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宿舍換了一身288全套的“名牌”職業裝，林東匆匆忙忙趕著上班；甚至“不惜血本”，坐了一次環城巴士。

    必須盡快辭職。萬一被昨天那個富婆客戶搶先投訴，那是要扣工資的！

    然而，保險公司的早會非常重要。上至部門老大，下至實習小妹，全體人員都要參加。根本就沒有人幫林東辦離職手續。

    林東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參加最后一次會議。

    “xx保險的伙伴們，大家早上好！”主持人吼了一嗓子。

    “好！很好！非常好！”臺下眾人整齊地回應。

    吼了幾句慷慨激昂的口號之后，冰冷的現場氣氛稍微轉熱。

    然后就是著名的“保險體cao”，音樂響起，跟著節奏搖擺。早起趕上班的苦逼們，經過這么一折騰，睡意全無。

    緊接著，主持人進入正題，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锇榧缀灤髥伟偃f，獲得特等獎旅游名額?；锇橐液炏麓髥问f，獲得一等獎電視機?；锇楸炏麓髥螖等f，獲得空調被一張……

    眾人被刺激得滿臉通紅，像打了雞血似的。

    然后，有贊賞就必然有批評和建議，還未開單的同志們要努力要發奮，要怎樣怎樣。

    “新人剛開展業務，肯定是比較困難的。這個時候，不妨先找親戚朋友練練手，演練一下話術。如果連親友都說服不了，就無法說服陌生客戶。對不對？是不是這個道理？……”

    套路，全都是套路。起承轉合，將員工的情緒玩弄于鼓掌之中。最終只是為了刺激業務，甚至讓員工拿親友開刀。

    林東托著下巴，想著嚴肅的問題。

    舉報非法傳銷有現金獎勵，公司的這種例會算不算傳銷性質呢？能不能舉報拿錢呢？

    “叮咚叮咚！”

    清脆的短信提示音突然響起。

    林東無視經理警告的眼神，坦然地拿出老款諾雞亞，看短信。

    “對不起！請原諒我以這種不嚴謹的方式來跟你說分手……”

    手機的屏幕很小，只能顯示這么一句話。

    林東的淡定氣質不翼而飛，呼吸急促，心跳爆炸，猶猶豫豫沒有馬上翻看下一頁的內容。

    “叮咚叮咚……”

    連續接收到數條短信息，手機提示音響個不停。

    氣氛熱烈的例會戛然而止，眾人全都把視線轉到林東身上。

    臺上的主持人氣急敗壞地說到：“林東，你搞什么鬼！入職兩個月，還沒破零簽單，你難道不感到羞愧嗎？這么嚴肅的例會，你應該更加努力，聽取成功伙伴們的經驗……”

    “我是來辭職的！”

    不大的聲響，卻把主持人的聲音壓下去，就像呱噪的鴨子被掐住了咽喉。

    林東拉開椅子，站起身繼續說道；“意外險很好，疾病險不錯，養老險也還可以；但是，這種收益率還不如定期存款的投資險？”

    林東搖頭晃腦，嘆道：“我為那些簽單的人感到羞愧。辭職手續懶得再辦，你就當我曠工自動離職吧。再也不見！”

    整個會議室靜悄悄，眾人像是見了鬼似的望著林東一步一步向外走。目光中有贊嘆，有驚訝，有鄙視，有疑惑，各種各樣的想法因林東短短幾句話而萌生。

    但是一切都已經跟林東沒有關系了。

    ……

    葉燕的手機，毫無懸念的無法接通。室友小玲的電話，也不出所料，關機。

    林東很清楚葉燕的傲嬌個性。她選擇以短信的方式分手，而不是面對面說個清楚明白。

    那就說明一件事情：葉燕可能已經離開大學城，兩人難有再見面的機會。

    現在趕回學校，只是浪費時間。僅余的一線希望，在飛機場。因為葉燕的老家在東北，其他交通工具不用考慮。

    這就是林東，心急卻不會心亂。危急關頭，仍然能仔細分析情況，想著下一步該怎么走。

    “司機大哥，去機場。能開多快就多快。拜托了！”

