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些好吃懶做、游手好閑的八旗子弟，也不是真的不學無術，這些人雖然愛玩，但是因為有充足的錢財保障，大都玩出了一技之長，對京劇、戲曲、養狗、熬鷹、斗蟈蟈之類的雜學，研究極深。

    這些人平日看似無用，但一旦到了專業領域，立馬變身專家學者。而余生要的就是這些對中國傳統文化各個門類都有極深研究的偏門人才。這些人花高價請來后，也不能閑著。從卡車上跳下來，這群人便聚在一起，開始研究日本人黑市地攤上的東西。

    按照余生的話說——只要是中國人的老物件，只要是值錢的東西，就一件都不能放過！錢絕對不是問題。

    而日本人，自倭寇sao擾沿海時，便開始進犯中國。經過甲午戰爭后，近半個世紀的掠奪，除了皇宮和各大世家財閥手中有數量難以計數的中國古董外，民間也有大量的中國古董收藏。如今日本東京的黑市，看似破破爛爛，但實際上，其中中國古董的數量，加起來能抵得上后世一個小型博物館了。

    這些滿清的遺老遺少，跳下車后，便開始組團刷攤位。一個說：“哎呦！這個蟈蟈籠子有意思！至少是百十年前的東西了！”

    另一個說：“這不是北京城里貝勒們熬鷹用的東西么，怎么擺到這里了！你丫要多少錢？兩斤地瓜！沒問題！這玩意要是在盛世年景，能值好幾噸地瓜……”

    余生的古董鑒定水平，和這些人差著十萬八千里，就不往前湊熱鬧了。只見這幫滿清的遺老遺少，以搬家的速度，把這些地攤上的東西搬上卡車，逛了偌大的一個市場，這些人都快把卡車給塞滿了，居然沒一個說累的。

    有一個可以算是名宿的老頭對余生道：“這一次的收獲，可比在潘家園淘十年收獲還大。老三和老五幾個，居然還發現了幾件元明時期的瓷器，和一件唐伯虎的真跡?！?/br>
    余生問道：“這些東西花了多少錢？”

    老頭屈指算了算：“大概有幾百斤白面吧……”

    余生點點頭，這個價格，和收獲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幫滿清遺老，其實對日本人也沒啥好感，雖然說，日本人扶持了溥儀，建立了偽滿。但是，誰都能看出來，溥儀不過是個傀儡而已。在偽滿，這些前清的遺老遺少，除了給日本人當走狗的之外，也不過就是二等公民而已。而不在偽滿的滿洲人，待遇就更差了。日本人想殺就殺，和對其他人沒啥區別，根本沒有任何對待盟友的態度。

    所以，這幫遺老遺少，在鑒定古玩的同時，也用中國話對這幫日本人冷嘲熱諷，反正日本人聽不懂。即便是聽懂了，如今戰敗，也只能受著！

    而在一個攤位前，一幫老頭手里拿著幾塊石頭，對一個中年的日本人大加諷刺：“你丫想用這個東西蒙事??！你這是翡翠么，是拿玻璃滾了滾泥，冒充的吧！”

    旁邊的人說道：“翡翠這個東西，從來都是以綠色為正色。老佛爺的翡翠白菜和翡翠西瓜，無不如此。這種一點顏色都沒有的，只能是廢料?！?/br>
    這群滿清的遺老遺少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痛快，余生分開人群，走到近前?？粗粋€中年的日本男子面前，放著幾塊看似像石頭的東西。中年男子擺出一個日本人最常見的跪坐姿勢，幾塊石頭擺在一張破布上，打眼一看，分外像是要飯的。

    余生拿起那塊被這幫遺老遺少說的一文不值的翡翠原石，借著陽光一看，差點驚掉了下巴。陽光下，這塊翡翠原石，在皮殼全然完整的情況下，還能有清晰可見的清澈透亮。實在是種水極品的東西。只不過顏色淡了一些，淺淡至無。

    雖然這塊翡翠原石的皮殼還沒有被解開，但是通過外表種種表現，余生也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塊石頭的種水，應該在高冰種到玻璃種之間。后世翡翠行情巔峰的時候，每克都能賣到上萬人民幣。一個掛件上百萬的價格絕非虛價。而余生手頭的這一塊原石，只要要有一公斤的重量了。

