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鐘家在大雜院有兩間屋,面積差不多大,也是一個套間的樣式,里屋住著她們夫妻還支了個小床住著她兒子,外間住著老兩口。 馮紅霞回到里間看到鐘建已經回來了,躺在床上看報紙正樂呵著,她氣不打一處來,“你早回來了不去做飯,還在這翹著二郎腿,就等著我做呢???” “我媽又不在,你不做誰做?”鐘建理所當然的道。 馮紅霞氣的拍了她大腿好幾下,打的他往里頭挪了挪,但到底不動窩,馮紅霞脫下外套,只得準備去做飯,似想起了什么,回頭又道,“我剛聽院里劉大媽說前兒出門去b市碰到你二弟和咱媽了?二弟出差是去b市?” 鐘建心不在焉,“是吧,我哪知道啊,你管去哪?!?/br> 馮紅霞瞪了他一眼,出了屋。 晚飯是一鍋紅薯粥,只是粥熬的時間過長,已經糊了,鐘建不滿道,“我說媳婦,你這會不會做飯???粥都讓你熬糊了,你還能做點啥?!?/br> 馮紅霞盛了一碗給公公鐘二得,訴苦道,“我這上了一天班,下班還得輔導曉帆的功課,一個沒看住不就糊了?!?/br> 鐘二得也沒說啥,一家人喝了熬糊了的玉米粥。 再難吃也是糧食。 晚上,鐘二得到居委會打電話,“老婆子,你回來咋不回家?趕緊回家?!?/br> 鐘母還不知道誰會給她打電話,一接才知道原來是老頭子,“成子家孩子多,我給看兩天,過兩天再回去?!?/br> 鐘二得氣道,“你不回來就別回來了?!?/br> 鐘母直接掛了電話,“到老這個死樣子?!?/br> 對面,聽著話筒里‘嘟嘟’的聲音,鐘二得有些回不過神,一直任勞任怨、他說啥是啥的老伴這是咋了? 又過了大概一周左右,鐘業成的攤子大概上了軌道,曉花和曉香兩個也都可以一塊出去,鐘母總算稍稍放了心。 鐘二得又連打了幾個電話,鐘母才包袱款款的回去了。 老鐘家人終于松了口氣。 馮紅霞這日下班比較晚,到家里已經八點半了。 她們班次很多,正常班就是下五點,還有中班下八點,晚班十點,下十二點的都有,所以每當她不是正點回來,鐘母一般都是給她留出來飯在旁邊小廚房的灶上溫著,或者是現給她熱些吃的。 馮紅霞連著做了好幾天飯,想著回家終于有熱乎吃了,可惜一到小廚房,冷鍋冷灶,屁也沒有。 她有些生氣,這是怎么回事,也太不把她這個給家里掙錢的主力放在眼里了。 她氣的進屋,看到鐘母正戴著老花鏡,低頭做針線活,看著是正在做水紅色的一個小褂子,她就一個兒子,這褂子這么小,想也知道是給小姑娘做的,她壓著火氣,“媽,鍋里咋沒飯呢?” 鐘母半天沒出聲,馮紅霞以為她理虧,放緩語氣,“您要是忙就別給別人做衣裳了,有那功夫多給自己孫子做兩件,您還不給我弄點飯吃,我這還餓著呢?!?/br> 良久,鐘母縫完一面,給衣服調了個個,才道,“沒飯,要吃自己做?!?/br> 馮紅霞懵了好一會兒,才道,“媽?你咋了?” 鐘母抬眼掃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馮紅霞跟鐘母雖是住在一屋檐下的婆媳倆,但是從來沒有鬧過矛盾,這主要是鐘母從來都很會做人,退休金一直補貼著家里開銷,凡是她買點啥回來必定會給她錢,所以馮紅霞一直跟她相安無事了十幾年,不夸張的說,兩人從來沒紅過臉,今天這是咋了? 馮紅霞帶著疑惑問,“媽,前兩天我跟您說的,曉蕎那事,您又跟老二說了嗎?對了,你們去b市干啥去了?” “干啥去你管呢?打聽這么些干啥?” “我......?!瘪T紅霞被懟的有些懷疑人生,決定先緩緩。 她實在懶的做飯,翻了半天在碗柜里翻出半個鍋頭,就著熱水憋著氣吃了。 * “你是不知道,我當時憋的多難受,差點就問問她,咱們老鐘家孩子哪得罪她了,讓她這么算計,得虧我忍住了?!