐未晞對她并不陌生，女子時常到這里來品咖啡、嘗甜點，但卻從未看見女子這般──氣質依然清冷，卻雙眼黯然、面帶憔悴。比起從前，女子現在更像是毫無感情的工作處理器。

    接近打烊，唐未晞擦著咖啡杯，一抬頭，恰巧看見窗邊的女子冷漠地盯著手中文件，旁邊的咖啡滴點不剩，她絲毫未察，端起杯子就往嘴邊湊，撲了空才正眼看向杯子，靜靜的望著，喃喃：「沒了……」

    『事到如今，你還不愿認清事實嗎？是因為輸得這般狼狽，所以不想承認嗎？七年的時光，最后敗給一個男人，還有哪里不明白嗎？這七年，你把自己活得宛如一個笑話，你知道嗎韋曜靈！汪其華她從未愛過你，她只是與你玩玩！如今玩膩了，她汪其華要回去過正、常、人的日子了！』

    『她從未愛過你！』

    『她只是與你玩玩！』

    『玩膩了！去過正常人的日子了！』

    「只是……玩玩……」韋曜靈聲音很低，縱使是已經站在她身旁的唐未晞也聽不清楚，唐未晞將手中的水杯放到桌上，刻意的發出聲音，韋曜靈瞬間回神，抬頭看向身邊的人。

    唐未晞嘴角彎起明朗的弧度，溫言：「我看你杯子都空了，請你喝一杯水?！?/br>
    頓了頓，唐未晞嘴角弧度加深，露出一個幾乎是討嫌的微笑：「另外，我們三十分鐘后打烊?！?/br>
    伸手拿起水杯，韋曜靈垂首，只能隱約看見她臉上無懈可擊的微笑：「謝謝你，太專注工作，忘記注意時間了，還好有你提醒?！?/br>
    唐未晞笑容不減：「不客氣，那我便先回工作崗位了?！?/br>
    輕快的步伐透露出步伐的主人心情不錯，唐未晞走回工作區，想到等等就可以下班，好心情一覽無遺，完全沒察覺，方才與女子對上眼時，她眼底淡淡的烏青，以及鏡片后的血絲。

    韋曜靈啜了一口水，收拾起散落的文件，微微蹙起的眉顯露出她似乎正在煩惱甚么。

    剛剛……那個聲音，是誰在說話？

    顯然不是那個特意跑來提醒她即將打烊的女生，她們素不相識，那女生不會了解到她的過往。

    那么，是誰，在她的耳邊大喊那些話的？

    是誰，一而再、再而三，提醒她那些不堪的往事？

    韋曜靈揹上包包，將開水一飲而盡，轉身走出大門。

    門外，是一片無止盡的黑暗。韋曜靈躊躇著，突然迷失方向。

    我要去哪？我該去哪？我還能去哪？

    『這里?！豁f曜靈猛然抬頭。是方才那個聲音！

    『到這里來吧，離開那些令人作嘔的欺騙、背叛，到這里來吧。這里沒有那些惺惺作態的人們，到這里來吧?！?/br>
    『到這里來吧……』

    『逃離那夜夜纏著你的噩夢吧……』

    「到那里去吧……」朱唇輕啟，韋曜靈雙眼空洞：「那里，沒有欺騙和背叛，也沒有可怕又噁心的噩夢，去吧、去吧?！?/br>
    「去一個不會再做惡夢的地方吧?！?/br>
    話音落下，韋曜靈抬起腳，朝著聲音來源走去。

    雖然年紀不大，但唐未晞從來沒想過，會親眼目睹一個方才還與她談笑風生的人，一轉眼就想不開去跳湖。

    把人從湖邊硬拽回來時，她依然錯愕。自己不就是態度沒那么溫和的告知她打烊時間嗎……不高興可以當下告訴她，不至于出店門就去跳湖吧……

    她打工的地方外頭就有一座人工湖，白天時景緻優美，靠著這點吸引不少客人光顧，沒想到入夜后險些成為旁人尋短的地方。

    「小姐？小姐？」喚了數聲也不見眼前人應答，一陣風吹來，唐未晞迎面吃了風，沒忍住咳了兩聲，倒是因此讓韋曜靈回神，看向明顯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啊……抱歉，你叫我嗎？」

