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第二次爆炸聲，周渝生才松了口氣，但是沒像開始那樣，露出略顯得意的笑容，而是目不轉睛的看著航行控制顯示屏幕上的數據，神色中夾著一絲不安與焦慮，似乎危險還沒過去。

    指揮艙內，其他人都很激動，興奮得過了頭。

    沒用一槍一彈就干掉了“北卡羅來納”號，能不興奮嗎？

    只是噪聲管制還沒撤消，官兵只能用面部表情與肢體語言表達喜悅心情，用無聲方式慶祝剛剛取得的勝利。

    李小明變戲法般的掏出一包還沒拆封的香煙，挨著給每個人發了一根。

    牧浩洋沒有拒絕李小明的好意，但是沒有點上，只是握在手里。

    從“北卡羅來納”號啟動攻擊聲納、向“鯊魚”號發射魚雷，到兩條魚雷先后命中“北卡羅來納”號，前后不到十分鐘。

    在這僅能吸完一根香煙的時間里，兩艘潛艇、二百七十六名官兵、外加兩名諜報人員的命運發生一百八十度大逆轉?！氨笨_來納”號自食其果，被自己發射的魚雷擊中，與一百三十四名美軍官兵葬身海底。

    牧浩洋沒有感慨，在特種兵的戰場上，生死轉變來得更快。

    他只是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就像大夢初醒的樣子。

    “老周……”

    周渝生看了眼遞到面前的香煙，對滿臉堆笑的李小明擺了擺手，對一邊擦漢，一邊大口抽煙的楊遠帆說道：“轉到正北，保持四百五十米潛深，航速降到十二節，但是不要關閉二回路?！?/br>
    “不關閉二回路？”楊遠帆一愣，回頭看了眼周渝生。

    周渝生點了點頭，沒做解釋。

    “老周，這么做……”

    “照我說的做?！敝苡迳牧讼聴钸h帆的肩膀，移到聲納控制臺旁邊，對還在忙碌的孟廣陽說道，“都記錄下來了嗎？”

    “全都記錄下來了，非常清晰的鋼板斷裂聲?！泵蠌V陽把耳機遞給周渝生，從計算機里調出了錄制的音頻信號?！澳懵犅牥?，兩次爆炸的間隔時間不到三秒，從爆炸聲的衰減程度來看，命中點都在‘北卡羅來納’號首部。第二條魚雷的命中點稍微靠后一些，肯定擊中了耐壓殼體?！?/br>
    “現在在哪？”周渝生聽了一下，就把耳機還給了孟廣陽。

    “還在下沉，即將超過‘北卡羅來納’號的極限下潛深度?！泵蠌V陽稍做停頓，又大聲說道，“聽到了嗎？”

    不用耳機，周渝生都能聽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指揮艙內，開始還興奮得難以言語的官兵全都抬起頭來，全神貫注的傾聽從艇外傳來的低沉聲響。

    牧浩洋也抬起頭來，朝艙頂看去。

    雖然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但是好像就在頭頂上。

    聲音很低沉，夾雜著爆裂聲，就像捏扁易拉罐時發出的聲響，只是更加沉悶，爆裂聲也更加響亮。

    肯定是“北卡羅來納”號的耐壓殼體被海水壓扁了！

    從形態上看，潛艇就是一只放大了數百萬倍的易拉罐。耐壓殼體承受了海水產生的巨大壓力，保護著里面的官兵。超過極限潛深后，耐壓殼體將在相當于數十個大氣壓的巨大壓力下變形、斷裂。

    現在聽到的，正是“北卡羅來納”號的耐壓殼體變形斷裂時發出的聲響。

    “‘北卡羅來納’號沉沒地點的水深是多少？”

    “不會超過兩千米，大概在一千八百米到一千九百米之間?！泵蠌V陽笑了笑，說道，“足夠把潛艇壓得粉身碎骨了?！?/br>
    周渝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還不足以毀尸滅跡?！?/br>
    孟廣陽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明白艇長的意思。

    “繼續監聽，留意水面上、特別是空中的異常響動?！敝苡迳牧讼旅蠌V陽的肩膀，把放在控制面板上的香煙塞到了孟廣陽手上。

    “老周，這下可以緩口氣了吧？”李小明又湊了過來，把香煙遞到了周渝生面前。

    這次，周渝生沒有拒絕，接過香煙點上了。

    “你早就想到了？”

    周渝生看了眼李小明，笑了笑，大口抽起香煙，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知道，你肯定早就想到了。只是，”李小明打量了周渝生一番，才說道，“既然沒打算放過‘北卡羅來納’號，為什么不在交火后發射魚雷，而是冒著這么大的風險，跟‘北卡羅來納’號兜圈子？”

    “這不是兜圈子，而是在為你我等人爭取未來幾十年的幸福生活?！?/br>
    李小明不得其解的看著周渝生。主動擊沉“北卡羅來納”號與未來幾十年的幸福生活有什么關系？

    沒等李小明問出來，孟廣陽大叫了起來：“艇長，異常接觸！”

    周渝生的眉頭跳了幾下，幾步跨到孟廣陽身邊。

    聲納長已經丟掉剛剛抽了兩口的香煙，使勁摁著耳機，等到顯示屏上出現了噪聲源的特征數值，他才說道：“空中目標，三個，高速接近中?！?/br>
    “反潛巡邏機？”

