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臨迦整整提早了將近一個小時到電影院旁，冷風吹在他身上，他一邊掏出手機，一邊想著等一下該跟裴思淺說些什么。

    他不怎么怕冷，身上真的就只有針織毛衣和牛仔褲，反正西市的冬天不會低于十三五度，他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氣溫，十八度，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

    宣則恭說第一次約會絕對不可以遲到，交往了之后你們就會變成嘴上說著出門了但事實上還躺在床上，被陸垣忻瞪了一眼。

    不算約會吧？楚臨迦想著，只是朋友間的互動而已，他和他們三個大學的時候也會約出去看電影，很正常。

    楚臨迦雖然說了要追人，但決心還真不怎么強烈。首先這是他第一次明確感覺到喜歡一個人——這點他確定，因為以前所有身邊的人他都沒什么興趣——再來對手情況不明，他不好下策略，宣則恭那種對誰都霸王硬上弓的作風他學不來。

    能在一起的話好吧，如果不行的話他倒也不會多失落，只是如果被拒絕的話到頭來會變得很尷尬，畢竟那間便利商店那個時間就裴思淺一個店員，如果他還想要消夜的話就還是得每天見他，這尷尬程度跟新到一間公司發現頂頭上司是不歡而散的前任時一樣。

    他點開和裴思淺的對話紀錄確認了一下自己沒有記錯時間，他跟裴思淺之間的訊息溝通其實不多，每天的交流就是晚上的消夜採購時間。沒上班時楚臨迦也還是會到便利商店買東西的，上星期六那回真是他調職以來第一天沒和裴思淺見上面。

    「楚先生！」裴思淺拔高到有些岔音的聲音傳來，楚臨迦回頭，裴思淺噠噠噠地跑了過來，揹著那個他看過的深口后背包，「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晚來了？」

    「沒有，我早到了?！钩R迦感覺這對話幾乎會發生在每一組第一次約見面的人身上。他看了下裴思淺的打扮，對方穿著一件米黃色的羽絨外套，里頭是一件高領毛衣，但不顯得臃腫，下半身是深色緊身褲和運動鞋，不說打扮得很用心，但一定有花心思選過。

    楚臨迦不太懂男裝審美，想著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穿便服的裴思淺，呼吸有些緊，裴思淺一張娃娃臉給襯得更年輕了，活像準大學生。

    裴思淺自然注意到了楚臨迦不同于以往的打扮，笑嘻嘻地道：「楚先生穿這樣真好看?！?/br>
    「……??？喔、嗯?！乖洷煌粋€人夸過一句差不多的話，那時候楚臨迦就覺得心臟不太好了，現在意識到自己喜歡人家，他覺得空氣都不對勁了?！膏?，那個……你這樣也很好看?！?/br>
    他說的是發自內心的實話，裴思淺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唇角彎彎的，對楚臨迦說道：「謝謝楚先生，我挑好久呢，后來還是室友幫忙的?！?/br>
    他當然沒敢碰顏牧箴那些隨便都要幾萬塊的衣服，挑了一些相對輕便的「便宜貨」，雖然在顏牧箴眼里不上五位數的都是便宜貨，還壓根沒有要管裴思淺還不還，但他還是在那堆便宜貨里挑了又相對便宜的。

    顏牧箴跟他說重點是穿的人長什么樣子，其實那堆路邊攤你穿起來也能很好看，不過既然要撐一下場面的話這些就借你吧。

    「……這樣啊?！钩R迦發現社交障礙在喜歡的人面前會更嚴重，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換了個話題：「我們……要先進去嗎？」

    「好啊?！古崴紲\點頭，衝楚臨迦笑了笑，一起進了電影院。

    楚臨迦把票給了裴思淺，后者整個人沒骨頭似地快要趴到柜檯上：「看轉校驚魂，然后……欸？欸？好，等我一下……」

    他開始翻找背包里的錢包，楚臨迦問道：「怎么了嗎？」

    裴思淺喪著一張臉：「他問我看身份證?！?/br>
    楚臨迦一愣，旋即忍不住地嘴角上揚。

    這部電影是妥妥的十八禁，裴思淺大概真的長太幼了。

    裴思淺嘴巴嘟得老高，將身份證拿給店員看?！甘裁?？喔，對，要?！?/br>
    他轉向楚臨迦：「楚先生爆米花吃什么的？」

    楚臨迦還在笑，這會兒收斂了一下嘴角，想到了裴思淺的口味，于是道：「甜的吧?！?/br>
    「甜的，然后……楚先生碳酸飲料你可以嗎？還是紅茶？」裴思淺剛好了口味后又轉回來問楚臨迦，后者根本不曉得正常電影院里有什么飲料，于是胡亂點頭道：「嗯?！?/br>
    他都忘了電影院總會賣一些吃的，正要掏皮夾出來就看裴思淺已經把鈔票推過去了。