    余生克制住狂喜，依次看過剩下的幾塊翡翠原石。這幾塊原石，有的是皮殼絲毫未損的，有的則是被敲開了一個口子的。顏色由無色，至淡藍色不等。并無綠色的翡翠。按照后世的說法，全是種水料，而沒有色料。這些料子的透明度和細膩程度，都堪稱一絕。如果是在后世余生穿越前，僅憑破布上的這幾塊料子，就能讓一個窮吊絲，瞬間變身ceo，迎娶白富美。

    這些滿清的遺老遺少說這些料子不值錢，其實也沒說錯。翡翠大規模的開采和制作，是在清朝中后期的事情，最初，只有綠色的翡翠才被視為珍品。清朝歷代宮廷所選用的翡翠，大都是綠色，或者摻雜綠色的。這些料子，有的在后世看來，也無非是白底青而已，遠不如晶瑩剔透的高冰晴水料子。但是，清廷的歷代皇帝和后妃，卻獨愛綠色翡翠。

    上有所好，下必肖之。因此，綠色的翡翠迅速成為皇家重視的珍貴之物。而翡翠巔峰時期的到來，卻是因為慈禧的極端偏好。傳說，曾有一個老外，進獻給慈禧一顆碩大的冒著火彩的鉆石，慈禧端詳了兩眼之后，揮了揮手道：“一邊兒去！”而與此同時，另一個人向慈禧進獻了一個小小的翡翠把件。慈禧把玩了兩下，覺得不錯，大悅道：“真是好東西，重重有賞！”

    而慈禧的愛好，也被蔣夫人給繼承了下來。后世，蔣夫人出場時，身著旗袍，一套翠綠明艷的翡翠飾品，讓人晃花了眼睛。而這一套翡翠飾品的估價，達一億美元。有了這兩位重量級翡翠發燒友在，翡翠愛好之風大興，綠色的翡翠不值錢才是怪事。

    這種觀念，一直延續到后世的八十年代。玻璃種和高冰種的翡翠，即使種水再好，在沒有綠色的情況下，也會被認為是廢料，棄置不用。這些滿清遺老們，承繼的便是這個觀念。

    當年，甚至還有拿高冰種和玻璃種翡翠原石壘房子的事情存在。直到后世八十年代后，國內的珠寶觀念和國際接軌，人們對于晶瑩剔透的材質追求，才逐漸與對顏色的追求平衡。玻璃種和高冰種翡翠的價格，在掛念的改變下，迅速抬升。幾十年間，何止暴漲了萬倍！而那高冰種和玻璃種翡翠原石壘房子的那些人，無意中，成了巨富。

    余生沒料到，在日本東京的黑市上，居然還能看到品質如此之高的翡翠原料。好奇心大增，問這個中年的日本男子道：“這些翡翠原石哪里來的？”

    旁邊自有夜無光為余生做翻譯。這個中年男子道：“這是我從緬甸帶回來的?！?/br>
    余生眼神一縮，驚訝道：“哦？你是從緬甸撤回來的日本人？”

    這個中年的日本男子仍舊垂著頭，對余生道：“是的?！贝藭r，余生才發現，這個中年男子，居然只有一只腳。

    余生道：“雖然我知道這種翡翠原石不是綠色的，并不值錢，但是，就我個人而言，我非常喜歡其通透的質地。所以，你開個價吧。只要合適，這些翡翠原石我全要了。當然，如果你有其他質地比較純凈的翡翠原石，也可以拿出來，我全要了！”

    這個男子聞言大喜，終于抬起頭來，眾人一陣驚呼，這才看清楚，這個男子的臉上，有一塊巨大的傷疤，基本上算是毀容了。剛才低著頭不那么明顯，這一抬頭，便顯得格外清楚。

    這個男子抬起頭來，對余生道：“鄙人荒木居仁，原本服役于日本第十八師團，在一九四四年，中國駐印度的新編第二十二師和新編第三十八師占領孟關之戰中，受傷回國。參戰之前，鄙人專研礦物學。因為有此特長，所以，在皇軍占據緬北的時候，除了日常的作戰任務之外，還主要負責對緬甸各種礦藏的研究調查。這些翡翠原石，都是在那個時候搜集的?！?/br>
    “只不過，皇軍的失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這些礦物運回國內后，還沒有來得及研究成文，皇軍便節節失利，并最終失敗了。如果不是因為家里人都已經餓得實在受不了了，我是斷然不會將這些礦石售賣的?！?/br>
    余生一笑：“即便你不舍得賣，可是有人買么？”

