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劉湛恩還是張善琨，都未曾料到余生的影響力有如此之大，也未曾料到，余生居然會即興唱出一首誰都沒聽過、且如此受歡迎的《讀書郎》。

    這場匯演，還沒有正式開始，便已經步入高潮。

    余生即興唱完《讀書郎》后，謝幕好幾次才下了臺。進入后臺之后，便有一群人把余生圍了起來。除了那日聚會中的二十余個中青年男子，就是一些滿眼閃著小星星的美麗姑娘。

    上海灘的影視娛樂業已經極為發達，便也催生了中國最早的影迷和粉絲群體。而且，這些群體的成員組成，與后世差不多。大都是一些尚有學業的少年男女。余生這一進入后臺，那些來演出的各大中小學的少年男女，便瘋狂的涌上來。

    有求簽名的，有求唱歌的，有求余生去他們學校教唱歌的，居然還有求抱抱的……人頭涌涌，竟然沒有一絲縫隙。余生逃脫不得，只能一一應付。

    余生下臺后，便是各大中小學校內的文藝團體上臺演出。這樣為了募集款項的演出和后世的形制大體相同。在演員演出的同時，舞臺兩側也設立著募款箱。不時會有人將鈔票或銀洋投入箱子中。

    然后，主持人會在演出的間隙，將愿意透露姓名的捐款者的名字和具體的捐款額度宣讀出來，并致以感謝。張善琨為人精明，自劉湛恩帶著二十余個教育界人士與余生會面后，便預料到這場文藝匯演的規模。

    所以，這次不但會在匯演中讓陳云裳出一個節目，更是帶著大筆款項而來。在上一個節目和陳云裳上臺之前，主持人向臺下眾人宣布：“新華電影公司的張善琨先生，向這次匯演捐出一萬銀洋！這是自匯演開始以來，收到的最大一筆款項。讓我們對張善琨先生，以及新華電影的諸位愛國志士，報以熱烈的掌聲！”

    臺下掌聲響起，主持人接著道：“下面，將有新華公司的當家花旦，電影《木蘭從軍》的主演，陳云裳小姐為大家奉上一曲《胭脂扣》！”

    “這首歌本是余生先生所做，并交由陳云裳小姐來演唱的。眾所周知，余先生的作品大都是催人奮進，讓人熱血沸騰的愛國歌曲。只有這一首，是幽婉動人的情歌。下面，請欣賞陳云裳小姐為我們演唱的歌曲《胭脂扣》！”

    “誓言幻作煙云字，費盡千般心思，情象火灼般熱，怎燒一生一世？延續不容易……”

    余生聽著陳云裳的歌聲，在后臺苦笑。由于《岳飛精忠報國》這一部原本在電影史上并不著名的作品走紅上海灘，卜萬蒼導演的《木蘭從軍》便比原本歷史中上映的時間推遲了數月。

    前幾日，聽卜萬蒼說起《木蘭從軍》已經殺青一事，余生也并未在意。此時，聯想起張善琨的這一系列動作，才反應過來。原來張善琨是學自己，在給《木蘭從軍》的上映造勢??！

    雖然《木蘭從軍》并沒有一首膾炙人口的主題歌，但張善琨居然把余生的宣傳辦法，巧妙的變形。陳云裳雖然歌喉一般，但今日配合著張善琨大手筆的捐款，和余生作曲的噱頭，明日便會成為上海灘的焦點。

    若此時，再將陳云裳主演的、原本質量就不錯的《木蘭從軍》上映，那陳云裳與《木蘭從軍》的大火已經可以預見。

    看來，這個時代的商人真是不可小覷??！張善琨這一手，基本上就和后世廣告贊助綜藝節目的宣傳方式沒什么分別了！

    陳云裳雖然演唱功底著實一般，但這首《胭脂扣》想必是認真練過的。余生聽著她一句句的唱下去，感覺竟與后世梅艷芳的原版有三分相似。

    “誓言幻作煙云字，費盡千般心思，情象火灼般熱，怎燒一生一世？延續不容易！”

    “負情是我的名字，錯付千般相思！情象水向東逝去，癡心枉傾注，愿那天未曾遇！只盼相依，那管見盡遺憾世事！漸老芳華，愛火未減人面變異！”

    “祈求在那天重遇，訴盡千般相思！祈望不再辜負我，癡心的關注！人被愛留住，祈望不再辜負我，癡心的關注，問哪天會重遇？”

    正所謂，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年不鐘情？初戀又是最容易有?？菔癄€的誓言、最容易分別也最容易銘記、并且最容易產生怨懟的一種情懷。

    這個時代，中國的封建習俗殘余極多，即便在西方文明浸潤百年的上海灘也是如此。有的男女十六七歲便已結為夫妻，或者成為戀人，懂得了些情情愛愛。而演員和觀眾的主力，便是這些對于男女之情似懂非懂，又有所向往的少年。

    陳云裳艷色無雙，容顏絕代，這一曲《胭脂扣》竟然從另一個角度，唱進了這些少年們的心里去。這卻是劉湛恩這些組織者事先沒有料到的。

    一曲唱完，掌聲響起。余生和陳云裳多了整整一代人的粉絲。

    余生應付完那些瘋狂的粉絲，感覺有些疲累。不待匯演結束，便自己一人離開和滬光大戲院。長風吹略，余生吐出胸中濁氣。

    他自知自事，今日的這一曲《讀書郎》，雖說是有催促少年努力勤奮之意?？蓪τ谒麃碚f，更有一番叮囑之意。如同遺言。

    他現在與黃道會已經完全撕破了臉，余生在后世，并非沒有看過一些黃道會的資料，也知道其兇殘不仁。這一撕破臉，隨之而來的，怕是要短兵相接，貼身rou搏了。

    黃道會的總部現在在日本人的保護之下，主動進攻無異于找死?？梢潜粍拥却?，卻不知黃道會何時何地發動！

    余生正因為有此推測，所以，這幾日獨身一人上街，都會瞻前顧后，小心了又小心。而他自幼練武，感官也極為敏銳，但有讓他覺得可疑的人，他都盡量甩開。

    只是從滬光大戲院出來后，被跟蹤的直覺便如影隨形，甩之不脫。余生也有心理準備，心道，也罷，便是今日了！只希望臨死前多拉幾個墊背的才是！

    四下打量，余生選定一個方向，便快步走去。揣在外衣兜中的手，握住一把他從黑市買來的左輪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