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豬隊友
十一位大法官也都啞然失笑。于是,這個島本只說了一句話,就被轟出了遠東國際軍事法庭。這讓板垣征四郎及其律師團都喪氣不已。 板垣征四郎找的第二個證人,是一九三八年到一九三九年之間,板垣征四郎出任陸相時的次官山脅。 山脅自出庭開始,便對板垣征四郎的人品大加贊頌。說板垣征四郎在戰爭期間,整飭軍隊,主張撤退在華日軍以結束戰爭。不過,這些話,并沒有牽扯到板垣征四郎所作所為的細節。 因為,細節根本經不起推敲。所以,山脅只能努力證明板垣征四郎的人品。倪征燠看出這一點,所以反詰山脅道:“你身為次官,所辦之事想必都是陸相認可的了?” 山脅回答:“那是自然?!?/br> 倪征燠等的就是這句話,緊接著問道:“那么在一九三九年二月,山脅你以次官名義簽發的《限制自支返日軍人言論》的命令,也是按照板垣征四郎的意思下達的,是吧?” 山脅覺得事情不妙,不過,這份《限制自支返日軍人言論》白紙黑字,也無從抵賴,于是回答道:“是的?!?/br> 這份《限制自支返日軍人言論》,是為了禁止日本軍人回國后,泄露前線戰況和日本人在中國犯下的種種罪行,所下達的。在這份通令中,日本人將返回日本本土軍人經常和人談論的種種話題,一一列舉,并標明這些話題是被禁止傳播的。 雖然,日本人的本意是在掩蓋日本軍隊在中國所犯下的罪孽。畢竟,日本人也知道,如果后方民眾知道了前方的戰士,如此胡作非為,怕是會挑戰民眾的人性底線。至少,天皇的顏面,會蕩然無存。 卻不料,這份《限制自支返日軍人言論》的通令,在戰后成為日本人自己給自己羅列罪行的鐵證。簡直就是不打自招。 在這份《限制自支返日軍人言論》之中,日本人詳細羅列了諸如“作戰軍隊,經偵察后,無一不犯殺人、強盜或強jian罪”、“強jian后,或者給予金錢遣去,或者于事后殺之以滅口”、“我等有時將中國戰俘排列成行,然后用機槍掃射之,以測驗軍火之效力”等等,日本人在中國切實犯下的罪行。 而由于這份通令是山脅以板垣征四郎的名義下發的,所以,不光是山脅無法逃脫罪責,板垣征四郎這個主要責任人,更是無法逃脫罪責。而且,這些罪責都被其羅列的很清楚了。 倪征燠提出的這份《限制自支返日軍人言論》,簡直就是絕殺。板垣征四郎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不能為自己辯護作證,山脅的證言,反而成了其定罪的證據。 板垣征四郎見自己找的幾個證人接連失利,心中不爽。暗罵這些貨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都是豬隊友。卻不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的智商,比這些豬隊友也強不到哪去。 在板垣征四郎打算親自上陣,給自己當證人之后,倪征燠便知道機會來了。他一箭雙雕,聲東擊西的計策,只差一步便可完成。 在板垣征四郎長篇大論的辯解后,倪征燠問板垣征四郎道:“你剛才說,九一八事變,也就是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號那天的戰爭,你們事前從來沒有策劃,也完全不是一個陰謀,是么?” 板垣征四郎理所當然的點頭答道:“是的?!?/br> 倪征燠當即反詰道:“但是你又承認關東軍在皇姑屯事件之前,就已經制定了作戰計劃,你難道不是同意制定這個作戰計劃么?” 板垣征四郎當然是同意過的,所以,為了避免正面回答,陷入被動,板垣征四郎說道:“我想我有必要向你解釋一下這個作戰計劃……” 倪征燠當然不會給板垣征四郎這個顧左右而言他的機會,倪征燠打斷板垣征四郎的狡辯道:“我不需要那你的解釋,我要問的是,你的這個作戰計劃,是不是報告給了日本本土,并獲得了同意?” 