    他張了張嘴巴正想說話，卻也沒有在這種情況下搶著付帳的臉皮，于是暫時把皮夾給收了回去。

    裴思淺拿到票后先遞給了楚臨迦，接著拿著餐券換了個柜臺口，把票券遞給人家換食物。

    「給你?！钩檬澄镞€沒出來，楚臨迦拿了兩張百元鈔給他，「食物的錢?！?/br>
    「噯？」裴思淺愣了一下，連忙把楚臨迦的手給推回去，「票是楚先生的，這總該我出吧？」

    「我沒花到錢，那是我朋友給的?！钩R迦道，他好像可以理解裴思淺怎么答應得那么爽快，敢情是想這齣呢。

    但就算這樣他也不可能讓裴思淺把錢給全出了，「至少我付一半吧？」

    「楚先生有票可以給其他人啊，不一定跟我，當然我出了?！古崴紲\很堅持，把餐盤接了過來，「沒關係，一點錢而已?！?/br>
    沒有，那是我朋友專門要給你的，因為看不慣我沒對象。楚臨迦在心里說著，卻也明白再堅持下去裴思淺大概會不開心，只好妥協。

    「對了，這個給楚先生?！古崴紲\接著掏出了一副手套，楚臨迦一看，赫然是當初裴思淺在店外等他時他借給對方的那副，連忙接了過來。

    「原本要隔天就還的，但隔天店里就被搶了，然后我就忘了?！古崴紲\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對不起啊楚先生?！?/br>
    楚臨迦輕輕搖頭，「沒事?！?/br>
    他壓根就忘了這事。

    裴思淺找到了等候區的空桌放下餐盤，對楚臨迦笑道：「電影院爆米花都很大份，這樣就不用吃午餐了?！?/br>
    楚臨迦一愣，他本來是想著看完電影一點多再去外頭的商圈逛逛的，沒想到裴思淺打的這算盤。

    「楚先生午餐吃過了嗎？」裴思淺拿起自己的飲料，邊拿吸管戳封膜邊道。

    楚臨迦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說吃了吧他就沒得邀裴思淺了，但說沒吃好像他要跟人家搶爆米花似的，而且考慮到對方這性子自己請他他肯定也不愿意，一時之間竟然沒回話。

    裴思淺看楚臨迦突然當機，拿紙巾擦了擦手后懟了串被焦糖黏在一起的爆米花到楚臨迦面前，「楚先生？」

    楚臨迦回神，裴思淺拿著爆米花晃了兩下，確定楚臨迦有看到后塞進他嘴里。

    焦糖的苦香和爆米花的軟脆一下子好像要溢出來，楚臨迦有些嚇到，不管是突然塞過來的食物還是裴思淺過近的距離都一樣，他沒咬兩口就嚥下嘴里的東西，讓自己集中精神，「……怎么了嗎？」

    「我說楚先生午餐吃過了嗎？」裴思淺又問了遍，他發現楚先生好常分心喔?！阜凑谆梢詴簳r墊一下胃，這個這么大一盒，搞不好我們都吃不完，而且還有飲料……」

    裴思淺自說自話的技能是滿分的，直接把他剛才的問題給略了過去。楚臨迦邊聽邊時不時地點頭一下，想著誰拿爆米花當正餐的，也太不健康了。

    開演前五分鐘開放入場，兩個人找到座位后楚臨迦四處看了下，發現觀眾層還算平均，情侶和朋友的組合偏多，少數有一個人自己來的和家庭。

    播完廣告后電影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少數人吃東西的聲音。黑色螢幕上緩緩留下一道血液，裴思淺小聲地問道：「楚先生怕鬼嗎？」

    楚臨迦搖搖頭，旋即想起現在什么都看不到，于是輕聲回應：「還好?！?/br>
    裴思淺靠得實在有點近，為了將音量放到最輕，他幾乎是貼在楚臨迦的耳邊說話，氣息拂過他的耳垂，楚臨迦頸子直接麻了一半。

