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冰山
岳仲堯回來了,他的生活又變得簡單了起來。 荒地還是要開的,莊戶人家就是白花花的銀子放在他們面前,還是不如手里握有田產能讓人安心。 吳氏因為要幫岳小滿準備嫁妝,且岳仲堯帶了三兩銀子給她,她也不好盯著岳仲堯太過,惹越來越長脾氣的三兒又發一頓邪火。 故岳仲堯有時候,便會在傍晚時在喬明瑾家里多留上一會,陪女兒玩一會,或是看她寫幾張大字,打幾遍算盤才回家。 他小時候家里窮,他娘一向認為莊戶人家懂得種地就成,會那幾個字也沒甚用處,不當吃不當穿的。 現在他看著自家女兒會識字,還會算數,會打算盤,心里不知有多歡喜。 覺得他家女兒比上河村據說兩歲能念詩,五歲能寫文章的那個娃子不知要強出多少倍。 瑾娘雖從來沒開口讓他在家里留宿,但也沒拒絕琬兒和他親近,讓他也心生歡喜。 而周宴卿來作坊,在喬明瑾家蹭吃午飯,岳仲堯也是知道的。他二人也沒避著人,岳仲堯也見過他數次。 每次周宴卿讓他寫和離書,岳仲堯就梗著脖子說若是他能遣來媒人,上門正式求娶,他就一定會寫一張放妻書。 周宴卿在他老娘那里還未報備,未獲得通過,對于岳仲堯的挑釁也莫可奈何。 這日,周老太太收到京里傳來的書信,特地把周宴卿叫到了正院。 “卿兒,你族叔有信來了?!?/br> 大熱的天里,老太太一看到這個小兒子,內心就覺得清涼一片。 她老了,越老越覺得孤獨,越盼著兒女能繞膝。 年輕時候,不說庶子女在她面前討好巴結,就是親生的幾個孩子也總是成天圍著她,在她懷里撒嬌,攆都攆不走。 她那時候,要掌中饋,要管一家子吃喝,又要對付自家老爺后院的女人,還要忙著在婆婆,太婆婆面前立規矩,總覺得兒女們吵鬧得慌。 而現在兒女們一個個大了,她倒是又想著兒女們在身邊陪她天天說話解悶了。 周宴卿剝了一個葡萄遞到老太太嘴邊,笑瞇瞇地問道:“族叔信里都說什么了?” 老太太一臉高興地伸著頭湊過去,把葡萄吃到嘴里,嚼了兩下咽下去。 才說道:“說是仲秋節的時候,宮里今年準備大辦。不說各宮娘娘,就是宮里各處,京中的貴人、官家那都是需要裁新衣的。你族叔來信讓你大哥和你幫著準備一些時興的料子。咱家的布料生意掙不過別人,但分杯羹還是可以的?!?/br> 周宴卿點了點頭。 道:“這兩年年景好,四海升平,今年除了仲秋,還有宮里的太后也是整壽,也必是要大辦的,還有皇后千秋也在冬日,京里人家也多喜歡在秋冬日扎堆成親,咱家雖說要不來布料的供奉,但多準備些布料送往京里,分杯羹還是可以的?!?/br> 老太太欣慰地看著這個出息的小兒子,道:“家里多虧有你大哥和你,不然這一家老小只怕要吃老本了。北邊有你大哥照應著,又有你族叔幫襯,他雖一個人在外頭,為娘倒是不擔心他。倒是你,這么些年了,你也二十好幾了,還沒成個家沒個子嗣……” “娘,這哪里能強求的?!?/br> 周宴卿打斷老太太的話。 又道:“兒這回必定要娶一個跟兒貼心的人兒回來的,我們會再生一堆兒女讓娘幫忙帶著,到時給娘養在身邊解悶逗趣?!?/br> 老太太聽了笑了起來,道:“那敢情好。你族叔在信中還問起你的婚事呢。這天氣也不熱了,你真的不跟為娘說說你藏起來的那個可心人?” 周宴卿聽了抬頭看了老太太一眼,小心翼翼問道:“娘,萬一我瞧中的可心人,娘你看不中怎么辦?” 老太太聽了愣了愣。 盯著他眨了眨眼睛,才道:“卿兒瞧中的定是好的,娘怎會看不中。只要卿兒覺得好,娘定也覺得好?!?/br> 周宴卿眼睛亮亮的,道:“真的?” 老太太瞧著他,笑著點頭:“當然是真的?!?/br> 看周宴卿一臉的歡喜,又問道:“這回可能跟娘說一說是什么人家了吧?” 周宴卿看了看老太太的臉色,好像沒什么異樣,這才緩緩說道:“那人真的是個好女子,長得好,識字,懂看帳本,又知事明禮……” 老太太聽了笑了起來。 說道:“咱這樣的人家,那管事娘子,娘身邊的丫頭還不大都是識字懂看帳本的?尋常人家,只要不養歪的,哪個不是知事明禮的?” 周宴卿被老太太說得噎了噎。 又急忙說道:“她雖生在小戶人家,但瞧著實在是大家里出來的。不是我夸她,咱家幾個嫂子還沒她的氣度呢。再說她家也不是商戶,她爹和她弟弟還是秀才,他還有一個弟弟讀書也很厲害。家里雖沒甚家資,但卻是真正的耕讀之家。