板垣征四郎不知道倪征燠問這個干嘛,點頭答道:“是的?!?/br> 倪征燠反詰道:“那你怎么還說你們事前沒有策劃過九一八事變呢?” 板垣征四郎倒是對這個問題有所準備,于是回答道:“因為當時,我們日本關東軍的數量和中國東北軍的數量相比,兵力上已經處于一比二十的絕對劣勢,所以我們制定計劃,是要防備東北軍的攻擊。我們制定計劃,只是為了自衛而已?!?/br> 如果老蔣和張學良在此,當為板垣征四郎說的這番話羞愧而死。兵力是日本人的二十倍,卻被日本人奪去了三個省,實在是愧對列祖列宗,外帶億萬國民。 不過,這個時候不是計較誰更丟臉的時候。倪征燠抓住板垣征四郎話語中的漏洞,反詰道:“那么,你怎么知道東北軍要攻擊你們呢?” 板垣征四郎答道:“這是我們根據情報判斷出來的,所以才制定了這份計劃!” 倪征燠追問道:“根據情報?什么情報?” 板垣征四郎無言以對,所有的情報,都是土肥原賢二搜集來的。但是,不包括東北軍攻擊日本人這種情報。板垣征四郎所說的根據情報,全然是他順口一說。本無此事。 在板垣征四郎啞口無言中,倪征燠道:“板垣征四郎先生,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法庭是個講證據的地方,你要證明東北軍將要向日本軍隊發起攻擊,你必須要有證據!” 板垣征四郎默不作聲。倪征燠又找到板垣征四郎寫的四十八頁辯護詞中的另一處大的紕漏,問道:“你提到了日本與德國、意大利商討三國公約時,你不主張擴大戰事。還有,關于中國和蘇聯邊境發生的張鼓峰事件,你一直努力設法就地解決,是么?” 張鼓峰雖然處于中國,算是中俄邊界。但是,在一九三八年,卻是日本人控制區,與蘇聯人控制區的交界。一九三八年五月,日本人調集部隊,在張鼓峰旁邊的張其峰修建攻勢。 蘇聯人覺得受到了挑釁,于一九三八年六月底,突然占據張鼓峰,并開始在山上修筑工事。而日本人認為蘇聯人占據了張鼓峰,等于是擁有了可以控制朝鮮和中國東北的戰略要地。所以,也覺得受到了威脅。 而日本上層,對此事也有不同的處理方式,小磯國昭等人認為應當采用不訴諸武力的手段,解決此事,而板垣征四郎卻認為這是其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主張以強硬手段奪取張鼓峰。 所以,自一九三八年七月三十日起,到一九三八年八月十一日為止,日本人和蘇聯人在張鼓峰一帶投入了數萬部隊,打了一仗。結果,日本人完全不是蘇聯人的對手。蘇聯人控制了張鼓峰和沙草峰,日本人撤退到圖們江西岸。 板垣征四郎等一眾強硬派,因此失勢。所以,板垣征四郎對倪征燠的提問,有些心虛,回答道:“是?!?/br> 倪征燠又追問道:“因為這兩件事,你還被天皇譴責過,是么?” 板垣征四郎大驚——這件事情,是日本上層的隱秘,外界并不得知。反問倪征燠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倪征燠也不回答,疾言厲色道:“現在是我在向你進行反詰,不是你來問我!馬上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對于日本人而言,被天皇訓斥,是件很丟人的事情。板垣征四郎心神已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只能期期艾艾的說:“沒有這回事……” 其實,倪征燠的用意,也并不在于證明板垣征四郎在張鼓峰一事上的罪責,他的目的只在于證明板垣征四郎的人品沒有那么堅挺,并且,亂其心神。板垣征四郎果然中計。 倪征燠于是拿出一份證據,對十一位法官道:“這是我們中國檢察團從盟軍總部得到的一份證據,是日本上層元老西園寺原田所寫的一本日記,上面詳細記載了日本天皇因為上述兩件事情,對板垣征四郎進行了嚴厲呵斥一事?!?