    太刺激了。

    裴思淺還想說些什么，但接著一張鬼臉直接貼在了螢幕上，整個電影聽各處都傳來不同音頻的尖叫聲：「啊啊??！」

    裴思淺還保持著要跟楚臨迦說話的動作，被有眼窩沒眼球的鬼臉嚇得僵在原地。

    楚臨迦微微一頓，血腥場面他是不怎么怕，好歹做的是常常見尸體的職業，但鬼片除了造型以外也靠一些突發式的驚嚇手法以及配樂，兇殺案現場可不會有bgm。

    片頭過去后氣氛稍微輕松了起來，裴思淺開始爆米花配飲料，偶爾跟楚臨迦說個兩句，但沒有再像開頭靠得那么近過。

    劇情進入中段時已經發了好幾個便當，每一個的死相都特別慘。裴思淺把飲料杯捏得有些變形，散發著焦糖香的爆米花也不吃了。他小聲地又湊了過去：「楚先生……你真的不怕？」

    「……嗯?！钩R迦好像懂為什么宣則恭要讓他帶人看鬼片了，這跟玩恐怖游戲還有鬼屋一樣，如果對方怕鬼的話是肢體接觸的好時機……還有順便利用吊橋效應是吧？

    他在心里對宣則恭的算盤感到特別無語，接著就聽裴思淺小聲地道：「楚先生我能……抓著你嗎？」

    楚臨迦：「……」

    裴思淺已經被劇情的幾個大起大落嚇得快要哭出來了，他平常膽子還算可以，安娜貝爾或什么厲陰宅鬼關燈他都看過，也就普通嚇人，他會尖叫心臟會跳，可這電影不知道哪個鬼才編劇和導演，氣氛特別到位，妝容逼真，音樂很好地烘托了氛圍，而且光女二的尖叫聲就可以聽得人一身雞皮疙瘩。

    楚臨迦深吸了口氣，其實沒什么好拒絕的，于是他輕輕應了一聲：「嗯?！?/br>
    他話音剛落，裴思淺就從飲料杯后頭抓住了他的右手臂，還是兩隻手都握著的那種，整個身子也貼了過來，聲音居然還有點哭腔，「謝謝楚先生……」

    楚臨迦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電影很意外地除了女主角和一個路人以外無人生還，而且只是勘勘脫離險境告個段落而已，可以看出故事壓根還沒結束，不知道就是留個懸念還是想拍第二集。

    燈光亮起時楚臨迦聽到好些地方都傳來抽氣的聲音，想必被嚇哭的人不少。

    裴思淺后半段都抓著他的手，爆米花就沒再碰過，楚臨迦也吃得不多，這會兒還剩下大半桶。

    楚臨迦往右看過去，裴思淺又沒骨頭一樣靠他的手臂上，看著已經黑掉的大螢幕。

    「……裴思淺？」他輕聲喚道，「走了嗎？」

    裴思淺抬起頭，眼圈居然有點發紅，應該是沒有哭，但表情特別委屈：「男主怎么就死了??？他沒做錯什么不是嗎？」

    「……」楚臨迦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共情能力太強好像也不是好事。

    男主角從頭到尾就是個被無端捲入的，但他足夠冷靜強大，是里頭少數沒有一開始就崩潰的人，可最后還是被慢慢折磨得失去了理智，最后了結自己的生命。整體來說這男主的演技算是超群了，那發狂的樣子特像他之前看過的一個精神病殺人犯。

    「我就還沒看過這么氣人的鬼片……」裴思淺嘟噥著，總算放開了楚臨迦，抓了把爆米花丟進嘴里，邊嚼邊說，「好看是好看，但也太……」

    他已經很久沒有被嚇得這么嚴重了，后來是真的怕到受不了才抓住楚臨迦的，楚先生動都沒動過，表情看起來也沒變，警察膽子真的都比較大??？

    楚臨迦看著滿臉寫著可憐兮兮的小男生，心都化了一半。他不自覺地放輕語氣：「沒事，都是假的，這只是電影而已?！?/br>
    「就是有你們這種人！」裴思淺氣呼呼的，又吸了一口已經消氣的雪碧，「跟你們這種人看鬼片最無趣了，都不會被嚇到?！?/br>
    楚臨迦很無辜，任裴思淺撒脾氣了一會兒才道：「好了，人家要清場了，走吧？」

    裴思淺吸吸鼻子，應了聲，把食物和東西給拿了起來。

    「楚先生剛才是不是喊我名字了？」裴思淺邊收拾邊問，「這是不是第一次??？」

    楚臨迦回想了一下，確實，以前總是裴思淺一口一個楚先生地喊他，自己倒是沒有喊過對方的名字。

    「噯，楚先生沒念錯，不過當警察國文應該也不錯吧？」裴思淺又抓了幾顆爆米花，「之前好多人都不會念我的姓氏?！?/br>
    楚臨迦不知道該接什么，于是嗯了一聲，換來裴思淺的大笑。

    最后兩個人在外頭把爆米花給全吃了，中間裴思淺給楚臨迦分析劇情、說自己的感想、哪里最恐怖，楚臨迦想的是他覺得最刺激的地方還是一開始，裴思淺在他耳朵旁邊說話的時候。

    談戀愛的人都不正常，雖然他還沒開始談，但喜歡上人智商好像就會下降。

    他嘆了口氣，繼續聽已經恢復正常、正眉飛色舞的裴思淺嘰嘰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