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往事回神，襄才人聽著附近的宮女繪聲繪影的說話，心里卻生出幾分羨慕，羨慕自己曾有過的自由，如果她不要答應俞昭容，如果她沒有留在宮里，是不是能在那個她曾經的夢想中生活？

    或許。

    看著那個神似久華的身影走過來時，相似的宮女衣服，還有相似的少言跟那種獨特的氣質，都讓她有些懷念，所以在南靈認出她要離開時，她喊住了南靈。

    「等一等！」襄才人喊了出來，恍惚間看著南靈轉身過來，她感覺像是久華跑過來質問她，為什么她們約好的出宮，自己卻留在這里。

    我要為你報仇??！

    襄才人垂下眼，把那個曾經心思單純的自己掩住，裝出深沉的模樣面對來人。

    南靈聽到有人喊，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踏進了涼亭「才人安?！?/br>
    南靈行禮的動作順暢又標準，既然是來宮中學禮儀，她就真的實打實的學，因此現在行禮也有模有樣的。

    「南靈姑娘愿意見我，真讓人欣喜，畢竟昭容娘娘之前對瑗婕妤有些誤會?！瓜宀湃宋⑿Φ恼f。

    南靈看著襄才人「才人愿意見我，是小女的榮幸，至于誤會…」南靈微笑的看著她「我這個人腦子笨，才人還是直話直說吧?！?/br>
    襄才人低頭笑了起來「你跟她不同?！箍此仆瑯拥耐饷?，可久華是如水般溫婉，眼前這個，溫良只有那層皮，骨子里嗆辣的不行。

    襄才人的那句太輕，南靈沒有聽到，只是看著她等著她說話。

    「說起來，南靈姑娘進宮這么久，讓使者大人青眼有加，讓人很是羨慕呢?！瓜宀湃诵φf，實際上卻是另有所指，尤其她已經在俞昭榮那驗證過的事情。

    南靈看著她嘴角微勾「才人難道忘了，我在接風宴上替使者大人擋了一下，所以大人才對我好些?！?/br>
    「是嘛？我怎么好像聽到一些不一樣的風言風語?！瓜宀湃颂裘?，看著南靈意有所指。

    南靈卻一臉冷靜「既然是風言風語，才人還是莫要當真，這樣比較好?！?/br>
    「那你真的與那使者大人，沒有什么私情？」襄才人故意的問。

    「我們確實比較談得來，如此而已?！鼓响`坦然的說。

    「可我明明聽到的，是你與她似乎有些什么？」襄才人看著南靈，表情是已經知道一切的模樣

    南靈也看著她微笑，有些故意的問：「那…才人說的，是什么呢？」她的腦海閃過一點水聲，記憶中與爾夏藉著沐浴的藉口，那些歡愉在水聲的掩蓋下湮滅。

    南靈提醒自己，她現在要專心的，是眼前的襄才人。

    「呵呵，有人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也罷，我說給你聽吧?！瓜宀湃说皖^一笑，她看著附近的鯉魚池，看似不經意地提起「你覺得陛下要是知道，你對馬族的公主上下其手，甚至有對食的歪風，閭丘南靈，這名聲你還要不要？」

    她竟敢在宮中，與陛下的貴客做出這種事情，是膽子有多大，才這么無所畏懼？

    襄才人想起自己之前，試探的帶爾夏這個使者，去看那兩個對食宮女的yin戲，果然爾夏馬上就移不開眼了！

    甚至還對俞貴妃問了許多事，她也推敲出爾夏的入宮，恐怕也與眼前的南靈有關。

    畢竟，人只會對自己相關的事情有興趣。

    「對食之風？」南靈輕聲重復一句，然后點頭承認「是阿！我是?！?/br>
    古代對食，也有女同性戀的意思，就算『同性戀』這個詞還沒有被發明出來，她也還是背負著喜歡同性的歧視。

    不管她怎么否認，但這段感情已經產生了，而她是先喜歡爾夏這個人，然后沒辦法因性別一樣就放棄，所以她就放任自己，去思慕跟照顧，并欣喜爾夏的接受。

    或許身為同性戀，她的本質就是貪婪，對于感情，可以不問性別的掠奪。

    南靈嘆息，只是現在，卻有人拿我的感情來威脅我。

    南靈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面對眼前的襄才人「才人剛剛提到，爾夏是…馬族的公主？」她明知故問。

    襄才人聲音平靜的說：「是阿，宮里也傳遍了吧？而且…我聽說，她的父王被人刺殺身亡，而刺殺她父王的人，之所以能找到那條藏身密道，就是因為閭丘氏提供了線索，也因此她應該很恨你才對?！鼓响`也是閭丘家的一員。

