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講完故事，走下臺來。臺下的觀眾掌聲依然不停，雖然余生實際上沒有表演什么節目。但一個簡單的寓言故事，就將臺下眾人以及自己的困境講的清晰無比，直刺人心而回味無窮。效果竟是比什么跳舞唱歌小提琴演奏還要好，畢竟，所謂藝術，無論是什么手段，最終要打動的不過是人心而已。

    卡特雷斯被余生上臺前說的“罵他們兩句”嚇得不輕，卻不料有如此效果。張開雙手給了余生一個熊抱：“我的朋友！我居然沒有發現你這么有才！你的故事講得簡直比大仲馬還要好！獎金一定會是你的！”

    法國人愛好浪漫與文學，這些臺下坐著的法國上層人士包括卡特雷斯在內，大多接受過這方面的教育，素養不低?？ㄌ乩姿谷绱苏f，便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哦！親愛的卡特雷斯，我可講不出《基督山伯爵》這樣好的故事！不過，對于一千銀元的獎金，我還是很有興趣的，畢竟法幣貶值的太厲害了！”

    周圍的法國人看到臺上講故事的這個年輕人居然與法國的巡捕官這么熟悉，都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詢余生的身份狀況。余生聽不懂法語，但卡特雷斯的漢語水平已經有八級。余生便在卡特雷斯的幫助下，與周圍的法國人混了一個臉熟！

    而這些法國人，正是法租界當局管理層的人物！余生的人脈這便算是初步搭建了起來！

    而看臺下的張善琨和卜萬蒼見此狀況，對視一眼，都能看得清對方眼中無法掩飾的驚訝！

    張善琨道：“老卜??！你說這個徐先生能拍好電影么？”

    卜萬蒼沉吟一下，道：“這個不好說！但從理論上而言，這個年輕人比我強！他說的那一套理論，我從來沒想過！但是細細想來，大有道理??！只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電影圈子里哪一個前輩或者同輩有這么一個出色的弟子！所以，這個余生，很有可能就是天資出眾自我成才的那一種！”

    “所以，他不太可能執導過什么影片。能不能導演出一部好的電影著實不好說！但是張兄想要賭一賭的話，我覺得可行！一旦這個年輕人成功，絕對是世界頂尖級的導演！”

    “那好！明天我就讓他來新華！先讓他參與《木蘭從軍》的編導，歷練一下，看看成色！”

    卜萬蒼若有所思：“張兄，現在的問題是，你愿意并不代表他也愿意??！”

    余生愿意么？當然愿意！

    后世的他是個富二代，有的是時間去接觸這些黑白光影。黑白影片遠不如后世的彩色影視般表現豐富，也沒有太多的特技效果，更沒有什么電腦的合成制作。一切的趣味都來自于演員本身的功底和氣質，對演員的要求極高。

    當年后世，余勝坐在家中喝著啤酒看這些老電影時，不知道心中有多少向往與遺憾！此時有機會彌補這些遺憾，怎會拒絕！

    不過，余生正如卜萬蒼所料，并不想參與到《木蘭從軍》的制作當中。每一部都有其特質，每一個時代都有其特質，余生知道，如果他要強行加入到《木蘭從軍》一片的制作中，那最大的可能不是一夜成名，而是被眾人排斥。

    與眾人有一點不同，那是天才。但如果有許多不同，那便是怪胎。

    而一旦他被眾人排斥，無法做到一夜成名，那么以后的路就會難走不少！

    所以，最適合余生的方式，就是另起爐灶，一夜成名。如此，才能盡快的聚斂資源，而有了資源，他才能依托孤島與日寇相抗！

    “那么，余先生想拍什么呢？”

    “張先生是前輩，自然知道現在的租界里，數量最多的人就是各地的難民！他們最想看的，不過是有些愛國心的電影！所以，我要拍的是《岳飛精忠報國》！我想張先生一定知道，這樣的電影絕對會有人看的！”

    張善琨聽了一驚，覺得自己的想法與余生的不謀而合！

    張善琨的新華公司，在拍過一部《木蘭從軍》后，就拍過一部《岳飛精忠報國》！不過質量實在一般，沒有太多的轟動，連膠片在后世都失傳了。但是，余生的了了幾句話，仍然讓張善琨大有知己之感！

    “不知道余先生想怎么拍？是不是有了腹稿？余先生要知道，雖然現在的上海灘難民很多，但是有很多難民是看不起電影的！如果電影的質量一般，他們是不可能掏腰包進場看電影的，而且前期宣傳什么的花費也非同小可……”