她爹若不是身體不好,早些年家里也不甚好過,舉人進士都是唾手可得的。嫁到咱這樣的人家也不算高攀了?!?/br> 老太太大感興趣。 “哦?還是個耕讀之家?她爹和他弟弟都是秀才?” 周宴卿連連點頭。 老太太嗯了一聲,點頭說道:“若真是這樣的人家,那養出來的女兒,定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咱家雖然在京里有你族叔照應著,但你爹生了六個兒子,也就你三哥是個會讀書的,但至今也還是個白身。好在文軒那孩子倒有他幾分聰明明勁,皮雖皮了點,但好在讀書是個有悟性的?,F在又被你族叔接去京里跟他孫兒們一塊讀書去了,將來若是他有出息,咱家也能再進一層。若是你說的那個姑娘將來她兩個弟弟都是有出息的,那對咱家也是個助力?!?/br> 周宴卿聽了連舒了幾口氣,頓時覺得身輕二兩。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又說道:“那姑娘姓什么?家住哪里?你這藏得可好,總不跟為娘說她家的事,為娘到現在也沒見到人。這兩家要說親,總得見上一面,互相了解一下情況不是?說不得只是你剃頭擔子一頭熱呢?!?/br> 宴卿聽了忙搖頭:“不會的,她也愿意的?!?/br> 老太太眼睛一瞇,道:“你跟人家,嗯,私相授受了?” 周宴卿聽了慌忙搖頭,道:“哪有的事。娘可別把兒子想成那般不堪之人,再說人家也要名聲呢?!?/br> 老太太盯著他看了一會,道:“那你如何得知她心意的?” 周宴卿舒了口氣,道:“娘,我又不是頭一回成親了,這回定也是要尋個知情識趣,貼心的人回來的,當然是要好好試探一番了?!?/br> 老太太嗯了聲,倒也沒問他是如何試探的。 又道:“那你總得說是哪家人家,姓甚名誰,又住在何處吧?也好讓為娘替你謀劃謀劃啊,不然你還要拖到什么時候?之前不是說希望年前就把人娶回來的?” 周宴卿心里有些為難。 他并不想這么早就讓老太太知道瑾娘的身份。 他彩衣娛衣還沒有收到最好的效果。他娘雖疼他,但也是太疼他了。老太太從來都是一個極有原則的人。 他原想著,走什么捷徑,之前也做了一些計劃。后來因瑾娘不喜,他也不打算找人家認干親,買身份的事了。 后來又想著慢慢讓她娘喜歡上瑾娘,慢慢打動老太太的心防,也好謀劃。 瑾娘就像那藏在地下很多年的陳酒,只有慢慢品味,才越品越香醇。只有接觸得久了,才能慢慢感覺到她的美好。 一開始若沒準備好,只怕會適得其反。 “別不是有什么不妥吧?”老太太看周宴卿久久不語,幾不可聞地擰了擰眉,忽然出聲問道。 周宴卿忙斂住神,說道:“沒有的事。只是她家不是城里的,是住在松山集下面的村子里。娘,你不會嫌棄人家家里沒錢又是住在鄉下吧?” 老太太看著兒子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笑了起來。 道:“你母親是個嫌棄人家家里沒錢財的人嗎?都說抬頭嫁女,低頭娶媳,咱家也不缺錢,哪里指望媳婦娘家是個家資豐厚的?又不是指望著媳婦的嫁妝過日子?!?/br> 周宴卿做勢舒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娘你不是這樣的人。咱家幾個嫂子,家里都不錯,我這不是怕她嫁妝少讓人看不起嗎?” 老太太笑著點了他兩下,道:“誰不知道周家六爺是個有錢的,怕她進門嫁妝少了被幾個妯娌看不起,你還不會在婚前偷偷塞幾張銀票過去???” 周宴卿撲過來抱住老太太的胳膊,道:“我就知道娘你是個開明的。我一定上輩子燒了高香了,才能投生在娘的肚子里?!?/br> 老太太心生歡喜,哈哈大笑,作勢拍了他一記,道:“就會做怪。那姑娘姓什么?” 周宴卿心下正歡喜著,隨口就說道:“姓喬,是家中的長女。如今她家也好過了,還在城里買了屋,供他兩個弟弟在城里書院讀書呢?!?/br> 老太太得了她想要的消息,也不再糾纏了。只和兒子說著家中的趣事…… 待周宴卿走后,周老太太倚在榻上,神情肅穆。手指在一側的大腿上來回地敲著。 隔了好久,才對林mama問道:“給六爺趕車的叫什么?” 林mama恭敬回道:“是二憨子?!?/br> “把他偷偷叫過來?!?/br> “是?!眗s