/br> 而后,倪征燠用很輕蔑的語氣,對板垣征四郎道:“你剛才居然說沒有這回事……” 板垣征四郎無言以對。深恨這個寫日記的豬隊友。 倪征燠對庭長威伯道:“現在,我向法庭承上這份證據,請庭上查驗,并登記在案?!卑逶魉睦扇似凡粓酝σ皇?,就此敲定跟腳。 在板垣征四郎心神大亂,理屈詞窮后,倪征燠發動最后一擊。問板垣征四郎道:“在你出任日本陸軍大臣的后期,曾經派人到中國去見兩個人,一個是曾經擔任過民國政府第一任國務總理的唐紹儀,一個是前北洋軍閥的統帥吳佩孚,是么?” 這件事情,是當年板垣征四郎和土肥原賢二一起策劃的。在板垣征四郎扶植張敬堯,土肥原賢二扶植殷汝耕,做兩手準備,圖謀華北自治的同時。兩個人還曾計劃聯合唐紹儀和吳佩孚,做第三手準備。目的同樣是圖謀所謂的華北自治。 只不過,唐紹儀和吳佩孚都是老江湖,根本就不是土肥原賢二和板垣征四郎能指使得動的。唐紹儀和吳佩孚表面上對日本人很客氣,但是,各有各的如意算盤。 板垣征四郎覺得這件事自己沒做成功,也不算什么大事,于是回答道:“是?!?/br> 倪征燠接著追問道:“你的目的是要拉攏這兩個人,在中國成立大規模的傀儡組織,是么?” 板垣征四郎回答道:“我不知道!” 此話一出,倪征燠便知板垣征四郎的心神,完全亂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說不知道,思維已經全無邏輯。 倪征燠乘勝追擊:“哦……那么,你派誰去的你總該知道吧?” 板垣征四郎閉口不言。倪征燠接著追問道:“那個人是不是當年僭充沈陽市市長、扶植偽滿洲國傀儡皇帝溥儀稱帝、勾結日本關東軍、陰謀華北自治、煽動內蒙獨立、到處唆使漢jian成立偽政權和維持會、烜赫一時、無惡不作、而今危坐在被告席右端的土肥原賢二?” 板垣征四郎無法回答,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倪征燠在反詰他的同時,用他的庭供證明了土肥原賢二的所作所為,和無法抵賴的罪責!倪征燠聲東擊西,一箭雙雕的將土肥原賢二和板垣征四郎一并拉下水。 所以,板垣征四郎無言以對,倪征燠卻追問道:“是不是他?馬上回答我!” 坐在被告席右端的土肥原賢二,摘下同聲傳譯的耳機,無聲一嘆。知道自己被板垣征四郎這個豬隊友給害慘了,恐怕再無生路可言。 倪征燠的這一個排比長句,極有氣勢。說話之間,往土肥原賢二所坐之處一指,眾人的目光,便都被吸引了過去。這個反問,被梅汝璈在后世稱為中國檢查團最華彩的一次勝利。其間,指東打西,運籌帷幄。但有一步出錯,一言不發的土肥原賢二便會逃出生天。 如果按照真實歷史的發展,后世留存的,有關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庭審,只有真實錄音和文字記錄。有影像記錄的,只是幾個片段而已。很是讓人遺憾。 但是,有了余生的財富支持,無論是倪征燠引導板垣征四郎入彀,還是倪征燠最后一系列鏗鏘有力的問詰、以至于最后倪征燠對土肥原賢二的戟指,全部被余生,用錄像的方式記錄了下來。 想來,無論是這個時代,還是后世的中國人,都會對這一段錄像非常感興趣。為中國人申訴公道的法官和中國檢察組的成員,必成英雄。 而在余生將這些影像完整攝錄下來的同時,余生籌劃已久的《拉貝日記》,也開始了拍攝。這部《拉貝日記》,在后世,由法國導演佛羅瑞·加侖伯格拍攝過。雖然,這部電影是后世唯一一部得到中國官方授權的、由外國導演拍攝的南京題材影片。在后世二零零九年,于柏林電影節首映時,獲得了眾人的一致好評。但是,并沒有拍出余生想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