    南靈皺起眉，爾夏沒有跟自己說的這么詳盡，甚至表現出不在意的模樣，但是這個消息讓她有些訝異，但她只能先專注眼前。

    南靈嘆息的說：「…是閭丘家對不起她?！?/br>
    「既然你清楚了，你想她會真的幫助你嗎？」襄才人笑說：「說不定她只是拿你當個玩具，等玩膩了，就會丟棄?！?/br>
    南靈心里刺了一下，但還是強打起精神面對襄才人「既然才人這么好心的告訴我這些，那我也還給才人另一個消息，才人可有查清楚爾夏的身世？」

    「這有什么好查，她不就是不就是馬族的公主，巴特雅?爾夏?！雇庾逵兄饕淖?，除了消失蹤影的狐族，最近囂張犯邊的虎族，第二大的馬族，還有夾在兩族中的鷹族。

    「那才人可知道她的母妃是誰？」南靈提出另一個問題。

    襄才人沒有開口，但她的心卻警覺起來，這個公主的母妃，難道有什么來頭?

    南靈看著襄才人不語，她溫和一笑。

    「才人似乎不知道呢？」她看著襄才人「看來才人只記得把眼睛放在宮內，忘記去查一查爾夏殿下的母妃是誰，所以不知道吧？」

    襄才人愣住，她看著南靈勝卷在握的模樣「她的母妃是…？」

    「你可以自己去問，不過就我所知，她的母妃姓莫?！鼓响`笑說。

    「什么！莫？」襄才人驚訝的重復。

    莫氏？

    當今陛下叫莫穎顥，那爾夏的母妃如果也姓莫，難不成她是皇族？

    襄才人突然想到，似乎之前有人提過，當今陛下曾把自己的親meimei嫁到外族，難道就是爾夏的母妃？

    「可是她不是馬族的公主，怎么…」她突然停住，是了，女人嫁到夫家自然是以父族為名，她居然漏掉了這一塊，果然是燈下黑阿！

    南靈幽聲的提醒「才人別忘了，自古以來通婚聯姻，就是皇族的傳統?！固蟮呐畠?，莫氏的公主嫁到馬族，生下夏爾后，因此她有了兩邊的血統。

    襄才人遲疑的問：「難不成她真的是…太后的外孫女？」太后最寶愛那個的小女兒，但是最后還是在國家大義前，讓她割捨遠嫁。

    若爾夏真的是太后的外孫女，那自己豈不是捻了虎鬚？

    襄才人揪緊自己的袖子，看似不著痕跡，但她手臂僵硬起來的樣子，還是被南靈捕捉。

    南靈看著襄才人問：「才人您想，若是太后知道，自己外孫女傳出這樣的名聲，還是從才人這傳出去的，才人覺得誰會最生氣？」

    襄才人外表冷靜，但內心卻驚慌起來，她在俞昭容面前的地位越來越不穩，所以才在這邊見南靈，為的就是替俞昭容將瑗婕妤打壓下去，好讓自己在俞昭容面前得力。

    她以為用兩人太親密的流言，可以重傷瑗婕妤，可若是太后知道，她欲加封的人有了不好的名聲，而這名聲的消息是自己散出去的，太后追究起來，自己不就死定了？

    襄才人看著她，壓下內心的掙扎「不對，你一個官家小姐，怎么可能有消息來源，知道這些事情？」閭丘家最高也才三品官，南靈進宮時，她就調查過，南靈根本沒有什么人脈！

    南靈看著襄才人「若我說，是『她』親口告訴我的呢？」爾夏是太后的外孫女，這件事是爾夏親自告訴她的。

    襄才人強迫自己冷靜「不！如果是真的，為什么陛下沒有對皇后說，只是稱爾夏為使者？」既然是自己的外甥女，為什么不說出來？

    襄才人回想，那日陛下已經命公公過來傳口諭，確實是以馬族的使者身分公告。

    南靈知道襄才人已經慌了，她繼續說：「使者只是個稱呼，才人有沒有想過，既然身分是馬族的使者，陛下為什么不讓她住在接待外賓的驛館，而是住在內宮，總不會只因為她是女子吧？」