    孟廣陽點了點頭，這時候顯示屏上又出現了三個波峰?！叭胨?，聲納浮標?！?/br>
    “老楊，下達戰斗警報?！敝苡迳仡^對楊遠帆說道，“保持現在的航速，二回路還要多久才能滿載？”

    “十五秒?！睏钸h帆此時才明白過來，周渝生為什么不讓他關閉二回路。

    雖然在不帶動蒸汽渦輪機的情況下，開啟二回路會使里面的冷卻水迅速升溫，造成回路內壓力劇增，威脅到反應堆的安全，但是讓二回路保持較高的水溫，縮短了預熱時間，動力系統才能迅速達到最大輸出功率。

    “艇長，拍擊聲，是主動聲納浮標！”

    “我們被發現了？”

    孟廣陽沒有回答，因為傳來的聲響已經回答了周渝生的問題。

    反潛巡邏機用來搜尋藏在大海深處的潛艇的主要手段就是聲納浮標，特別是在潛艇廣泛采用整體消磁技術、甚至用無磁性的鈦合金制造艇體之后，主/被動聲納浮標成了反潛巡邏機唯一的可靠探測手段。

    受尺寸限制，主動聲納浮標的孔徑不會太大，所以工作頻率一般在五十赫茲以上。

    因為人類的聽力范圍是二十赫茲到二十千赫茲，所以能夠聽到主動聲納浮標工作時發出的聲響。

    “入水聲，八點鐘方向，不到三海里！”

    “魚雷？”

    “沒有高頻擾動聲，還是聲納浮標?！?/br>
    “怎么回事？”李小明有點緊張。

    “反潛巡邏機已經發現我們，正在確定我們的準確位置，下次投下的就是航空反潛魚雷了?！敝苡迳唵谓忉屃艘环?，回頭對楊遠帆說道，“啟動二回路，最大前進擋，能跑多快就跑多快?！?/br>
    “航向？”

    “對準特洛伊山峰?！?/br>
    楊遠帆愣了一下，但是沒有多問。

    李小明嚇了一跳，趕緊問道：“為什么不向南規避？”

    “我們用光了魚雷干擾彈，如果沒有遮蔽物，在空蕩蕩的大海深處，根本避不開反潛魚雷?！?/br>
    “跑不掉嗎？”

    “跟反潛巡邏機賽跑？”

    “航空反潛魚雷的射程肯定比不上重型反潛魚雷，要是……”

    “有三架反潛巡邏機，每架巡邏機上至少攜帶了兩枚、甚至四枚反潛魚雷，就算能夠避開第一輪攻擊，也躲不過第二輪攻擊?！?/br>
    “可是……”

    “你應該感到高興?！?/br>
    李小明愣了一下，沒有明白周渝生的意思。

    周渝生笑了笑，說道：“也許，你不用請我吃飯了?！?/br>
    這還值得高興??？李小明瞪大了眼睛，他可不覺得自己的小命連一頓飯錢都比不上。

    “艇長，魚雷入水?！?/br>
    周渝生點了點頭，朝剛剛掏出秒表的盧承豐點了點頭。

    “魚雷進入螺旋航道，正在搜索目標……連續拍擊聲，魚雷已經發現目標……高頻擾動聲，魚雷開始加速……方位一六五、航速五十五、距離三十五鏈?！?/br>
    盧承豐看了眼航行控制臺上方的速度表，說道：“撞擊時間五百秒?！?/br>
    “離特洛伊山峰還有多遠？”

    “五海里?！睏钸h帆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還要二十秒才能加速到三十五節，我們無法在魚雷前面到達?！?/br>
    “但是能縮短魚雷的射程！”周渝生沒有猶豫，隨即說道，“前艙排空，首上十五、尾下十五，定深一百五?！?/br>
    在楊遠帆的控制下，“鯊魚”號開始緊急上浮。

    因為只排空了前部壓載水艙，沒有排空后部壓載水艙，所以“鯊魚”號的航線與水平面有一個夾角，而且正在逐步增大。

    如果不加干預，“鯊魚”號最終會頭朝上垂直浮出水面。

    只是，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我們能夠躲過這條魚雷，但是無法保證躲過下一條魚雷?！敝苡迳鷩@了口氣，對李小明說道，“美國佬肯定知道‘北卡羅來納’號完蛋了，絕對不會放過我們，很快就會投下第二條反潛魚雷?！?/br>
    “這樣就能躲過？”

    周渝生點了點頭，說道：“反潛巡邏機投下的mk46輕型反潛魚雷以最大速度航行，射程不超過五海里。因為是尾追攻擊，所以我們正好在魚雷最大射程的邊緣上。只要讓魚雷在機動過程中消耗能量，我們就能避開這條魚雷?！?/br>
    “所以緊急上??？”

    “要么緊急下潛?！敝苡迳α诵?，說道，“美國佬不會連續犯錯，下次肯定會在我們頭頂上方，或者前方投下魚雷?！?/br>
    “這么說，我們死定了？”

    “不是沒有希望，只是非常渺茫?！?/br>
    周渝生這么一說，李小明沒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