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海摸索半天，終于拿出一支，遞到她手上，給她點上。她狠狠地吸幾口，嗆得她大咳起來，咳過之后，她慢慢地吸著，煙在黑暗中忽明忽亮，慢慢燃去，仿佛燃盡余生照亮別人。

    薇吸完最后幾口煙，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不無蒼涼地說：“我跟你也一年多了，到現在我總算死心了。我知道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可你始終無法原諒我，既然這樣就分手吧！”

    “嗯！”張明海輕輕地應了一聲。

    “其實和你的這一年里，除去最近的這些天，我一直很快樂，你是一個很不錯的男人，真的！”她頓了頓，繼續說道。

    “哦？”張明海應道。

    “原以為遇見你這樣的男人，從此我可以過上快樂的生活，重新蛻變，找回自我，我一直在努力編織我的夢，一直努力在締造我們二人幸福的世界，可是到最后，我還是迷失自我，有些東西也許命中注定，注定要你我相遇，注定我們一起走過這些歲月，注定你要我發生爭吵，也注定我背叛你而去追逐虛無的東西，并最終注定我有緣無份，只能擦肩而過。這就是命運，這就是我的宿命，也許我一開始不該奢望什么?！鞭崩^續說道。

    “??！”張明海驚嘆道。

    “上蒼不讓我從良，我也無法改變。我曾為從良努力過，奮斗過，每天在這屋子里，壓抑自我，乖乖地做一個良家婦女應該做的事，可最后我還是失敗，人生失敗不怕失敗在起點上，就怕失敗于轉折點上。我害怕失敗，可在失敗面前，我不得不承認自己一敗涂地。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知道什么叫快樂，什么叫幸福，什么叫悲傷，什么叫痛苦，也明白什么叫生活。其實一開始我也并不愛你，后來我才慢慢地喜歡上了你，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棄，我放棄自由，把自己悶在家里，哪里都不去，雖然不快樂，可為了你我都愿意做，我甚至努力提高自己，和你保持一個節拍，一個步調，可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有些東西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和你在一起，我學到很多。我得重新給自己定位，我有我該走的路。這條路才是我最初選擇，我不后悔，因為在這個世界里，沒有欺騙，沒有傷害，各取所需，他們獲得了發泄，我們得到金錢?！?/br>
    “不要??！”張明海打斷薇的話。

    “我已決定，在這樣一個世界里，我才可以重新找回自我，才可以找到自由，我是女人，需要陽光，需要自由?！毙∞苯又f。

    “真決定了嗎？”張明海問道。

    “我決定了，人生很短暫，我找到屬于我的活法，既然無法獲得愛情，那獲得金錢也很好，家人需要我，我得努力賺錢！”她接著繼續說。

    “對我有什么要求嗎？”張明海問道。

    “沒要求，你想繼續住這里也可以，反正我不討厭你，有伴說話也不錯，不過你得借我兩千塊錢，去酒店做需要押金，我現在沒有，賺錢馬上還你！”小薇接著說。

    張明海想了蠻久，也只得說：“好，明天取給你！”

    夜深了，他打開電燈，躺床上睡了，小薇繼續坐在沙發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已是深冬，蓋著小絲棉被子睡覺已有些冷。

    張明海一覺醒來，一抹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直射進來，他拉開窗簾，樓下街道行人早已如織，新的一天又開始了。他揉揉眼睛，伸伸懶腰，樓下行人依然匆匆忙忙地走著，他們為何而匆忙？為了家中嗷嗷待育的嬰兒？為了苦苦支撐上大學兒子的學費？還是為了滿足自己包養的三個情人的購物欲？

    人為什么活著？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在這樣一個深冬的早上，張明海開始思考著人生這個亙古的命題。想想當年何等豪情壯志，可一出社會卻發現，現實和理想的差距如此之大，社會被扭曲，大學畢業又如何，還不是默默無聞地打工，沒人關注，在這里稍微有些姿色的女人只要叉開大腿，閉上眼睛，任那些長著肥肥肚腩的老男人一翻玩弄，一個月過手的鈔票都是他們這種所謂大學畢業的小工一年的收入。剛入社會的激情已不再，他開始迷茫，他將何去何從？在這社會，他該選擇哪條路，站在哪個角落，從而找到屬于自己的支點呢？