    「能住內宮的，除了后妃女眷，還有…郡主，或者公主?！瓜宀湃丝粗响`「難道陛下打算封賞她…」如果爾夏不單純是使者，而有皇族的血緣，那封個郡主是極有可能的。

    南靈接著她的思路說：「況且現在陛下還在打算，爾夏的終身、名號都未定，才人若是打壞了陛下、太后的打算，觸怒天顏這個責任，你擔的起嗎？」

    襄才人細想，今天若巴特雅殿下是使者，自然與后宮無關緊要，瑗婕妤也沒有倚仗。

    但若成為本朝郡主，甚至是公主，有南靈救援之恩在先，瑗婕妤也相當于有了太后的倚仗，自己一個小小的才人，又沒有家世根基，根本無法對抗。

    南靈看到襄才人原本挺著的身體軟了下來，她知道襄才人已經不若見面時的防備了，她開始反守為攻「才人，其實我還知道另一件事情，關于一個叫久華的宮女?！?/br>
    襄才人眼神轉為驚訝，她看著南靈抖著唇問：「久華？」

    「是，我知道一件有關她的消息?！鼓响`點頭，她要上前，卻被旁邊的太監扼住手，她悶哼一聲「喔！」

    襄才人示意他放開「你快說！」

    南靈甩了甩被放開的手，剛剛那個太監力氣很大，她走上前傾身認真的說：「我想跟才人做個交易?！?/br>
    遠處。

    爾夏剛從太后那邊回來，正在御花園亂逛，只是她眼尖的撇到一個身影，南靈！

    她高興的細看，卻看到一個太監扯住她，她馬上閉上嘴，皺起眉頭舉步往南靈的方向去。

    南靈跟襄才人說了幾句后，起身正要離開時又被叫住。

    「就算你告訴我這樣的消息，可是她跟你的事情…」襄才人不死心的看著南靈「若陛下知道你與她的私情，你難道就不怕陛下追究？」她是旁人都要如此戰戰競競，那南靈呢？

    伴君之側，她才是太后亟欲抹除的污點吧？

    她們是共同承擔這個秘密的，南靈跟她一樣，都有風險不是嗎？

    南靈看著襄才人，她露出一種哀傷的微笑「陛下當然會追究，或許是悄悄把我滅口，既然要為她謀劃婚事，就不會傷到她，而我…」南靈垂眼看著襄才人「只要她沒事，我無所謂?！箤λ?，死亡說不定是解脫，讓她可以逃出穿越的世界。

    只是黃樑夢醒后，她的蝴蝶卻也會消失而已。

    襄才人聽出南靈語氣中的不捨，她的深情讓自己有些感慨「若是久華還在，我們說不定也如你們一樣?！?/br>
    南靈輕笑一聲肯定的說：「不會的?！顾冻霾灰詾槿坏男θ荨溉绻湃苏娴氖侨缥腋鸂栂牡那楦?，才人就不會用我們的私情來威脅，不是嗎？」

    如果襄才人能感同身受，就知道她這份不見光的感情，她有多珍貴跟害怕。

    她不允許有人說她的爾夏一句不好，就算她的力量很柔弱，也不會讓人用她們感情去傷害爾夏。

    至于那些對她們感情的臆測，由我來背就好。

    因為，是我有了不對的感情。

    「告辭?！鼓响`起身行禮，這是她第一次在后宮，露出自己的鋒芒，為了爾夏，她會將流言扼殺在搖籃中。

    沒有管襄才人尷尬的表情，南靈只是走到外面有陽光的地方。

    爾夏也走了過來，南靈對她露出真心的笑容。

    她的蝴蝶來了。

    她對爾夏行禮，爾夏看著南靈的眼神，里面有著她熟悉的柔情，她順手拉過南靈，對襄才人點了頭算是打招呼「襄才人?！?/br>
    「使者大人?！瓜宀湃梭@慌的走上前，糟糕，她都聽到了？

    想到爾夏的身分，襄才人害怕而恭謹行禮，心里卻是忐忑不安。

    爾夏原本是想發難，但是南靈卻主動牽著她，她心里一暖，對著南靈笑了笑。

    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她猛然轉頭就是一腳，將剛剛扯過南靈手的太監踹倒，然后拉著南靈對襄才人客氣的說：「既然才人的狗不長眼，我就替你教訓了，才人不介意吧？」

    襄才人看著爾夏只覺得有些悚然，她搖頭「不…不會！不會…」她只想趕快回宮，不要讓爾夏的眼神，刮在自己身上。

    「我們走吧！」

    爾夏對南靈笑的甜蜜，她拉著南靈往外走，動作嫻靜斯文一點也沒有剛剛的狠戾模樣。

    看著兩人走遠的背影，襄才人感覺還有些后怕，她剛剛只覺得一錯眼，身邊的太監已經倒在地上抱著手臂呻吟，還有剛剛她客氣的那一句，背后卻讓她有些發寒的悚然。

    或許她應該離她們遠一點。

    襄才人看著她們的背影想，這時她突然注意到，南靈身上的衣服，那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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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馥間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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