    “放心！我這車出了名的快！”

    跑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直到坐上出租車，林東才有時間看手機短信內容。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攔著我的自行車。把我掀下來，說我是偷車小賊。很新穎的搭訕方式，深刻的第一印象?！?/br>
    “還記得第二次見面，在圖書館里，你把我的課本丟到失物招領處。說圖書館占座可恥?！?/br>
    “一次兩次，我氣得要死，從來就沒見過這樣討厭的男人！當時我發誓：如果還有第三次，一定要你好看！”

    “很快，第三次見面真的來了。那一場滂沱大雨；那一把老土掉渣的長柄大傘；還有你將傘丟給我，一言不發走進雨中的酷酷背影?！?/br>
    “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茫茫人海中，二十萬師生里，為什么偏偏是你？這是緣分嗎？”

    “第三次見面，我沒有給你好看，反而是你讓我心動了?！?/br>
    ……

    “第一次約會，從下午兩點走到六點，環著大學城走了一圈，累得腿軟。最終，不得不讓你背著我走回學校。你是故意的嗎？”

    “第二次約會，你帶我去渡口旁的小竹林里生火烤地瓜，偷來的地瓜！然后你借口說幫我擦臉，卻奪了我的初吻。真的很壞很壞，你知道嗎？”

    “你從來沒有送過花，沒有請我吃過西餐。卻送水果手機給我當生日禮物，而你還用著幾年前的老款諾雞亞?！?/br>
    ……

    “每一次見面，每一個片段都在腦海里，揮之不去。謝謝你帶給我與眾不同的大學時光，獨一無二的愛情?！?/br>
    小小的手機屏幕，每次只能看聊聊幾句，卻更適合慢慢品味記憶中的點點滴滴。

    “小伙子，你沒事吧？”司機大哥把紙巾盒遞了過來。

    林東卻沒有伸手去接，隨意抹了一下眼睛，說道：“沒事！風沙迷了眼而已。還有多久到機場？”

    司機大哥搖搖頭，門窗緊閉的車內，哪來的風沙？

    “現在還沒上機場高速，急也急不來?！?/br>
    “唉~”林東的第一次出租車體驗，非常糟糕。還不如坐地鐵快捷。

    叮叮咚咚十多條短信，林東只看了一半，后邊的還沒看。需要調整心情才敢繼續看，因為肯定不會是好話。

    拍拖那么久，葉燕知道林東的長短，林東也很清楚她的深淺。

    果不其然，短信的畫風突然一轉。

    “但是，愛情不能當飯吃。結婚安居，養兒育女，一切都離不開錢。按你現在的賺錢速度，恐怕這輩子都買不起房，無法在這個城市安家?！?/br>
    “把藥劑師執照掛靠在藥店，什么都不用干，每年就能拿到2萬塊。但是你說：如果不在藥店上班，把藥師證掛在那里，就是騙人?！?/br>
    “所以，每年2萬塊的額外收益，就這樣沒了。盡管滿大街藥店都是這么掛靠的?！?/br>
    “你對客戶說：意外險，疾病險之類的可以買，投資理財類型險種就別碰。但是你賣的恰恰就是理財保險。所以，你一份保單都沒簽過?！?/br>
    “醫藥代表很賺錢，但是你不想賺黑心錢；只想著畢業后進研究所，去學習培育草藥的方法?！?/br>
    ……

    “你真的很有才華。只要你作出改變，肯定能賺到錢養家糊口。不過，那樣的林東還是林東嗎？我還會愛上那樣的林東嗎？”

    “如果正直的你因我而改變，我覺得自己會是罪人。所以，我們分手吧。對不起……”

    林東不斷往下翻頁，但短信始終定格在這句“對不起”，再也沒有了。

    “小伙子，想哭就哭出來吧。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沒有人知道車廂內發生了什么。甚至有乘客專門上車就是為了痛快哭一場，兜兜轉轉，還是回到最初的起點?！?/br>
    死機大哥耿直地建議，然后打開音響。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