    張善琨哭窮，卻也是講價。但凡有講價的心理，便有買賣的意愿。只不過，張善琨想要把成本盡量降低而已！如果能讓余生把昨晚贏得的一千銀元獎金掏出來入股分擔風險，那就最好不過。

    余生一笑：“電影的劇本雖然還沒有寫出來，但是我已經有了腹稿。但這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想到了一首絕佳的主題曲！有了這首主題曲，張先生不但前期宣傳不用花一分錢，還會賺大錢！”

    “哦？愿聞其詳！”

    “電影主題曲，一般都是放在電影片尾字幕的地方播放！其實這很浪費資源，試想，一首幾分鐘的歌曲，和一部一個多小時的電影，哪一個更容易記住呢？毫無疑問是歌曲！”

    “既然如此，那么我們為什么不把主題曲提前放出去呢？只要主題曲足夠好，那么，在電影正是上映之前，就會贏得巨大的觀眾群體！每一個聽過主題曲的人，都會愿意掏錢進電影院看看究竟是多么完美的電影才能配的上這么完美的主題曲的！”

    張善琨遲疑道：“那也要主題曲足夠好才行……”

    “那就請張先生欣賞一下我的《精忠報國》吧！”

    余生亮開嗓子，在張善琨的辦公室清唱道：“狼煙起，江山北望！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忍嘆息，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愿守土復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這本是后世萬千靡靡之音中，少有的血性歌曲。不說男女情愫，單說家國天下！歌曲名稱便是岳母在岳飛背上刺下的四個字！

    但憑此一曲，余生便有信心，只要電影不是拍的太差，就一定會紅遍上海灘甚至全中國！更何況他用了后世百試不爽的營銷手段，將主題曲先于電影發行，估計還會有奇效！

    張善琨也聽的振奮不已，余生一曲唱完，大笑道：“余老弟這是給我送了一座金山??！這一首清唱便聽得我熱血沸騰??！更可貴的是居然與現下的歌曲風格完全不同！必然大火??！”

    “老哥我這就聯系百代公司駐上海辦事處的總代理，給余老弟單獨錄一張唱片！更何況，余老弟與卡特雷斯巡捕官的關系如此不錯，想來不會有什么問題！”

    “另外，余老弟如果看上了老哥手下的什么演員，大可從優安排時間！”

    “多謝張老哥了，不過演員嘛，我可能要自己挑！老哥放心，不會花老哥多少錢的！”

    “你又有什么主意？”

    “老哥你看，租界中便有數十萬難民！其中青壯年不在少數，如果我給他們一個拍電影的機會，我想，即使一分錢不給，他們也會為了這樣的機會打破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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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善琨的效率極高，他按照自己的經驗測算過這部電影的最終盈利，數字讓他十分欣喜，但在《精忠報國》的單曲唱片錄制完成后，他發現一切都已經超過了他以往的經驗。

    余生在新華公司找了幾個勤雜人手，把桌子搬到難民收容所旁邊的街道上。當然，這一天是卡特雷斯巡捕官當值，不會把他查禁。

    一九三七年，八一三之后，大量的難民家破人亡，涌入上海租界。與此同時，上海各界、各階層的慈善團體和各地同鄉會紛紛設立機構收容難民。這些機構便是難民收容所。到了一九四零年，難民收容所的數量已經達到兩百余個，收容難民數十萬人。租界內外，善惡對峙，如此分明。

    余生在一處難民收容所旁，豎起兩條巨大的橫幅，和兩張巨大的海報。一條橫幅上寫“愛國電影《岳飛精忠報國》主題曲《精忠報國》發布會”，另一條橫幅上寫“招聘愛國志士出演《岳飛精忠報國》，待遇從優”！

    兩張海報，一張是《岳飛精忠報國》的主題海報，另一張寫著招聘演員的條件，年齡，身高，性別，名額，報酬等等。

    唱片中的《精忠報國》便已不再是余生的清唱，有了傳統民樂的伴奏?？墒?，有了這些民樂的伴奏，好好的后世流行歌曲，居然有了京劇的味道。只是更加鏗鏘有力，并不損顏色。

    一開始，圍觀的眾人不過只是看熱鬧而已?？墒沁@能從后世數以萬計的流行歌曲中脫穎而出的歌，感染力實在太過驚人。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早已脫離了戰爭的陰影，人們仍能感受到其中的熱血洶涌。這些被日寇害的家破人亡的難民，心中所感，比二十一世紀的人們又何止大了千百倍！