    在這個城市，除了小薇這個曾經讓他心動讓他努力賺錢讓他時刻牽掛讓他下班盡早回家的女人外，還有什么人什么事讓他牽掛呢？過去還有小薇，現在他卻一無所有了。陌生的城市里，生活著陌生的人，做著不喜歡的工作，過著不快樂的生活，所有的一切突然間對他來說好像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張明海開始痛恨起小薇，她的背叛讓他徹底絕望，她的坦誠讓他不得不忍痛拋棄她，她親手教他燒制一個漂亮的花瓶卻又手把手的扔掉它，直到摔得粉粹，然后轉身離開，讓他木然地呆在現場，痛心地摸著碎片，茫然不知所措……

    他是個男人，他不能這樣消沉下去，他是強者，他得努力找到自己的支點努力強壯起來，不能因為一個女人，黯然地毀了一生。他不禁攥緊拳頭。

    他轉身看看小薇，她仍然在睡夢中，天使般的面孔在一縷陽光的照射下，露出幸福的笑容，很迷人。今天睡在床上的小薇，明天又會出現在誰的床上呢？他不禁心痛起來。

    他輕輕地在房間走著，不想驚醒熟睡中的她，悄無聲息地拉開抽屜，拿出銀行卡，躡手躡腳地溜出家門。來到銀行atm機前，取了四千塊錢，打算給小薇三千塊，畢竟兩千塊只夠押金的，剩下的一千塊得留在她身上做零花??！也許過了今天他就要走了，希望這個美麗善良的女孩子能夠幸?？鞓?。

    張明海吃了早餐，順便帶一份上樓來，她已起來了，早已洗漱完畢，站在陽臺上看風景。張明海進門，她徑自走過來，拿過手中的早餐，說：“餓死了，你還記得幫我買??！”

    “你昨晚上不是吃了那么多么？還餓！不準備繼續絕食了？”張明海反問道。

    “絕食？死了只有我媽心痛，我也是看清楚了，這個社會啊，愛別人不如愛自己！”小薇悠悠地說道。

    “自己好才是最好嘛！這是我前女友和我分手后留給我的話！”張明海喃喃地說道。

    “嗯，自己好才是最好！”她一邊重復著他的話，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

    張明海的脖子傷口還沒愈合，還得到診所換藥。

    他一個人獨自來到街上，換完藥，時間還很早，于是默默地瞎逛起來。逛累了，索性跑到肯德基吃午飯。這時進來兩人，一男一女，女的漂亮大方，男倒像是老外，和國人也沒多大區別，張明海突然眼前一亮，這不正是那馬來西亞人嗎？茜茜才走幾天，他又勾搭上一個年輕漂亮妞了？

    那小子早已不記得張明海，雖然從他身邊閃過，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他懶得看這一對狗男女高興的樣子，匆忙吃完飯，閃身走人。他不想回家，雖然和小薇已很明了，張明海還是無法面對，特別是兩人無所事事地待在家里，不知道有多難堪。他繼續在街上游逛著，兩腳都起了水泡，累得實在不行了，跑到游戲廳玩游戲。游戲真是個好東西，深深地吸引你進入角色，以至于讓你暫時忘卻煩惱。他正打得如癡如醉，電話突然振動，翻開一看，是一條陌生短信，仔細看完之后才發現，原來小薇用別人手機發過來的短信，說她去酒店上班了。

    他頓時覺得游戲廳真吵，沒玩游戲的心情，于是灰心喪氣地走回家里。

    雖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冷漠早晚會讓小薇重新走上這條路，可是當她真的去酒店上班的時候，他心里還是無比的難受。曾經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可以拯救小薇于水深火熱之中，可是繞了很大一個圈以后，她再次進入這個灰暗的世界……

    如果沒有他，也許小薇一直在做小姐，也許現在腰包已鼓了，說不定已收手不干了，抑或回家開小店找男人準備結婚，可她現在混得這么落魄，不僅從良美夢被打破，就連去酒店繼續做小姐兩千塊錢的押金都沒有。張明海壓抑的難受，愈發開始鄙視起自己。