钡诙焐挝?,鐘母跑到鐘業成攤子前跟他抱怨。 鐘業成勸她,“媽,忍住忍住,我估摸著我那封匿名信應該這兩天就郵到了?!?/br> 鐘母點點頭,還是很氣。 果然,當天馮紅霞剛到崗,就接到組長通知,被叫到了生產辦公室。 第9章 馮紅霞有些心慌的到了生產辦公室門口,她整了整工服敲門。 “請進?!崩锩鎮鱽硪粋€中年男人的聲音。 “主任,您找我啊?!瘪T紅霞看著坐在辦公桌后面架著副黑框眼鏡,正埋頭看文件的微胖中年男人說道。 男人正是生產部主任孫成,抬起頭一副嚴嚴肅肅的樣子,從旁邊一堆文件上面拿起一封信,“馮紅霞同志,有封你的舉報信,里面說你給收錢賣掉了小叔子家的兩個孩子,還有收高額媒金故意給侄女說了瘸子,有這種事嗎?” 馮紅霞接過信看了看,心里更加慌了,這是哪個缺德的知道這么詳細,還給她寫了匿名舉報信? 信里不但提了她給曉蕎說的親事是縣下面哪個村的哪戶人家,人品怎么樣,還詳細寫了她收了人家多少錢,包括鐘曉花和鐘曉香的事,也是哪戶人家收了多少錢都寫了出來,她穩了穩心神,強自鎮定住,不讓手發抖,“主任,這是污蔑,我沒有做過這種事?!?/br> “你是沒收錢把人家孩子賣了,還是沒收錢給人家說個瘸子?”孫主任說道。 “我......?!瘪T紅霞想,完全否認肯定不現實,不少鄰居都知道她給曉蕎說親事,還有兩個孩子送人,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家里人都知道,還有一些來往比較多的鄰居什么的都知道,這種事肯定不可能密不透風的。 于是她道,“是,我是給我侄女說過親,但那絕對是戶好人家,我也沒收過人家錢,我就是看我小叔子變成那個樣子,孩子哪還有錢上學,這個歲數不是說戶好人家是正經嗎?我是為了幫他們吶!” “還有我也是看兩個小侄女太可憐,天天連飯都吃不飽,想給她們找戶好人家過好日子,這事我婆婆也是知道的,全家都沒有反對過的,我小叔子也是點頭的?!?/br> “這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污蔑我?” 她控訴完,手心出的全是汗,然后就聽孫主任說,“行,沒有就好,那你先回去上班吧?!?/br> 馮紅霞出了辦公室心還撲通的跳,心里盤算著是哪個對頭刨她這些事呢。 一上午,馮紅霞都上班上的有些心不在焉,她細細想著自己身邊同事、還有家里鄰居,到底哪個了解的這么詳細,給她聯系曉蕎那戶人家的是她娘家嫂子,那肯定是不會給她寫舉報信的,她連字都不會寫,更何況她之前得了甜頭,現在還等著分好處呢。 聯系那兩戶人家的也是她娘家村子里的親戚,她做這事當然要小心,同事就沒有知道的。 想來想去,想的頭都疼了還是沒想明白,快到中午了,她拿著飯盒去食堂打飯,正在這時有個一塊干活的同事從后面追來,大嗓門道,“紅霞,外面有人找你,在傳達室?!?/br> 馮紅霞腦子嗡的就是一聲,看著剛才傳達消息的女工風一般的刮到了食堂,她跺跺腳裝作自自然然的往傳達室走。 到了傳達室,果然就看到兩個熟悉的人,一個是個子不高,穿著個土棉襖,兩只手插、在袖子里的農村婦女。 另一個個子比女人還矮,人站的有些歪,從傳達室走出來還有些一拐一拐的男人。 “上次不是說好了嗎?先等幾天,怎么又來了?”馮紅霞聲音有些急躁,說著就把他們領到了廠子后門的一個巷子。 “大妹子,不是我們不愿等,這都等多少天了,一百塊錢都給你了,上次俺們還給你割那么老大塊豬rou,現在我兒子連姑娘面都沒見著,你說我們能不著急嘛?!眿D女揣著袖子說道。 “行了行了,再等幾天我一定安排你們見面?!瘪T紅霞一聽她提錢就四周看了看,還有沒人,這個巷子是個死胡同,另一個離路邊挺遠,整條巷子只有這個后門,方便廠里運垃圾,后面就是個大垃圾場。 “安排啥見面吶,我們錢都給你了,你直接安排我們結婚啊,我都去她們學??催^了,長的真不賴,配的上我?!蹦酋四_男笑容有些猥瑣的樣子。 “你怎么知道我侄女學校的?”馮紅霞驚了。 “看不起我們鄉下人是不?整個惠泉縣城有幾所高中???叫鐘曉蕎一打聽不就知道了嗎?” 馮紅霞壓了壓心緒,“行,我盡快安排,你們再等幾天?!?/br> 這兩人還是不太樂意,主要是覺得讓等著好幾回了,錢也給了現在卻不見著人。 人家當然不樂意,馮紅霞怎么說都不肯走,突然她靈光一閃,“不會是你們倆寫的信,逼我呢吧?” 她也就是那么一問,她實在不知道是誰。 誰知道這男人卻道,“啥?啥逼你?你收錢就得給我們辦事!” 他也是有些急了,生怕這么漂亮媳婦跑了,他在村里可沒有一個姑娘正眼兒看她,更別提這么俊的,還是個城里姑娘,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馮紅霞聽他這話,這可不就是默認了嘛。 這都是些啥人?居然寫舉報信舉報她,于是她也急了,“我說不給安排了嗎?我不就說等幾天嗎?連幾天都等不了,還娶媳婦,打一輩子光棍吧?!?/br> 這話好似戳中男人痛腳,當即跳起來就給了馮紅霞一巴掌。 馮紅霞也驚呆了,她還沒被人打過,但在娘家撕逼的勁頭還沒丟,當即就打了回去,還又抓又撓的跟對方打了起來。 只是良久,她們才發現身后圍了一幫人。 “馮紅霞,你們這是干啥?”車間主任趕了過來。 馮紅霞松了手,臉色煞白的看過來。 * 當天中午,鐘業成忙里偷空的吃著鐘母帶來的午飯,一個玉米面菜餑餑,還有青菜湯。 吃前他還掰了兩塊小塊下來,給兩個閨女吃。 “她們倆吃了午飯跟我過來的,你自己吃就行了?!辩娔脯F在白天有空還是會來給鐘業成做飯。 沒辦法,兩個大孫女都要上學,小孫女還這么小,雖然跟著鐘業成在攤子上,但也是怕她們悶。 于是,鐘母就快到晌行接了她們回去做飯吃,吃完再給鐘業成裝點過來。 “當零食吃嘛,小孩子哪有個飽?!奔依铿F在孩子多,吃的東西又大多沒油水,小孩子長身體呢。 兩個小姑娘果然不客氣,接了就開始啃起來,兩人覺得給她們什么都能吃的下。 “媽,我看您是不是有心事,怎么好像不太高興?”邊吃著,鐘業成邊就開了口。 鐘母嘆了口氣,“我實在沒想到你大嫂還真是這種人?!?/br> “哦?” “你大嫂在廠子里跟人打起來了,你猜是誰?” “不會是收我閨女那兩家吧?”他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 鐘母嘆氣,“先頭說是說給曉蕎的那戶人家,后來又來兩家也是找她的,她跟那戶人家為了彩禮錢的事打了起來,后來有人錢她,一塊帶過去了,當時幾乎全場的人都看到了?!?/br> “唉,當場一對峙,就啥都知道了,你嫂子現在在派出所呢!” “真的???”鐘業成掩飾不住開心,忙又斂住笑,“想必是賣、孩子的事當面說了?!?/br> “誰說不是呢?這下咱們老鐘家可是又出了回名?!辩娔竾@氣。 上回出名還是路秀麗非要離婚,害的他兒子日漸消沉,最后撞斷了腿。 她鐘家這倆兒媳婦,咋都不省心呢。 不管怎么樣,鐘業成寬慰了鐘母一翻,又聽說鐘建已經去派出所看她去了,至于能不能出來也不知道,不過估計如果那兩家人想要活命,必定不會承認賣、賣、兒童,而他也沒有確實指證馮紅霞的證據,最后估計馮紅霞做不了牢,但這個罪名傳出去,也夠她喝一壺的。 當然,又過了兩個多月,馮紅霞終于從派出所出來,直接被廠里開除,鐘建那邊求了半天,廠里才同意讓她去鍋爐房拉煤才作罷,當然這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