    唐未晞忍住了喉間的癢意，開口回答：「我剛下班，就看見你往湖中央走去，」唐未晞指向她沾濕了的鞋與裙襬，繼續道：「把你拉了回來，只是沒想到你好像沒感覺似的?！?/br>
    聞言，韋曜靈皺起秀氣的眉，她的記憶停留在走出店門口……在這之后，到底都發生了甚么事？

    「謝謝你……我有點恍神，沒注意到路況?！?/br>
    不過，現下更重要的是眼前的情況。韋曜靈偏頭回憶方才的場景，試探著問道「……你著涼了嗎？」唐未晞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反問，開口就要反譏是為了拉她回來才著涼咳嗽的，一轉念想對方裙子只弄濕了下擺，自己也只沾溼了鞋子，這話實在沒什么說服力……「沒有，我沒著……咳咳咳！」

    啊，聽起來更沒說服力了，唐未晞一邊咳一邊懊惱地想。

    韋曜靈瞇起漂亮的眸，盯著對方咳到脹紅的臉，把外套往前遞了遞：「穿上吧，你是不是早就著涼了？」

    唐未晞偏過頭又咳了兩聲，無奈回答：「沒辦法，下午下大雨那時候我趕著要來打工，又沒帶傘，就淋著雨衝過來了?！?/br>
    「下午下雨了？」韋曜靈納悶地回問，唐未晞不敢置信地看她：「雨很大！」韋曜靈緩緩往車旁移動，輕聲：「是嗎？可能我太專注在我手邊的事情了吧?！?/br>
    站在車旁，韋曜靈歪了歪頭，模樣看上去有些嬌憨可愛：「有點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本就跟著她的腳步往前走的唐未晞停下來，突然有些壞心的想逗逗眼前這個做任何事都標準得像個機器人一般的人。

    「只是送我回我家？我還以為要帶我回你家讓我喝杯熱飲呢?！?/br>
    把肩上的包包放進后座，韋曜靈淡漠的微笑：「來啊，不過我最近比較忙，很少待在家，也沒怎么整理?！拐f著，韋曜靈伸出手要接過唐未晞的包包：「不嫌棄的話，去我家坐坐吧？」

    直到車子發動，唐未晞還是沒搞懂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從逗逗眼前人演變成這樣的。怎么就傻傻地把包包遞給她了呢？怎么就坐上車了呢？……怎么就突然要去她家了呢？這一切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我姓韋，韋曜靈?！馆p柔的嗓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寞，韋曜靈看向她：「你呢？」

    唐未晞清了清嗓，清亮的聲音回盪在車內：「唐未晞，唐朝的唐、『蒹葭萋萋，白露未晞』的未晞?！?/br>
    韋曜靈頓了頓，才開口：「……是《詩經》啊?！?/br>
    她恍然想起，汪其華的名字，也出自于《詩經》，那時她跟汪其華說甚么來著？

    「名字很美?！?/br>
    唐未晞沒注意到身旁人的不對勁，眉眼彎彎的回答：「我也覺得，特別是自我介紹的時候，用《詩經》說自己的名字，簡直不能更有氣質有文化了！」雖然咳嗽著涼，也不能阻擋唐未晞說話：「……但我覺得我們很神奇，都要去到某人的家中了才終于知道對方的名字……」

    意外的，喜靜的韋曜靈聽著唐未晞喋喋不休地唸叨，也不覺得吵。相反的，這是她最近一段日子以來，心情最輕松的時候。手邊沒有令人疲憊的公事，耳邊沒有陰暗又恐懼的聲音……真好。韋曜靈慢慢地、彎起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