    他打開電腦，開始玩《暗黑》，這款游戲現在已沒多少人玩了，可他仍舊喜歡玩，特別在心情低落時，可以血腥地砍人，在游戲的世界里，每人都無所不能，每人都是英雄，張明?？褚暗耐缆局鞣N怪物，只有在這時，他才獲得一種心靈上的徹底渲泄和滿足，游戲真是一個好東西，比煙和酒都好，過度抽煙喝酒對身體都有一定損傷，都有一定的后遺癥，游戲僅僅讓手累一些，或者讓額頭多一些油膩污垢，或者消耗大把時間，除此之外，再沒其他任何壞處，而在玩游戲的過程中所獲得的那種渲泄、那種滿足感卻是喝酒抽煙所無法滿足。話雖如此，如果過度沉迷網絡游戲對身體有百害而無一利。

    他一直玩到凌晨四點，小薇還沒回來，她今晚上也可能就不回來了，也許他正在工作，他想到這里，心里又是無比的失落，于是洗了腳，翻身上床，用被子捂著頭，開始睡覺。

    張明海一覺醒來，已經下午一點鐘。小薇還在熟睡中，一只手搭在他腰上，伏在他身后，像一只小貓一樣趴在床上，煞是可愛，扭頭看著她這個滑稽的樣子，張明海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張明海躡手躡腳地洗漱完畢，下樓到診所換了藥，便買了一大堆吃的，悄悄地提上樓來，原以為小薇還在熟睡中，可是當他進門時，發現小薇正站在陽臺上望著遠方，張明?；貋?，她轉身望著遠處。張明海自討沒趣，索性把東西都一股腦扔在桌子上，自己一個人閃到電腦前，繼續玩起游戲。

    男人都是死要面子的，張明海也不例外。他明明內心深處覺得對不住小薇，所以一直想盡量對她好一點，可是看見她那種無所謂的眼神，他那顆倔強高傲的心此刻再也無法屈就下來了，雖然他餓得發慌，但是他還是忍住不吃東西，更不用說主動叫她過來吃。他沒啥心思玩游戲，一邊漫無目的地打著游戲，一邊斜著眼瞟著陽臺上的小薇，真希望冷戰就此結束，一起吃美味的食物。

    他回頭瞟了小薇30余次之后，她終于抽身從陽臺上返回客廳，拿起桌子上的東西狼吞虎咽，他也抽身湊過來，和她一起吃。

    生活有時就是這樣，退一步海闊天空，可他們因為年輕，所以都不選擇退步，結果他們雙雙掉下獨木橋，他之所以欣賞小薇，也許她這種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思想，一直是他喜歡的，無論什么，在緊要關頭，她都會遷就他，讓他高傲的靈魂得以不庸俗化，讓他掙足無所謂的面子。

    氣氛在他們狼吞虎咽中和諧起來。

    張明海抬起頭，望著小薇說：“小薇，你知道我昨天逛街遇到誰了嗎？”

    “誰？”小薇好奇地問。

    “那個馬來西亞人，茜茜原來的那個男人！”張明海說。

    “他不是回馬來西亞了嗎？怎么又回來了？”小薇問。

    “不僅回來了，還勾引了一個漂亮妞呢?！睆埫骱ｋS口說道。

    “別人勾引小妞說明別人有本事，要你說三道四??？”小薇輕蔑地說道。

    張明海頓時啞口無言起來，其實自從那個馬來西亞人拿著十萬塊錢的卡到茜茜病房里看茜茜起，他對這男人有一定的好感。金錢不足以證明問題，可在明明知道茜茜說謊話的情況下依然拿出十萬來給她治病，他還是很感動，至少那種對弱者的憐憫之心讓他感動。對他來說，十萬也許只是一個很小的數字，可是對于出生在農村的茜茜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也許這十萬塊錢，在她的家鄉足足可以蓋上兩棟像樣的洋房，縱然某一天她離開人世，她父母至少可以住在里面，也許這就是茜茜最大的心愿吧。

    可人終究是人，特別處于現在社會中的人，在這個大社會環境的影響下，人人都變得復雜起來。人都有雙重性格，在人群面前，你光鮮亮麗，有頭有臉，可褪掉面具，我們又是什么呢？正如馬來西亞人，明明知道茜茜在欺騙他時，他還是毅然拿出十萬塊錢的卡放在她的手里，可在她走后的幾個月里，他卻又懷擁一漂亮妞，我們該如何看待這樣的現實呢？肯定還是否定？贊揚還是咒罵？