    荒木居仁的丑臉上顯出頹然的神色。他知道自己研究的東西曲高和寡，在這種時候，是沒有人會在餓肚子的時候，還對一些不值錢的礦石感興趣的。他當年調查緬甸的翡翠礦床和各種寶石礦床，倒也不是沒有發現一些稀世珍寶，只不過，因為身在軍中，一旦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面世，都被上層給收走了，除了偷偷留下的一兩塊礦石之外，留給他的，都是些上司瞧不上眼，認為不值錢的東西。

    荒木居仁咬了咬牙，對余生道：“先生，其實值錢的綠色翡翠，我手中也并不是沒有。只是，不知道先生能出到什么價格？”

    余生把地上荒木居仁鋪著的那塊破布，當做包袱皮，把幾塊翡翠原石卷了起來。對荒木居仁道：“這幾塊石頭，給你兩袋白面！這個價格，你覺得合適么？”

    荒木居仁大喜過望，對余生道：“如果先生感興趣，可以隨我回家。我家中雖然簡陋破爛，但是卻珍藏了數箱我從緬甸搜集來的各種礦石。不但有綠色的翡翠礦石，而且有寶石級別的紅寶石和藍寶石原礦！”

    余生興趣大增，吩咐眾人將搜集到的物件打包用卡車拉走。自己則帶著夜無光和兩個美國大兵一起跟著荒木居仁，去了荒木居仁的家。雖然這個人已經是個半殘廢了。但是長時間的軍旅生涯，讓荒木居仁保持了不錯的身體素質，僅憑一根木棍當拐杖，走路的速度一點都不慢。

    荒木居仁的家，確實破的夠嗆，雖然是傳統的日式建筑，但是被火燎黑了半邊。木頭都已經快燒成炭了。屋頂也不是完好無損。大大小小的洞，均勻的分布在差點就要塌下來的屋頂上。坐在屋子里，便能看見外面天上的風卷云舒。

    據荒木居仁說，他們家的屋子能保存下來，已經很難得了。東京大轟炸時，日本木質的建筑，基本上全都被大火燒毀。要不是荒木居仁有對抗空襲的經驗，在家中備了許多水。他們的屋子也不可幸免。

    荒木居仁請余生一眾人等在打掃干凈的榻榻米上就坐。余生和眾人發現，這偌大的一個家里，只有寥寥兩三件家具。而家中的老人和孩子，知道荒木居仁有事要談的時候，也都回避開。有一個小女孩回避的不是那么徹底，用怯生生的眼睛，隔著有破洞的窗，打量著余生他們。

    荒木居仁請余生小坐。片刻后，他從屋子外面的一個角落里，拽出幾個箱子來。拖到余生面前，一一打開。同時，從屋頂翻出一個小盒子。把盒子也遞給余生。

    余生沒有急著打開盒子，而是先翻檢了一下荒木居仁收藏礦石的箱子。其中最小的一個箱子中，收藏的是各種紅寶石、藍寶石、水晶等晶體。其中有一個碩大的晶簇，上面生長著的紅寶石晶體，個頭、顏色和純凈程度都令人嘖嘖稱奇。

    荒木居仁在一旁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隱藏下來的東西?！?/br>
    而幾個較大的箱子中，則全是翡翠原石。有的翡翠原石，品質比那塊玻璃種還好好，顏色在自然光下，呈現出明凈的天藍。只這幾箱翡翠原石，便幾乎囊括了所有后世只有在拍賣行中才能見到的珍貴翡翠品種。玻璃種和高冰種的翡翠，從無色到晴水，再到藍水和墨翠，一應俱全。

    余生不動聲色，打開荒木居仁遞給他的木盒。打開盒子后，余生再也忍不住，一聲驚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