    “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忍嘆息，更無語，血淚滿眶！”

    對二十一世紀的人而言，不過是歷史轟鳴，歲月遙想。而對于眼前的人，卻是切骨之痛！年紀大的人還好些，有的麻木，有的痛哭，卻沒有什么行動。而難民中的年輕人，聽得這樣的歌，便忍不住跟著調子唱起來！

    而“我愿守土復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一句，又是此刻多少家破人亡者的夢想！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一旦人群中有人去做，便會有人跟從！這樣熱血激蕩的跟從，便如滾雪球一般！跟隨唱片歌唱的人越來越多！只是片刻后，應和歌聲高唱的人，又何止上萬！

    這些人自然也看見了余生招聘的條幅和海報，大量的年輕人自覺在余生的桌子前排成一列，準備應聘。即使不為了所謂的愛國心，也為了養家糊口，余生給出的工資，足夠這些年輕人養活一家三四口人了！

    而這個價格，比上海各層次的影星的報價低得多。甚至所有演員的工資加起來，也不過是某個大明星報價的零頭而已。

    余生其實并不需要這些演員有多高的演技，其實只需要本色演出即可，畢竟《岳飛精忠報國》劇本，所要求的不是精妙的心理把握，而只是一腔憤怒和滿腔熱血而已。

    這些東西，每一個在此歌唱和排隊的年輕人都有！雖然劇本上的敵人是金兵而不是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的日本人，但想來在拍攝的時候，他們會自己代入的。

    余生要做的，不過是從他們之中選出幾個比較上鏡——即顏值比較高、氣質比較出眾的而已。如果能有些閱歷就謝天謝地了！

    只是，排隊的人太多，競爭也太過激烈。逃難的人，大多本來也不富裕。一旦成為難民，更加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哪里有什么英武姿態？

    有道是“居移氣，養移體”，有許多人面容瘦削，營養不良，自然便被淘汰掉了！

    直到夜無光出現時，余生才眼前一亮。這個少年雖然不過只有十六歲，但身材英挺，容貌帥氣。談吐也落落大方。

    余生問道：“夜先生，有這么多人被我淘汰掉了，你能告訴我幾個讓我選擇你的理由么？”

    “我有高中文憑！雖然家道中落，沒有上過大學。但是父親自幼教導，我的國學功底比許多人都強?！墩f岳全傳》我也看過，我雖然不知道余先生的劇本到底是什么樣的，但既然名為精忠報國，那么岳母刺字的一段是必然有的！而岳母刺字之前是岳飛與眾兄弟進京，槍挑小梁王，岳母刺字后是岳飛掛帥，有一眾兄弟為了營救被陷害的岳飛兵出太行山！”

    “所以，我斗膽猜測，余先生的《岳飛精忠報國》，不僅僅是要表現一腔憤恨和報國之志吧？兄弟之情是不是也要有呢？若是如此，那么我有七個兄弟和一個meimei，都是在逃難中結識的，極為可靠，人也大多雄武英挺！如果讓我等一起演《岳飛精忠報國》，余先生想必會收到奇效！”

    余生聽得一愣，眼前這個名字奇特的少年，居然真的將自己的劇本和主題猜的七七八八，這是人才??！

    余生對夜無光道：“夜先生的兄弟和meimei我沒有見過，所以暫時不做定論。但是夜先生我是要定了！如果夜先生想要你的兄弟和meimei參演，那么我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三日后，夜先生帶他們道新華公司，找我試鏡即可！”

    夜無光也是大喜，抱拳拱手，禮數十足的離去。確實是個有家學的人。

    相對于男演員而言，女演員更難找。無論什么年代，漂亮女人只要能對自己狠得下心，一般物質上都不會太過匱乏。然而，在難民收容所中，能對自己狠得下心的漂亮姑娘早已經離開這個地方，剩下的要么是有種種羈絆無法來拍電影，要么就是天資不足，長相氣質一塌糊涂。只適合拍丑角的那種。

    余生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跑遍了所有的難民收容所。邀請試鏡的男演員有幾十個，而女演員卻一個沒有！

    唯一的收獲就是讓《精忠報國》這首歌在上海灘傳唱開來，而聽到歌的人對于《岳飛精忠報國》這部電影都有了濃厚的興趣。甚至，在余生連劇組都沒有搭建起來的時候，居然有記者跑到新華公司去采訪張善琨。這讓張善琨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