    張明海頭都想炸了，還是沒得出一個結論。進入社會久了，慢慢地被同化了，過去有棱有角的現在被社會打磨的不見紋理?，F在才發現，有些東西本來就無所謂正邪，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

    他正思索著，小薇抓起桌子上的眉筆，開始修起眉毛起來，張明海詫異地看著她，喃喃地問道：“化妝做什么？”

    “準備去上班??！還能做什么？“小薇回答道。

    三下五除二，她整理完畢了，提起手袋，摔門而去，張明海木然地坐在那里，默默地發呆，他曾經深愛的女人現在又重新走上這條路，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他能做什么？他點上一根煙，坐在陽臺前的椅子上，看著遠處明亮昏黃的街燈，思緒開始無限的飄渺起來。

    張明海想半天，還是理不出頭緒，抽煙到深夜，還睡不著，想到明天就要開始上班了，便強迫自己躺下。

    他一個人在那里瞎想，很想知道此刻小薇在做什么，于是拿起電話準備給她發個信息，此時才突然意識到，小薇的手機不是前幾天被搶了嗎？

    他扔掉電話，蒙上被子，總算睡著了。

    睡夢中，張明海夢見一個肥肥的老男人緊緊地壓在小薇身上，高高地撅著屁股，大聲地喘著粗氣，而小薇在男人下面，閉上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張明海真想跑過去對這個男人一陣拳腳，順便給這個恬不知恥的女人一記耳光，可是他的身體如灌了鉛一樣沉重，無法移動半步，他大聲吆喝著，直到把自己吵醒，才發現自己原來做夢，可是手腳已經開始麻木了，無法移動，轉過頭來，發現小薇半個身子正壓在他身上，一只手緊緊地抱著他?？粗乃?，張明海感慨萬千，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等了片刻，手腳終于可以移動，看看時間，已是早上七點半，他輕輕地移開她的手臂，翻身起床。

    雖然脖子上的傷口還沒好，可他得去上班了，短短四天，發生太多的事，而且這么令人措手不及，以至于他呆在家里一天，仿佛度日如年。無法在家里悶著，更無法面對在屋中轉悠的小薇。想想有份工作真是件好事，雖然上班比較無聊乏味，天天重復著手頭上的工作，可比起天天悶在家里來說，那實在是好的不能再好，至少每天閑暇之余可以和上司看看股票，和小昭聊聊韓劇中的帥哥美女。

    他剛進公司，還沒坐下，小昭走上來，看見他脖子上的白色紗布帶，關切地問道：“你這是什么了？掛彩了呢？”

    “沒什么，出去玩不小心掛上了！”張明?；卮鸬?。

    “是么？”帶著疑問，小昭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你知道么？實驗室年前要搬了，搬到工業區那里，整個公司的實驗室都要集中到一起。另外，上司要走了，昨天已交了辭職申請，總經理也已批準了！”小昭繼續說道。

    張明海驚得目瞪口呆，幾天不來，就發生這么多事？也許生活就是這樣吧，看似平淡的日子，其實卻潛在很多暗涌，當某一天一旦爆發時，容不下你多想，就一閃而過了，令你措手不及，很多該珍惜的東西我們沒及時珍惜，不該做的事我們卻做了，于是，生活便有了遺憾，有了痛苦，有了悲傷。

    小昭沒心沒肺似的，說起這些話來眼都不眨一下，上司要走，張明海突然間才發現這一年多來，和他其實沒什么溝通，溝通也僅僅是股票上的交流，突然想起張小嫻的那句名言：“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在天邊，而是我在你眼前你卻不知道我存在?！鄙纤就蝗灰?，卻發現交流那么不夠，甚至連他是那里人張明海都不知道。

    下了班，張明海破天荒地第一次不想回家，上司看他們三人沒一個想離開辦公室的樣子，便說：“要不今晚我請你們吃飯吧！”

    他們三人隨便找了一家飯館。大學畢業后，他再也沒像今晚這樣開懷暢飲，每次喝酒不是和領導應酬就是和一幫狐朋狗友亂喝一通，現在才體會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